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全杀掉,自然解不了。”青离吃吃笑起,“可只要放帖木儿走,倒十有八九能瓦解亦思马因的联盟。”

  “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青离目光如刀,直视他问:“‘亦思马因的长子帖木儿麾下六千精锐重骑,明日将从自己的领地发兵’,不觉得这话奇怪么?土默特与兀良哈两部的联军都已抵达,为何亦思马因自己的长子却还在封地未至?”达延一下被问住了。

  “我一听到,就知道他家肯定有问题。所以刚才你们商谈着,我跑到俘虏那里去打听。”青离继续道,“果然,帖木儿与其弟素来不睦,一次他口鼻流血,疑心是弟弟的亲妈、自己的后母下的毒,遂自请出封于瓮观。这次他迟迟不曾发兵回去。只怕也是因此理由。”

  “若他拥兵援父,势力制衡,其弟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可若是他兵败如山,只身逃回,大概就在劫难逃了。”

  “而且我发现了更妙的事。帖木儿的夫人出身土默特部,而其弟娶了兀良哈的女子。”青离诡异地笑,“如此,我们却不是将一个天然的火药桶丢给亦思马因了么?如果还怕到时不能爆炸,我们就想办法煽风点火好了。”

  此前,青离的表情实在有几分撩人,甚至曾经让达延瞬间感到,下腹热了那么一下。不过当她说完,蒙古大汗呆呆地盯着面前那张美丽的脸,心中竟掠过一丝恐惧:愿今生今世,不须与这女人为敌……

  

  走·不走

  

  (他可以为她而死,却无法为她活着……)

  走,不走;走,不走;走……

  青离泄气地扔下花杆,从一开始她就看清了,这花只有五瓣……

  与右翼这一战,奠定了达延一统漠南蒙古的基石。他的恩,算是已经报了吧。

  那么还留恋些什么呢?真想再过两天,莫明奇妙变成蒙古公主?

  青离苦笑,她这是什么命啊,特特地把沈云舒赶走了,被抢到八竿子打不着的蒙古,居然面对着一模一样的困境。

  正想着,达延来了。

  他们此时是在边境处一个老旧的蒙古包外面,远远能见到汉式屋顶的青瓦与破败荒凉的村落。

  达延一大早把她单独叫来,去找这个蒙古包的主人——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叫什么察合的。

  察合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不过青离不敢问,从今早起,达延的脸色就一片铁青。

  跟他在一起,青离能体会到一点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他欢喜你时,好像命都可以给你,可一翻脸,又仿佛撕碎了你也满不在乎。

  这样沉默着行了一程,达延突然勒住马,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双耳一支——他的耳朵真像狼那样能够耸动,猛喝了一声:“停下!” 青离一下也警觉起来,四周陈年的蒿草中似乎有沙沙声,上风处隐隐刮来铁器的味道。

  “跑!”

  还未弄清到底怎么回事,她坐骑的缰绳已被达延拽住,两匹马箭一样蹿了出去。

  接着,不知有多少人从方才还很平静的草丛中冲出,高喊着:“冲呀!”“杀呀!万户侯!”显然是早有埋伏。

  可,等等!他们喊的是汉话?

  青离用余光扫过去,追来的人果然都穿着明军的装甲,不过与之前的萎靡畏缩大不相同,此刻看来,个个如狼似虎。

  于是,她脸上浮现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完全不知是应该惊喜,还是该惊恐。

  要是在两个月前,她拼着被无眼的刀箭误杀的危险,也会往回跑,向明军大声解释,她是被掳的汉人女子,可现在,她心里矛盾着,手下却还是不住地打马,跟着达延风驰电掣。

  还有,从追兵的喊话里看来,似乎明军知道达延的身份。他们是怎么会知道的?

  达延一大清早单枪匹马地把她揪起来,两个人单独到这地方,除了她临走前跟其其格说了一嘴,连满都海都未必知道。

  难道是其其格?

  她应该没有动机啊,提到达延,她向来满脸是笑的。可是,对了,今天似乎是她约见那快要成亲的铁匠情人的日子……

  青离再次无语,道德和道德又开始交战。

  这个通风报信,让敌国去伏击本部首领的铁匠,可以算是个蒙奸。但难道未来的妻子被一个更为强势的男人当作一时的泄欲工具,便应该忍气吞声咽下这屈辱么?

  不过当下,似乎不是纠结这对错的时候。青离发现,此刻,他们已经被迫到一处断崖之上。

  那断崖有十几丈高,并不完全是悬崖,说陡坡可能更合适,但坡度却近乎垂直,布满嶙峋的怪石和张狂的蒺藜,下面的山谷背阴,厚厚的还积着雪。

  达延的马儿眼见穷途,狂躁地用碗口大的蹄子刨着脚下,土块由那坡上滚下,都在半路被撕扯得粉身碎骨。

  青离紧张地看着乌泱泱的包围圈,也紧张地看着达延,心里激烈地交战——如果两相冲杀起来,她要帮哪一面呢?

  这会儿,她真希望达延能拿她当人质,只可惜无论什么人,跟蒙古的大汗相比,似乎都不够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