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一枕浮生客>第107章 .逝去的红风筝

  乐诚回东府复命后,刘湛即想到了一个祸水东引的妙计。

  首先,将檀道济被诛,与皇帝即将醒来的消息,四处散播。传着传着,就变成了皇帝诛杀了檀道济。

  紧接着,他又安排了少许人手,想要诛杀乐诚,再将这刽子手的名头,顺势扣在乐诚的头上。

  这刘湛行事向来如此,可谓纤尘不染,滴水不漏。

  想当初,司马王华与其官位相当,王华虽追缴三顾命有功,但那时皇帝,却并不曾真的打算,让王华接手大司徒一职。

  谁料元嘉四年的时候,王华突然就死了。正当壮年,死因不明。直到元嘉九年时,才追封了一个新建县侯了事。

  这也是乐诚当初算有遗策的原因,实乃是低估了此刘某人。

  深夜,太极殿依旧灯火通明,靖璇带着被绑来的宁梵净,悄悄给皇帝陛下诊了脉。

  宁梵净红着一双眼睛,手却极稳,片刻后她说,“陛下脉来和缓,一息四五至,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是病脉。”

  靖璇实话实说,“陛下应是中了邪术的缘故,至于是何术法,我也未曾明了。”

  宁梵净看了看一旁的章大太监,建议她,“或可请一位巫医前来救治,术法是为奇巧,非普通医术所能治愈。”靖璇便不再说话了。

  又三刻后,宁梵净忍不住质问靖璇,“今日,檀将军被押往法场杀头,你也曾与檀将军相识一场,他的死,难道不值得悲痛吗?

  檀将军,是位忠君爱国的好将领。他活着,自可保刘宋江山百年,乐伯坚为何要出卖他?”

  靖璇心中不服不忿,她高高在上许多年,能对她大嚷大叫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却不曾想今日,还真让她屈了这一下。

  她也反问宁梵净,“你所说的话,阿诚自然明了。你也认识了阿诚许多年月,却为何一有风吹草动,独独不肯信他?

  你我道不同,不适合做一家人,你这就收拾收拾,出宫去吧。自此回军营也好,另谋营生也罢。只是,不要去招惹刘湛那厮就好。”

  宁梵净心中梗了一下,她确实是想要找机会,出宫找刘湛复仇来着,没想到竟被猜了出来。

  “多谢,自此阿宁生死有命,江湖再见,权当不曾相识罢了。”

  小丫头倔哒倔哒,被小太监送出殿去,独独留下靖璇气的肝疼。

  靖璇不禁想,难怪阿诚不喜欢这丫头,若真成了一家人,恨不得每天将她当做陀螺来抽。

  再过片刻,乐诚恰巧与宁梵净打了个时间差,来到太极殿里,章君良识趣的退了出去,独留昏迷的皇帝一人,与这二位独处。

  靖璇又似撒娇又似诉苦,“阿诚,你可不能怪我,阿宁那丫头太气人,让我撵出去了。我再也不想收她来家里洗衣服了。”

  乐诚只是笑笑,伸手去点靖璇的鼻子,“你比我还能忍些,阿宁军医得亏托生成个女子,若是男子,早就被打死了。

  对了,你可知晓,徐湛之?”

  靖璇点头,“自然知晓,是长公主最疼爱的公子。

  说起来偌大一个京城,这名字也能赶到一块了,叫什么之是因为附庸风雅,也难为叫了近百年。

  这湛字怎么也如此打眼,站在乐记门口喊一声湛之,张王李赵的能赶来二十几个,还不算那腿脚不灵便的。”

  乐诚见那皇帝闭着眼,躺在塌上,心中不免十分得意,仗着人家不能蹦起来与他理论,揽过靖璇,在靖璇鬓角亲了一口。

  如此恩爱,甚爽。

  靖璇疑惑,“怎么了?”

  乐诚说:“无甚要事,给你讲做玩笑罢,徐湛之,自从这三舅舅躺下了,每日都要往范晔府上,玩上两圈,顺理成章,与四舅舅便亲近了起来。”

  靖璇顿悟,“难不成,这里面也有长公主的意思?”

  乐诚只觉得,这件事越想越有意思了,嘴角一直泛着笑意,“多像当年少帝被废的时候啊。”

  靖璇不明白这有什么有意思的,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我可是亲眼见着少帝被废的,可惨了呢,连条狗都要受牵连。”

  乐诚嘱咐她,“近几日,你要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寸步不离。

  我已请命,调到京畿城防营去了,不在你身边保护你,你定要安然无恙,等我回来。”

  靖璇一点头,又问他,“你是否怕我在京中,心有负累?若我找机会请命出京,你是否会安心些?”

