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夫人,嫁我!>第17章 投井

  转眼七月立秋,却暑气尚炙,余蔓在树荫下坐着小马扎,面前小几上放着一盆黄桃,鲜桃吃不出花样了,余蔓就打算将桃削皮挖胡熬煮一锅糖水黄桃,放凉了再吃。尤晦也坐在小马扎上,正托着脸眼神哀怨地看余蔓削桃皮,他之前想动手帮忙来着,积极地削了第一只黄桃,下一瞬就被余蔓不由分说地夺了刀子藏起来,嫌他削得浪费再不准他动手,尤晦被剥夺了与夫人一同劳作的权利,只能眼巴巴的坐在一旁瞅着。

  “夫人,你认识钟羡吗?”尤晦突然问。

  余蔓手上一顿,后面削下去的桃皮厚了一层,她敛去目光眼睫轻颤,轻声反问:“怎么了?”

  “他来连州拜访二哥问起了你,说要见你。”尤晦语气泛酸。

  “啊?”手一松,削了一半的桃子掉回盆里,余蔓睁大眼睛指指自己,惊问:“见我?”

  钟羡找人找上瘾了吧,从武王州到杞县,从杞县到连州,锲而不舍找上她夫家,还说得这么直白,真是......

  “哎!夫人你要去哪儿,我还没说完呢!”尤晦以为余蔓急着要去见钟羡,忙不迭地拉住猫腰起身要溜的余蔓,没好气地大声道。

  “那个,三弟呀!”余蔓虚张声势地冲尤晦摆摆手,道:“你去跟他说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见得,劝他赶紧走吧!”

  尤晦听余蔓如此说,松了口气,他怕余蔓变了心不留在他家了,他可不准余蔓走,他要一回家就能看到她,他带兵她就在家等他,等二哥的孩子一出生,他就带着余蔓另觅府邸,或者干脆搬到考亭,家里就他们两个,再不会有人打扰。

  “他已经走了。”尤晦眉开眼笑。

  “哦。”余蔓面上讪讪地坐回马扎,捡回了半穿半露的桃子继续给它脱衣服。

  尤晦又想起了什么,试探着问余蔓:“难道真像二哥说得,那钟羡曾是夫人的未婚夫婿,夫人原本是要嫁给他的?”

  如果真是这样,他又有些不开心了,并暗暗打算尽快加强尤府的守卫,缩短换岗间隔。

  像婚丧嫁娶这种事,即便是王孙公主家也不可能操办的人尽皆知,因交通传输工具的速度有限,信息传递的非常缓慢,加之又不是圣旨文书军报敌情,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家吹吹打打基本都靠各阶层口口相传,传递速度不仅缓慢还极度模糊,除了当事人小范围内,鲜有人知道详情,人们对详情也不感兴趣,就拿武王州从事余法家来说,无论是余法的同僚还是武王州的百姓,只知道余法跟钟家、尤家结下了一真一假两门姻亲,而不知分别嫁出去的是哪两个女儿,武王州之外注意到这件事的人就更少了。再比如,武王州和阶州联手让尤氏栽了个大跟头差点血本无归,外面才陆续有人知道余法为向尤氏假意示好先嫁过去一个女儿,至于嫁过去的这个女儿是生是死何去何从,就不再人们关注范围内了。

  所以,尤家当初未必在意过余法有几个女婿,钟羡想打听余蔓的近况不亲自上门只能两眼抹黑,尤渊也是在钟羡走后,询问了门客才得知钟羡也娶了余家小姐,和余法长子余蓁是同窗又是同僚,进而对余蔓和钟羡的关系做出了猜测。

  既然都知道了,余蔓也没什么好隐瞒了,直言不讳:“嗯对,他是当过我未婚夫,但我原本也是不会嫁给他的。”

  余蓁要脸要到恨不得将她毁尸灭迹,她能不成全吗?

  余蔓又道:“他要是再来,三弟你就跟他说我早离开尤家了,让他别再找了。”

  “他不会再来了。”尤晦有些心虚地瞄着余蔓的脸色,小声道:“二哥告诉他你死了。”

  “什么?”余蔓以为自己幻听了,不会是她想得那样吧......

  “二哥跟钟羡说,长勺城破时你投井了,还修书一封让钟羡捎回武王州给余法。”

  越往下说,尤晦的底气越不足,因为他观察到余蔓的脸色越来越差。

  “冲”,余蔓甩手一贯,削皮果刀深扎小几,入木三分。

  饶是尤晦亲眼领略过余蔓挥斧切肉剁骨的过人风采,可也被这把小小的水果刀的威势吓了一跳。

  “夫人息怒......”尤晦懊恼不已,暗暗责怪自己自找麻烦。尤渊回复钟羡时他也在场,当时他就觉得这套说辞有些不妥,什么死啊投井啊对夫人多不吉利呀,再说了,在自己的地盘上要打发一个小小的钟羡,就一句话的事,不让见就是不让见,用得着弄假诓骗吗?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余蔓磨牙霍霍。

  投井?余蔓想想都能气笑了,尤渊还给她安了个乱世弱女子的常见死法,很好,很棒,要不要说谢谢......

