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以后,众人发现他们大哥晨起也比别人迟,同他们练完功,终日躲在屋子里,不到饭点都不出来。
兄弟们感到无比牙疼。
这种神仙日子过得两人如坐云头,飘飘忽忽的。除了同京中的乐倓时有通信,其他事一概不理。
直到一日莫时茵来消息,说十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定了婚期,邀他们夫妻二人前去观礼。
靖璇这才反应过来,她如今可是离宫有半年余了。
早先军舰和银钱是有了着落,虽说皇帝让她全权打理,可是东西不让皇帝看见,也实属是大逆不道了。
据说年底时,还有高祖曾为刘义康、刘义宾和谢晦的两个女儿定的亲事,荆州的情势如此剑拔弩张,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办成。
总之,新城定时向建康运大钱,她再时不时带回些新鲜玩意,只要能让她永远在外边这么逍遥着,也实在是个好事。
靖璇给樊老板写着恭贺的回信,窗子突然开了,一回头正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着一束月季。
“阿诚?”
花束晃了晃,并未见人有何动作。靖璇无奈只能到窗边去,花枝又香又美,乐诚蹲在窗子下面,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无聊的很。
靖璇悄悄说,“阿诚,你再去隔壁院子折花枝,牛大嫂就要杀过来了。”
“杀过来有我挡着,你喜欢就好。”
靖璇笑的特别美,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乐诚这般的人,还正巧让她捡着了。
……
疏星和淡月按着他们少夫人的要求,监督着工匠打好两副铜甲,才从新城回来。
这软甲本是乐诚让工匠打给她穿,被她偷偷知道了,如今也算是穷人乍富,且不花自家银两的便宜买卖,要不是做多了有被官老爷举报的嫌疑,恨不得每个侍卫也穿一件才好。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这种违法乱纪的事,短了谁也不能短了他啊。
靖璇深知这种拿人便宜,定要堵住人嘴的操作流程,待疏星和淡月一离开,马上让当地官员进献银质软甲给皇帝,模样款式都是一应俱全的。
虽然硬度不如铜质,但贵在值钱啊。再说陛下为了不蹈他两位兄长的覆辙,身边总是高手如云,谁闲着没事去杀杀皇帝,总还是要掂量一番的。
乐靖璇抱过花枝,不忘吩咐他,“阿诚,进来试一下软甲。”
这东西说是往轻了打造的,穿在身上也实是有分量。
靖璇笑的有些得意,“合适吧,日后出行定要穿在中衣外面,这样刀枪剑戟就伤不到你了。”
哪想乐诚说,“我本想给你穿上这个,什么骑马射箭打仗,让你挡在我前边,免得穿起来怪沉的。”
靖璇气的捂住眼睛,却又忍不住使坏道,“好巧啊乐郎,我也是这般想的。”
此后二人打闹不提。
刘义隆收到软甲那日,章君良刚打开盒子,几位重臣就到了,来的是王弘、王华、王昙首三兄弟。看见桌上是一副甲,不免想的多些。
魏晋南北时期,朝中大员多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各种亲戚,找皇帝劝谏点什么事,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来。
事件的分量等级,和来的人数、带着父亲、或是带着爷爷,有着非常直接的比例和关系。
一般小辈先开口,见皇帝面色愉悦方可逐层递进,父亲接着说。若是皇帝陛下勃然大怒,就由爷爷提着先皇御赐的什么拐杖,当场一顿好打。
今日来的是哥仨,说明想奏表的事,起码是符合皇帝心意的。
“陛下。”王昙首示意章君良等人,“请屏退左右。”
章君良撇嘴,看皇帝无甚不满,十分知趣的带众奴婢离开了。
当今局势,这帮荆州来的家臣与顾命一党那叫个势同水火,关起门来,还屏退奴婢,任谁看在眼里,不是一副密谋搞事的模样。
以为把他们弄出来,就能说几句悄悄话?他这个太监都能猜出来好吗?
