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喜欢的人送的。不过现在,他已经死了。”
青离这样说,心中叹息,到了这个份儿上,她却还要骗他。但她没办法,她绝对不想把坠子的主人搅进来,那就太复杂了。
达延对她的回答沉默了一会,但似乎也觉得无法想得再远,于是,他拉过她赤裸的左臂来,深深咬了下去。
青离看见血丝从他的利齿间渗出,很痛,但不想闪躲。这段由碎成布条的衣服和牙印开始的孽缘,便用碎成布条的衣服和牙印来结束,当是最合适不过了。
“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青离起身在洞口了,达延在她身后喊出最后一句。
“我也是。”青离答完这句,慢慢爬出去,不再回头。
若再见,必然又同初见,一个城上,一个城下,一个金箭,一个火枪。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爱·不离
(感情的事情,很多不是当面能解决得7的,因此先埋下去不失为一个绝好的方法。但它的弊端在于,也许就再也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开头,将那疙瘩解开来,于是,出了问题的地方就经年累月地潜流暗涌。)
青离出得洞去,几下麻利地覆盖了缝口,然后一边往东跑,一边用力拧着沾血的布条,最后将其挂在荆棘枝上,做出个被仓促扯破的模样。
弄完这些,她隐约听到脚步声,便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是被掳的汉人,救我!”
马蹄前来,她有些愕然地看着马上的军官,这不是之前两次碰过面的玄真行者么?而当她的目光越过他,再看到后面的两人,更是瞠目结舌——她本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一个人纵马过来,她以为是想将她一把抱起,让她尽诉这劫后余生。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在她面前下了马,唤一声“青离”,便再也说不出什么。
她苦笑,他始终是太知道分寸了。
“我就说有缘分自会再见么。”另一个笑得灿烂,抢上前道。
他们怎么在这里,还跟玄真行者一起?
原来,那日云舒忘了令牌在乌镇驿馆,半路回去拿,结果青离被献到蒙古去的第二天,沈家兄弟便知道了,慌忙设法营救。
他们手上没有军队,正一筹莫展间,却有一机缘巧合:圣上采用宰相李贤的建议,新近招安了一批绿林豪寇,赐以军职,既能为百姓减去匪害,又能填充兵力。而在这群人的名单里面,云舒偶尔看到了一个“二郎山聚义寨”。
看官可还记得,石亨案后青离嫌麻烦而随手给了云舒的铁头牌子?那牌子是当日玄真行者送给青离的,叫她有事便去二郎山找他帮忙。
云舒想起这个,急急前往,待找到正主,果然便是玄真行者。 原来玄真行者本姓周,因受了冤狱刺配,后来落发成了行脚僧,并入了绿林,坐二郎山寨的第二把交椅。如今归顺,因他本来熟悉边境,便被赐乌镇守备之职。上任之后,整肃军纪,教习操练,乌镇军容,顿时焕然一新。
这也是无巧不成书,如果换了别人,断然不可能调出军队去救一个女子,但玄真对青离有承诺之信,便答应试试看。没想到,很快还就有了这样一个天赐良机:正是青离猜到的那样,其其格的铁匠未婚夫心怀怨恨,前去明营密报,达延和青离两个单独往边境而来。
再接下来的事,青离就都经历了。
至于乌镇孔守备的下场,是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里,被一个家中妻女米粮都被强献了出去的平民,一刀割断了喉咙……
云舒、天翔讲得很平易,但青离看到这两兄弟,尤其是云舒,整整黑瘦了一圈。从蒙古大汗手里往回抢人,谈何容易,就算有这样一个机缘相助,但之间的曲折打点,也都是可以想见的艰难。
她沉默,自己何德何能,值得他们如此相待……
等他们把整件事情讲清楚了,整支部队已经开始往回返程了。
草原的太阳落山很早,在地上铺出血红的残辉,士兵们有些泄气,因为最终都没能找到达延。
那是当然的,青离伪装现场的本事,可是一般人能够看得穿的么?
青离本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这两个,此时见着,心中却蒙上了一层阴影。她在马上细看二人的侧影,发现还真有几分和达延相似,尤其是眼睛的形状。只不过,由于是在中原长大,那狭长的眼睛里并没有狼性的凶光,而是被人称作风眼了。
他们也问了来密报的人,青离在蒙古的情况,铁匠告诉明军,青离险些成为了蒙古公主,但这个平民并不知道坠子的事,他给出的理由是,她长得很像大汗死去的妹妹。对这个理由,天翔、云舒都觉得不易接受,但也无从反驳。
而青离自己,自然是决不会提起那枚狼牙的。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她定要把这秘密带到棺材里去……
而之前令青离和云舒吵起来的事,此时显然因为时过境迁而被深埋在了地下。
感情的事情,很多不是当面能解决得了的,在冲动中硬要处理出一个结果,常常会导致决裂,因此先埋下去不失为一个绝好的方法。但它的弊端在于,也许就再也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开头,将那疙瘩解开来,于是,出了问题的地方就经年累月地潜流暗涌。
以云舒对青离的了解,他能想清楚,青离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子,她说的“玩玩”只是气话。但他想不清楚的是,从门缝里看到的,青离在天翔怀抱里痛哭的场景。
他觉得,看见她的眼泪比看见她的裸体都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