  乐诚想了许久道,“莫急,现下还未可知,刘湛的手可以伸多长……

  过几日进冬,天气会变冷,你尽量穿的厚些,随身带些银两,将打的那副软甲也穿在里面。”

  靖璇十分听话,乐诚敢说,她就敢点头。

  ……

  宁梵净出宫后,就一直住在客栈里,乐记那些个爪牙,为了赚快钱,没一天不盯着她的。

  几日后,潜山方向来了信,又有人辗转了许多次,才送到了宁梵净手里。

  刚开始这阿宁还在奇怪,她这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有人给她写信?

  直到看到信上的内容,她不禁潸然泪下。

  信上具已讲明了前因后果,又邀她往潜山一聚,阿宁这才敢相信,确实是自己误会乐诚了。

  她即刻收拾了行囊,往城中乐府赶去。本已到了大门,却迟迟因为羞愧未敢上前。

  想想还是先到了院子侧边,想要先趴在墙头,探探情况再说。

  还好她没进门,这不,不过片刻的功夫。一队劲旅闯进了乐府。一个个刀磨得锃亮,来干嘛的自不必说。

  好在乐诚事先早有准备,府内早就空无一人了,何况府外游荡那些个眼线,刘湛的人也不认识。

  “你,速去东府禀报,余下的人,随我出城截杀乐伯坚!”

  “是。”

  宁梵净趴在墙头,听的是清清楚楚,一想到乐诚有危险,她恨不得插上翅膀前去救他。

  急中生智,她想到军中曾有一种示警方法。于是她急忙去买了一只大红风筝,和一匹骏马。

  烈烈红衣骑在骏马之上,手牵着风筝线,直把一只红色的蝴蝶风筝,拉的铮铮作响。

  一出城后,风筝飞上高空,宁梵净为了比东府的人更快,走的都是不平坦的险路。

  却也只将将赶得及,与那帮人一同抵达。

  远处,乐诚正在带队练兵,三千人马浩浩荡荡,都曾是乐诚的老部下了。做虎贲中郎将时,便留下来的底子。

  宁梵净看见有人搭弓,乐诚竟还未察觉,心道不好,疾驰骏马而去……

  终是快一步,用身体替乐诚挡了一箭。

  宁梵净摔落下马,乐伊势赶忙用双手去接她,“你是不是傻!”

  乐诚心中五味杂陈,一声令下,三千精兵具冲向前,不过片刻,就将那一小队人全部擒获,还都留了活口。

  乐诚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宁梵净,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怎么样?”

  “你……你看到我的示警了,对不对?”

  乐诚头疼心疼牙花子都疼,还得耐着性子问她,“你自己是大夫,你判断一下,将你抱起来,会不会大量出血?”

  宁梵净的眼神却十分悲伤,“不用了……伤的太严重…………没有救了。”

  乐伊势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你说的什么混话?营里的军医马上就来。”

  正说着,军医果然神速,已经提着药箱赶来了。

  乐诚聚精会神的盯着军医,宁梵净却费尽力气,用手握住了乐诚的衣袖。

  “听我讲话……”

  宁梵净喘了许久,才攒了那么一口力气,“我救你,是因为知道错怪了你。我救……救你,是因为你活在这世间……能救的人……比我更多。

  请你……请你……为家国百姓……百姓……”

  宁梵净言之未毕,就已撒手人寰。从重伤到死亡,快到令人发指。

  她的手腕上,还缠着风筝的线,乐伊势涕泪俱下,哭的不能自已,“早知道,早知道还不如我娶了你……”

  ……

  事后,由京畿营的总指挥使,带着抓住的活口,去京中告刘湛的状。

  宁梵净,被乐伊势葬在了营中将士的埋骨之地,也算是找到归宿了。

  而乐诚,自那日起,便有些神神叨叨的,苦大仇深,仿佛疑惑难解。

  乐伊势带着酒来看他,“大哥你怎么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免得伤心啊。来喝点酒吧……”

  事实上,乐伊势这几天一直在喝酒,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没醉呢,还是已经醉清醒了。

  乐诚十分真诚的看着乐伊势,问出了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为了从未谋面的百姓去死啊!为什么呀?他们又不认识!

  就算真的是为国为民,也可以不死啊。即便我被流矢射中了,也是我时运不济,干她什么事啊?

  她在战场救不活伤兵,也只是一两个而已,大部分人不还是因为她活了下来?

  又没有人说,她不死,我们就都得死,没人这么说啊!”

  乐伊势安抚住暴躁的乐诚,“大哥,大哥!”

  乐伊势给乐诚倒满了酒,用自己的杯去碰了下乐诚的杯,他说:“我懂……她,她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