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疼痛之前到达的,是脸上温热的血迹。

  我睁开了眼,等待我的不是令我解脱的审判,却是申宏举剑自刎的场景,他亲手划破了自己的喉管,鲜血飞溅在整个房间,为本就猩红的屋子更添上了一份艳色。丢开剑,捂住不断涌溢出鲜血的脖颈,他踉跄地站起来,对着南面,张大嘴,想要说出什么。可惜,他的气管已经被他划破,无论他怎样努力,都只能发出无法辨认的呼噜声。

  申宏放弃了,松开了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南方,是帝都所在的方向。

  九叩礼,唯有在祭天之日,群臣才会向上天和皇帝行此礼。

  此礼是吉礼,意味最高的崇敬与最深的祝福。

  申宏强撑着濒死的身躯,完成这漫长的礼。

  礼成之后。

  申宏气绝。

  102、

  我的下衫被血液浸染,在我面前,那里躺着我的长公子,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却。

  杀死他的利器跌落在血泊里,我伸出手,捡起了这柄杀人的利器。长剑剑柄纹着古朴的花纹,剑身薄如蝉翼,如镜子般光滑,鲜血无法长久地残存在剑身上,地上鲜血未冷,未经擦拭的宝剑就已经洗去鲜血,恢复银白的本色。

  是柄好剑。

  我举起宝剑,对准自己的心口。

  某一个瞬间,我或许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自尽,以自己的鲜血偿还的罪责,可小竹打断了我。

  “公子——!!!”

  小竹的手扶住门框,他看见屋中惨象,睚眦欲裂,他踉跄地冲进来,猛地推开我,抱住季三青的尸体。

  “公子……”

  小竹颤抖着手捂住季三青胸前已经渗不出鲜血的伤口,他绝望地发现了季三青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手忙脚乱了片刻之后,小竹彻底放弃了,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季三青早已冷却的胸口,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无比凄厉,近乎将嗓子都嚎破,尖锐凄厉地根本不像是人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伴着这如魔音灌耳的哭声,我飘荡在身体上方的灵魂回归躯体,伴随着绝对的理智回归的,是复仇的狂热。

  我想要杀了害死季三青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我要让所有加害人给季三青殉葬。

  我起身,剑尖指地,血滴从剑尖滴落的瞬间,我开口了。

  “小竹,是你放申宏进来的,对吗?”

  与苦痛中挣扎的小竹回过头来,他看着我手中的利剑,满目仇恨地质问我:

  “我们家公子是你杀的吗?”

  我一愣,随即明白了小竹为什么会这么想。竹屋之中只有三个人,季三青和申宏都已经死去,唯有我毫发无伤,手中还拿着杀死两人的凶器。

  也难怪小竹会武断的认定我是凶手。

  小竹现在的精神状况比我更不稳定,他执拗地认定我是凶手,仇恨与怨毒吞噬了他原本清明的眸子。

  “我家公子就不应该救你,我家公子就不该救你这个白眼狼,我当时就劝过他的。”

  小竹从袖中掏出匕首,他像猫儿一般弓起背,猛地向我扑过来。

  我轻松地格挡着他的攻击,他的攻击破绽百出,不堪一击。

  “去死吧……”

  “去死吧。”

  “去死吧!”

  我之所以没有立即对这个疯子下死手,不过是在纠结,我到底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哦他。

  最后,我放弃了,小竹毕竟对我有恩,我不想让他知道,季三青的死跟他随随便便地把申宏放进来,轻信了申宏的谎言有关。小竹这么喜欢季三青,将自己所有的忠诚和爱意都倾注在了自己的公子身上,我怎么忍心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仇恨着我,总比仇恨着自己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