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名男子用斗笠遮住了自己鼻梁以上的部分,但阮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以至于情绪激动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回过头对仍旧坐在塌上的嵇康满是惊喜之情的说道:
“叔夜!你看看是谁来了!”
话音刚落,斗笠男子摘下了头顶上的斗笠,嵇康看到这张久违而又无比熟悉的脸庞后也激动的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门口,难言激动之情的伸手拍了拍这名男子的肩膀:
“巨源,你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与嵇康、阮籍同列“竹林七贤”的山涛--山巨源。
“竹林七贤”之中要说名望最高且关系最为密切的,要数嵇康、阮籍和山涛三人,他们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彼此都很欣赏对方的人品和学问。
但与嵇康和阮籍不同的是,山涛一直以来都没有出仕朝廷,即使嵇康和阮籍多次写书信给他,请他入仕为魏室效力,可是山涛都一一予以婉拒。
对于这次为什么山涛突然间来到洛阳,而且是在事先没有与嵇康和阮籍打招呼的前提之下,他们二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嵇康也将心中的疑问直接表达了出来:
“巨源,先前你总说来洛阳的时机还没有到,所以宁可窝在竹林里不肯出来,现在你来了,难道是你所说的时机到了吗?”
手捧着饭碗不停往嘴里送的山涛似乎并没有听到嵇康的话,两人看到他这幅样子也就不再说什么,静静的等到山涛将碗里的饭的吃干净。
吃饱了之后山涛将碗筷放到了案面上,又将一旁水盏一饮而尽,这才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赶这么长时间的路,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见山涛已经茶足饭饱,阮籍便继续了方才嵇康的问题:
“说说看吧,这次你来洛阳有什么样的打算。”
面对嵇康和阮籍期待自己回答的眼神,山涛毫不遮掩的回答道:
“闲云野鹤的日子也让我感到有些乏味了,既然你们这么希望我入仕,那我就如你们所愿吧。”
一听山涛已有出仕之意,嵇康和阮籍都感到异常欣喜,嵇康当即就表示愿意为其牵线:
“这可真是太好了,眼下朝中正值用人之际,如果有你这样的人肯为大魏社稷效力的话,那么定可成为国家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才。等你安顿好了之后我马上就去拜会张缉大人,由他作为你的推举人安插官职。”
令嵇康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刚刚表达完自己的想法之后,山涛就当即拒绝了他的提议:
“叔夜,我想你是误会了,我虽然说要入仕,但并没有说要借助你们的力量。”
阮籍开始觉得山涛的这句话另有深意,他用试探性的口吻询问他说:
“那你想如何入仕呢?”
山涛并没有直接回答阮籍的问题,而是反问他说:
“我听闻昔日太尉和太傅在世之时就有想要重用你的念头,后来他们二人相继去世了,大将军也屡屡想要提拔你的官职,可你却几乎不为他出一谋一策,这是为什么呢?”
对此阮籍毫不避讳的回答了他:
“原本我和太尉(即蒋济)一样,认为司马家是匡扶曹魏社稷、平定天下动乱的肱骨之臣,可是自从高平陵事变之后,太傅对以曹爽为中心的曹氏宗亲痛下杀手,又逼死了三朝老臣王凌老将军,太尉和我都渐渐认清了他们的真面目,也因此太尉因内疚自责郁郁而终,如果我的才学真的为他们所用的话,那不就等于我的手上也沾染了无辜生灵的鲜血吗?”
在这一点上嵇康与阮籍的意见是一致的:
“我不否定太傅和司马师兄弟的能力普天之下少有敌手,可他们却辜负了先帝对他们的殷殷期许,利用自己手中庞大的权力排除异己、独霸朝政、无视天子的权威,如果朝中再也没有拥有足够能力牵制、打压他们的势力存在,那么司马家必然会走上谋朝篡位的道路。”
听完了他们二人的见解之后,山涛已经清楚的认识到嵇康和阮籍对司马家的不信任有多么的深,尤其是嵇康,甚至是到达了敌视的地步,这时他的目光开始变得锐利起来,他直视嵇康的双眼问道:
“叔夜,我问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够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一直以来嵇康、阮籍和山涛的关系都是不分你我,但山涛用这样严肃的口吻和嵇康说话,这还是头一次,也令嵇康和阮籍感到强烈的不适应。
但嵇康还是答应了他:
“你说吧,我嵇康从不打诳语欺人。”
山涛微微将脸向嵇康的面前凑了凑,目光变得愈发锐利:
“你和中书令李丰、光禄大夫张缉走得很近吗?或者说我换一个问法,对他们的事你到底了解多少?从中又参与了多少?”
显然嵇康不明白山涛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参与?”
看嵇康的反应似乎并没有搅和进张缉和李丰的计划之中,山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拿起了身旁搁置着的包袱重新挂在了肩上,左右手各拿起了斗笠和黎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