  还修书一封给余法,让白夫人知道她“死”得这么惨不得笑死在被窝里,让余蓁知道她“死”的这么快会不会飘飘然地当街跳起舞来。

  一个个不是说要让她风风光光回武王州打脸余府爽翻天吗?现在怎么回,先螺旋升天在落地吗?骗子!她没有面子啊,她不要面子啊!

  尤晦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捅了捅余蔓因气息粗重而忽高忽低的肩膀,引起了余蔓的注意后夸张地使了个眼色。

  余蔓的嘴角绷得很紧,目露凶光,往后瞥了一眼,就看见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尤渊正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他一贯的微笑。

  “呵呵,二弟来了。”余蔓瞬间变脸,招呼尤渊的声调都比以往热情了不少,实际暗地里正疯狂唾骂自己两副面孔。

  “起来,给你哥让地方。”余蔓两片嘴唇纹丝不动,对尤晦瓮声道。

  没办法,余蔓在心中摊摊手,虽然尤渊编造了一些关于她的不实信息,编造的起因还不得而知,余蔓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但是,摸着良心说,尤渊这个衣食父母当得不赖,目前为止她十足满意,所以......

  “二弟吃桃。”余蔓将手里刚削好的黄桃推给尤渊。

  吃了桃,堵上嘴,你说得话我忘了,我说得话你也别记在心上。

  尤晦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自己的小马扎让给二哥,抱着手臂往余蔓脚下一蹲,活脱脱一个受虐待的委屈小媳妇。

  尤渊卷起袖子吃着余蔓递给他的桃子,心情悠哉,他并没有听见余蔓和尤晦凑在一起嘀咕了什么,只是单纯的对余蔓态度的转变感到受宠若惊,以为余蔓想通了,肯主动讨好他了。

  “夫人吃。”尤晦不甘平淡,拔出小几上的刀子扎了一片切好的桃瓣,配合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献给余蔓。

  尤渊:“......”死小子真是令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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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日子并没有余蔓想象中的孤单冷寂寂寞如斯,多年后回想起仍然觉得那段时光单纯美好,哦不,是只对余蔓来说单纯美好。

  大泽擎元六年春,镇远将军方辰领兵罚逆,结果让朝廷大失所望,不敌椒州严氏,葬身两兵恶战之地双屿山,死无全尸。

  方辰,师从名士秦婴子,天下兵马大元帅申绍的四师弟,余蔓的四师兄。方辰的死讯传至连州已是十日之后,而被余蔓无意听进耳中已是半月之后。

  “夫人说她不舒服,实在招待不了将军,望将军海涵。”

  “夫人哪里不舒服?”尤渊坐在一楼客堂的榻上,听到仆妇的回话,眉头微皱,游移在团扇边缘的指尖顿住了。

  仆妇为难地往楼上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尤渊不耐,加重了口气又问了一遍,“夫人到底哪里不舒服?”

  “夫人......在哭。”仆妇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余蔓在哭?尤渊表情复杂地吸了口气,别说在尤府,就是放言连州谁敢惹余蔓哭泣呢?后院只有她一个夫人,老三又带兵去了坝州已有月余......

  “这几日夫人都做了什么,有谁来过?”尤渊盘问道。

  仆妇陪着小心答道:“夫人这几日都没出屋子,也没人来过。”

  三公子打仗去了,夫人这院子还有谁会来,她就是个外面粗使干活的,楼内一应事务全由夫人自己整理。

  尤渊认为仆妇说得不尽其详,开始考虑要不要买个贴身丫鬟照顾余蔓饮食起居,余蔓不让仆妇近身服侍他知道,以为余蔓出身嫌弃仆妇粗鄙不堪才如此。

  乳母怀抱襁褓静立在侧,襁褓里的婴孩睡得正香甜,尤渊头也不抬地对乳母挥了一下团扇,吩咐道:“你先带望儿回去。”

  又对仆妇道:“你也跟着去,路上照顾。”

  乳母抱着望儿与仆妇屈膝道了声喏,不敢多看低眉顺眼地退出去了。

  尤渊一个人闭眼倚在榻上,手腕摇摆,团扇轻缓地一下下扑在鼻尖上,他曾见余蔓做过这样的姿态。屏退闲杂,尤渊一个人怀着隐晦的小心思荡漾了半晌,也不见楼上有丝毫动静,想来也是,余蔓的哭态他见过,跟只小猫似的,不走近根本听不清。

  尤渊翻身坐起,将团扇放回原处,走到木质楼梯第一节 台阶下面站定,仰着脸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负手,缓步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尤渊:大哥的夫人在长勺投井了,连州府里的这位是谁的夫人,诸位要心中有数。

  尤晦:报告二哥,你忘了还有我。

  尤渊:死小子真令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