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该你迷恋我了>第80章 番外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评说荣时, 都是皇朝历史上传奇一般的人物。他曾三度为相,还是三朝宰相。

他的第一次宰相只当了一百多天,第二次, 那从西北继位的太子剿平云阳公主的判乱后,顺利登基, 又感于其戡乱迎驾之功, 依然任用他为相,改革吏治,拨乱反正。

这原本的国之长君本身也勤于政务宵衣旰食,奈何未登基前内帷清净, 登基后便于后宫过于放肆了些,白日劳心晚间劳力,堪堪三年竟然暴毙于宣室殿。他壮年驾崩, 还死在太上皇前头,除了两位公主,并未留下后嗣, 太上皇出面, 着永王继承大统。

永王年龄尚小, 便有内阁辅政,荣时依然为相。

林鱼彼时正在外游历, 得到消息,特意赶回京城,在云阳公主的衣冠冢前,洒了一杯美酒。“皇位还是到你弟弟手里了,你泉下有知, 也喝一杯吧。”

荣时一般在公务之余都会选择看书或者禅坐,安安静静, 恨不得一点声音都不发出,但现在他又多了一个爱好,种树,山楂树。

一年种一对儿,从培土到浇水从捉虫到摘果子,都亲自来做,不假他人之手。现在那果树倒有一大片了,红果一层一层在院子里堆的像座小山。

“我还是挺擅长种树的”

荣时颇为自得,白日公务繁忙,夜里挑着灯笼摘果子。得了闲工夫就把果子清洗干净,熬了糖浆,一串一串都扎成冰糖葫芦。

“一年两棵,五十年一百棵,等我致仕了,我们就有一百棵山楂树了。”

林鱼对他略显幼稚的成就感不置可否,很好心的提醒他,“你先活够五十年吧。”

对未来的美好向往被一句话打消,荣时顿感自己心肝脾肺无处不疼。

“阿鱼,我觉得我可能天命不永”他忧伤的抚着胸口轻咳,虚弱的像风一吹就倒。

林鱼抱着他安慰:“没事儿,我会长命百岁,连你那份儿也一起活了。”

荣时立即收起做作姿态,自动开始养生,白天热水泡枸杞晚上热水泡脚丫。

“我一直有一个梦想”,荣时不无惆怅地说,“夫人在家中呆不住,喜欢到处游历,如果有一天我的山楂足够多,多的可以远销各地,那不就意味着你不管在哪里玩耍,不管走到哪座城市,就去买一个冰糖葫芦,那个冰糖葫芦都有可能是我亲手做的。”

他困于庙堂,却舍不得拘束了林鱼,林鱼走南闯北,见惯世面,铁了心要在有生之年走遍名山大川。她回来了,跟他讲钱塘江的潮,赤壁矶的浪,黄山的云,燕山的雪……荣时羡慕得紧,只是分隔时间久了,未免生出相思之意。他又不好意思明说,便只趁着这机会,委婉的表达表达。

奈何林鱼的世界太充实,装不进风花雪月,她很好心的提醒他:“能不能卖出去姑且不论,按照国公府有二百人口算,一串十颗,单国公府上下就二百串,两千颗,于是大家就会发现威风凛凛的荣大宰相本体是个无情的糖葫芦机。”

她鼓励他:“加油!承蒙宰相大人如此厚爱,糖葫芦都要修成精了。”

“……”

林鱼总是出去到处玩儿,留荣时在家干活带孩子,他看起来会有点幽怨,但林鱼知道真要他天天出门子晃荡,他也未必乐意。早年劫难摧折了身体底子,夏天怕热冬天怕冷,一累就容易生病,他就适合安安生生在家里呆着,然后,等林鱼把外面的世界说给他听。

荣时感慨自己读了万卷书却是“纸上谈兵”,幸而有林鱼代他去走万里路。

她会带礼物给他,不拘什么名贵特产,多是一些新颖有趣的小玩意儿,吴地的金钩,北境的朱砂,临清的狮子猫,泥人张的娃娃……

他总会很欢喜,笑起来时眼神显得单纯。每当此时,林鱼就觉得荣时的性子跟他的姿容不成正比,一般外貌出色的美人都很难讨好,但荣时又好哄又好打发。一开始也并不这样,荣时看似好说话,其实难接近,不过现在,他就很容易开心。

林鱼拿着剪刀剪小纸人,荣时本要夸她心灵手巧,又在外头学了什么民间艺术,结果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是民间艺术没错,但这玩意儿是纸扎啊,剪完了还染色,粘贴在竹篾子上,搞得活灵活现的,一看就很晦气。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荣时还是认为这个“爱好”大可不必继续培养。

“别玩了吧,伤眼。”

“最后一个,弄完就不弄了。”

“还是有数的?”