果然不一会儿,陛下就派了好些个暗卫出去,这建康城啊,怕是没几天安生日子喽。
……
话说当日靖璇停了米粮铺子,给流民供应米面这事,轰动了整个徐州城,虽然乐记老板不在徐州,但那片江湖上到处都是乐记的传说。
樊西臣虽说情商有些堪忧,但是智商从来是没毛病的。
首先商人多计较得失,流民期间不屯米守面已是仁至义尽,多说打折降价卖给朝廷,如此把米粮一夕之间全散了的,傻子都办不到。
除非这夫妻俩根本就是与朝廷有关的人。
再者,他徐州一届富商,但凡是个能抓住他活人的,哪个不是打着他兜里钱财的主意,就算是大官,也得想方设法让他交出去仨瓜俩枣。
要么这俩人是真清高,对他完全不屑一顾。要么就是他们所图甚多,只是还未出手。
本以为这二位或留人盯着他的动向,或不过两三个月就回来了,哪曾想这二位一走就不见了踪影,生意上,还大有一副赔了就赔了的架势。
这世上能把他给逼急了的,还真就指这一回。生意场上不怕别人打自己的主意,什么事就怕个商量,有商有量,生意也就成了。
就怕一夕无人问津,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是总感觉别人身怀巨宝,而独自己不知的那种心痒难耐,商人真受不了啊……
莫时茵也有自己的思量,虽然她是个女子,所图不多,到底有所图,要不樊西臣说他二人原本天作之合呢。
男女相恋,心意互通后,时常挂念起自己的媒人,靖璇这才想起徐州还有这件未竟之事。
她是真·好悬给忘了,这人一安逸起来啊,今天吃了几顿饭都数不明白。
乐诚算算日子,到彦之将军也快回京了,依照皇帝的脾性,被身边的大臣左右鼓动,怕是等不到过年就要动手。
他和璇儿的安生日子,恐怕不能延续到过个好年了。
乐诚常常思索,男儿志在四方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到底哪个更适合他?至今也没想明白。
于是趁着自己尚有闲暇,跟着璇儿随心所欲的过着日子。
这半年来说是周游列国也不为过,虽然办的事都是形势所迫,但不妨碍他妻子玩的开心啊。
“阿诚,我们去徐州看莫娘子成亲吧。”
“…好啊。”
……
要说这半年,靖璇收获最多的就是钱了,一整个私铸铜钱的作坊,虽说归了官家所有,但是她圣旨在手,想提多少提不出来啊。
莫娘子本是给靖璇准备了媒人礼,没想到先收到了靖璇的贺礼。本就有心和乐记共谋点生财之道,现下姐妹俩分别日久再一想见,倒是一个赛一个的真心。
樊西臣向来比较理智,趁二人情真意切,顺起了生意经。
所谓被惦记的有恃无恐,时隔半年,靖璇反客为主,在人家大户人家面前腿也不打颤了。
等樊西臣将利一让再让,莫娘子情真意切的都要哭了,她缓缓拿出一块陛下御赐的令牌。
“我定然知晓樊老板和我闺中知交的为人,但一是我所谋甚广,怕二位牵连其中必造负累,二来当今朝局未稳,身边可信之人不多,让我等不敢轻易托付。”
这话您可以反过来听,陛下如今可信之人不多,那先成为可信之人和后成为,可不是一个概念。
那夫妻俩和这夫妻俩,心里边的算盘,一个比一个扒拉的响。
乐诚补了一刀,“陛下此时大权旁落,不日或将与逆臣一党开战,此时前途未卜,不如……”
这正是富贵险中求,千里送鹅毛不如雪中送块炭。
此时摆在他们面前的机会,是搭上皇帝的大船,若他们真想搭上反贼的大船,也真心没有门路啊。
樊西臣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抬手抱拳,“伯坚小看你樊兄了,身为皇宋臣民,虽为下阶商贾,却时刻抱着忠君报国之志,即便今日无此缘分,定可从他处报效朝廷。”
“我与时茵承蒙乐娘子大恩,若信得过我樊家,西臣,即便分文不取,亦当唯陛下马首是瞻。”
靖璇与乐诚相视一眼,憋笑憋的十分痛苦,也就是说,条件任他们开了?
皇帝陛下的旗号,是真有些好用啊。看来他们扶着这个陛下,倒不完全是个苦差事。
乐诚大义凛然,起身弯腰便拜,“今日方知西臣为人,伯坚代皇宋万民,谢西臣慷慨,必上达天听,为西臣美言。”
“不敢,不敢。”
双方心里都乐开了花,一个追名一个逐利,多么的和谐。还为皇宋万民谋福祉,就别管这口号是不是真的,反正靖璇是信了。
到时候钱捏在她手里,你想不谋福祉都不行,说咔嚓就能咔嚓了你,这就是权利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