我结婚的时候,忙得连轴转的是我自己,主子大婚的时候,忙得连轴转的依旧是我。从“采纳”开始,各种各样的仪式,主子身为皇帝,走个过场就偷跑了,我们这群身为臣子的,穿着单薄的衣衫在寒冷的承天殿前站个半天,还得不时随着礼部官员的口号,磕个头,拜三拜,喊个万岁。“问名”的时候,他们欺负我都察院现在人少,我个二品大员也得同着别部的那些小官一起,跟在仪仗队后面浩浩荡荡地前往国丈家,又是帮着搬东西又是帮着轻点,忙活了半天,季家连顿饭都不管。

  熬过了要命的采纳和问名之后,纳吉和纳征就是钦天监那群神棍的事情,跟我都察院半毛钱关系没有,我终于能够在大婚之日前歇了那么几天。

  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了迎亲之日,这一日,我的侍从早早地把没睡醒的我从被子里揪了出来,打包把我丢尽了宫城之内,我与王公大臣一道立在广场两旁,看着皇后的礼舆从我们面前,杏黄色缎子帷幔,金线修成的凤凰,漫长的仪仗队紧随其后。

  静鞭三响,鼓乐声起,我们向主子行三拜九叩之礼,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喊声毕,礼乐声毕。

  礼成,乐止。

  后面便是主子和后宫的事儿了,我们这群打扰人家小两口的官员被太监们赶出了宫城。

  出了宫以后,无所事事的我顿感惆怅与烦闷,我知这心绪从何而来,说到底,不过是“不甘”二字罢了。

  哪怕明知我与主子是不可能的,哪怕是我自己先选择放弃的,我仍旧无法甘心。这便是我,贪图不可得的,放不下应该放下的,五阴炽盛,往生无门。

  迎亲之前,我还能用忙碌来麻痹自己的神经,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理应笑逐颜开的我却再也压不住自己心中的情绪。

  今夜,他洞房花烛夜之时,我只想放纵自己一回,不管不顾地喝上一场,浑浑噩噩地过完今晚。

  明日,我会做回我不拘绳墨的李大人,当他忠心耿耿的好臣子。

  京城最高的酒楼是凤仙楼,最好的酒是凤仙楼的千日醉。

  今时不同往日,我李大人喝酒,必然要去最贵的酒楼,喝最好的酒。

  我只身一人来到凤仙楼。

  欢喜时我愿意拉着九王爷一起喝酒,烦恼时我却不忍让他与我一同承担,今日心情过度糟糕,我不忍他与我一同难过。

  新皇大婚,凤仙楼特地用大量的红布重新装饰了门面,更加让人心烦意乱,我皱眉进入凤仙楼,本以为会自饮自酌直至天明,没想到,在凤仙楼的大堂看见了季清贺。

  从小到大,季清贺永远是人群中最显眼的人,只要是有他在的地方,人们会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

  他长得过于漂亮了,那美模糊了性别,能够激起人内心深处的恶意。幼时的他轮廓柔和,经常会被错认成女孩,随着年岁的增长,五官眉眼逐渐变得凌厉,他已经完全褪去了女气,却更加让人难以忘怀。

  季清贺喝得极凶,身边已经堆起了好几个酒坛,一看就是来这里买醉的,此时此刻他的眼睛仍能保持清明,不过面颊已经染上了红色,醉态已显。

  周围的客人将目光逡巡在他劲瘦的腰肢上,开始蠢蠢欲动。

  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的形再准也跟我没关系,我对他生不起邪念。不过就这样把他丢在这大堂也不行,万一出事了还是得我负责。

  谁让他现在是我的“手下”呢。

  凤仙楼是徐奸商的产业,这里常年有我的一间包间,跟掌柜知会过后,他派了一个小二帮我一起把季清贺扶到顶楼的包间。

  季清贺看着消瘦,可他身量很高,体重并不算轻,再加上凤仙楼足足有八层,将他从底层大堂扶到顶层包间着实废了我很大的劲儿。

  进了包间以后我就将他丢在了软塌上,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忍不住对他吐槽:

  “你个刺客头头这么大大咧咧的杵在外面,也不担心别人趁机寻仇。”

  季清贺懒洋洋地倒在榻上,像是一条没有骨头的蛇,他抬眼看我,桃花眼中雾蒙蒙的。

  “寻仇就寻仇呗,能杀了我也是他的本事。”

  “谁信你。”

  我冷哼一声,根本就不相信季清贺的鬼话。他就是个贪生怕死、小鸡肚肠的家伙,他从不会让别人有机会杀了他,只会在别人刚开始酝酿杀意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凤仙楼的店小二效率极高,此时已经将两坛千日醉送了上来。

  季清贺的狗鼻子还挺灵,酒未开坛,他已经认出了这价值千金的美酒:

  “千日醉?几年不见,小李子你现在这么阔绰了啊?”

  “酒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季清贺说话阴阳怪气,我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千日醉一坛价值千金,我白请了他一坛他还给我找不自在,要不是他的长相还能够算得上一个陪酒的美人,下一秒我就能把他丢出去。

  季清贺撑着身子从榻上坐起身,遥遥地,他冲我招了招手:

  “来,小李子,给本公子倒酒。”

  “倒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