“嗯,我给云阳公主烧点男宠,不多不少,整十个。”

“……”

秦氏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林鱼做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有意识的躲着,省得犯她忌讳。谁知道秦氏竟然还挺喜欢的,大约人活到了一定岁数经历了足够的事情,便会生死看淡。对死亡毫不避忌,甚至还会认认真真的筹备自己的丧礼,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要孝子贤孙跟着办。

被秦氏发现时,林鱼正忐忑,结果她瞟了一眼这纸人,表示做的不错,她也想要一对儿。

荣时:“……”

林鱼心道那这到了阴曹地府,恐怕老国公爷得跟你吵起来。

秦氏的身体一天天衰败下去,她从晕迷中昏沉沉的醒来,看到了守在榻前,也不知道熬了多少夜的儿子。

荣时眼下已经泛出乌青,姿态却依然恭敬。

秦氏不喜欢他这种恭敬。

她微微转过头去,过了一会儿又转过来,轻声道:“你心里是不是怨我?”

荣时知道她指的是当初联络顾揽月,放任她借着丫鬟在春晖园乱来的事。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反被顾揽月设计,也就没有荣时后来的牢狱之灾。

荣时叹了口气:“不曾怨过。”

有期待才会有怨,而他早已接受了阿母不喜欢自己这个事实。没有缘法,强求不来。

秦氏面色僵硬,半晌才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好,我也很想喜欢你,但是我没办法。”

她知道荣时很出色,可她本有一个长子,不一定比他优秀,却比他更加乖巧听话。

荣时坦然道:“所以我会在佛前念往生经的时候为你祈祷,希望下辈子你能生出自己喜欢的儿子,万万不必遇到我。”

他很真诚,然而秦氏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于是,荣时发现自己真得不擅长哄人——幸而林鱼是不需要他哄的,她信奉有气自己撒有仇自己报,巴掌也自己扇回去才过瘾。

荣时印象里,那个早亡的哥哥确实比自己更潇洒,也比自己更温柔。

他当年未经世事,心性偏狭,一心认为是大嫂在关键时刻抛夫弃子,但如今回头去看却发现更多问题。那白氏大嫂改嫁之后,生活得很好,当初荣炼被托付回白家,她也想办法多方照应。这直接导致荣炼现在跟他那些同母异父的兄弟姊妹关系不错。

荣时对此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荣炼着实孤单了些。

他发现那前任的白氏嫂子是个聪明大方深明事体的女人,只是聪明的女人往往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一个家的后院里却只能有一个女主人。对她来说,大哥这个夫婿什么都好,就是太听阿母的话了。而她现在嫁的夫婿,才貌虽不太出挑,却很听她的话。

“婚姻就像方枘圆凿,”大嫂说:“外表看着般配的不一定合适,自己需要什么样的,只有自己清楚。”

林鱼深以为然。或许是骨子里还流窜着翠屏山的风与水,她并不觉得自己很需要婚姻,但外面的世界就像繁复幽深的太液池,而荣时是这池子里她最中意的一条鱼。

多多改了名字,重新参加科考,考完秀才考举人,末了,便要重回云景县,继续荣时当年未做完的事。

荣时对他这个选择颇觉欣慰,与林鱼一起,为他送行。

多多对林鱼和荣时格外珍重,直言此二人改变了他的人生。林鱼哈哈一笑,不领这么大情,只交代他有时间去翠屏山看看,照管一下她的山楂树别让人砍了。

荣时表面上挺淡然,背过头来,比林鱼还难过,毕竟这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可用之才。

林鱼安慰他:“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谁跟谁还不分离了。”

荣时头皮一炸,当即算了笔账,把自己忙于公务,林鱼在外面浪的时间都除去,发现二人相处的时间很有限。他竟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他不要给皇帝打工了,要跟林鱼出去玩。

然而他这个理想终究只是想想,实际上他守丧在家期间,小皇帝都还来咨询政务。

“带我走吧,”荣时面无表情,宛若没有灵魂的木头鸡:“我们回翠屏山种树。”

林鱼捏他脸:“怎么?荣相现在想跟我私奔了?放着山外的正夫不当,回翠屏山当0号。”

荣时终于想起林鱼在翠屏山还有238号,忧伤得趴在枕头上,林鱼哄他:“那一堆数量虽多,不过都是数字而已嘛。这世上万紫千红,都不影响你是我最喜欢的荣荣……”

“看开一点嘛,要不先努力一把,学学怎么跟人争宠?然后我们再回去,看你大杀四方。”

荣时终于笑出声来,“238个呢,除开休息日,一天一个也得斗一年,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

林鱼本不需要婚姻却给了他想要的婚姻,只此一项,足够他深感此生无憾,从此生命往后的每一天,都踏实而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