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归一>第7章 乘鬼船波澜又起2

春节时分,唐家唐门湾外,一片热闹非凡。

匹匹骏马高高扬起前蹄,发出阵阵嘶鸣。表演的队伍有的敲锣打鼓,有的高高举着旗帜,挤在两侧围观的人群当真是人山人海。玄门家族中每一年都会择一家族举行宴会,宴请百家,称为“百家宴”,时间自定。而这一年正好轮到唐家。

队伍还未出发,一个身穿红衣,被打扮得就像那贴在屋子里的招财童子般的小童举着根糖葫芦跑来跑去,兜里鼓鼓装满了糖果。一名女仆提着裙子着急地跟在后面,叫道:“小公子!小公子!你慢一点!千万别摔着!!”

但那小童哪里肯听话,一边“嘻嘻嘻”地乱跑一边回头看,像以为那女仆追着自己是在跟自己玩儿似的,自顾自往那马车边跑。终于气喘吁吁停在一匹马前,瞪大眼睛盯着它看了半晌,举着糖葫芦笑嘻嘻道:“里好呀!”

“嘶——”

马儿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就好像在回应他的招呼一般。

女仆连忙扑过去,一把将唐灼抢起来抱好。唐灼一双黑瞳子倒映着那前蹄高扬的骏马,忍不住大叫道:“哇!!!好腻害的马!!!”

女仆将他放在马车上坐好,唐灼兴奋至极,扭来扭去地盯着那骏马瞧,挥着糖葫芦对那女仆道了声:“再见!”便极不安分地开始四下张望起来。

只见这马车华丽至极,顶上还支起一个大大的流苏篷子。但现在最让唐灼好奇的不是这辆马车,也不是拉着这辆马车的骏马了,而是同样坐在车里的一个小小的人。

这小孩看起来年纪比他稍大一些,银发蓝瞳,穿着一身蓝衣,也是被打扮得如同招财童子。他坐得端端正正,目视前方,小脸雪白,模样虽甚为俊俏,却面无表情,一副“不想理你”之态。唐灼好奇地歪过身子,睁大眼睛凑近他的脸眨了眨,问道:“里四sei呀?”

“……”

唐灼见他不说话,悻悻地坐了回去,左顾右盼,不停地晃动双腿。但眼睛虽然往别处瞟着,心里头还是惦记着自己身边这位小公子得不得了,马上就又忍不住了,再次歪过身子凑上去道:“里叫森莫名叽呀?”

唐灼凑过来时,传来一阵隐隐的奶香味,那小孩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似是忍无可忍地动了动尊唇道:“玹子渊。”

唐灼立马又问道:“里几税啦?”

玹子渊:“六岁。”

话音刚落,唐灼眼中冒出精光,充满敬佩地叫道:“哇!里好大耶!!”

玹子渊:“……”

唐灼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玹子渊忍耐许久,终于忍无可忍,抬起手捂住了耳朵。而这时,队伍便出发了。

喇叭声和着敲锣打鼓之声一路响起,阵阵彩纸漫天飞扬。唐灼第一次经历这等热闹喜庆的场面,屁股刚在座位上坐热,就泥鳅一样一下子溜了下去,在马车上跑来跑去,嘻嘻叫道:“公鸡花财!!”

玹子渊原本视无旁人,见状,溜下座位要把唐灼给揪回来。唐灼扒在门上一边哭泣一边扭动挣扎,玹子渊见自己好说不管用,于是简单粗暴地仗着自己年龄大,硬是把唐灼拖回去按在了座位上。

于是那天路边的人们便看见,驶来的一辆马车里,一名蓝衣的小童端端正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而他的手里揪着一名一直在想方设法溜下去的红衣小童。

下车后,玹子渊被大人领到一边去换上常服。唐灼早已换好,心心念念玹子渊,立即飞奔寻到玹子渊那边去,趴在地上偷偷拉开帘子,探出脑袋问道:“哥哥,里在做森莫呀?”

只见这小娃娃一身圆领红衣,眉间点着朱砂,戴着银项圈,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模样冰雪可爱,真是逗人极了。

玹子渊不理他。等换好衣服走出来,唐灼当即从地上爬起来,欢欢喜喜地跑过去一把张开双臂道:“哥哥抱!”

冷酷地道:“不。”

唐灼:“……”

唐灼有点想哭了,委屈极了,急得把双臂张得更大,就差往他身上扒了,更大声道:“哥哥抱!!”

玹子渊:“让开。”

唐灼咬咬牙,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糖果,道:“都给里!”

玹子渊:“我不喜欢吃甜的。”

唐灼第一次见到如此冷酷绝情还不为甜食心动之人,小小的世界简直震惊了。而就在这时,玹子渊本是要走,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又倒退几步回来,默默地抬起手,擦掉了唐灼眉间的朱砂。

唐灼:“……”

唐灼瞬间呆住了,像是在努力地拿脑袋去想刚才发生了什么。这时候泪水渐渐涌了上来,缓缓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眉间,抽泣了几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迈着小短腿跑着叫道:“娘亲——!!!”

玹子渊得意一笑,抬脚便走,可走着走着感到不对劲,猛地回头一看,果然,不远处立马缩下去一个身影,捂着眼睛念念有词道:“看不见窝看不见窝看不见窝……”

玹子渊一脸无语地抽了抽眉头,扭头便走。可谁知,他走了一路,后头的跟屁虫便跟了一路。玹子渊突然撒丫子狂奔起来,唐灼吓得一跳,追在后面道:“哥哥!!!等等窝!!!”

玹子渊推开客房一把关上,唐灼被挡在了门外,急得拍门道:“哥哥!”

玹子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字帖,坐得端端正正一笔一划写了起来,写着写着,忽然抬头一看,唐灼竟然不知从哪里搬来了凳子,站在上面扒在窗户那儿瞅,一见玹子渊看他,立马叫道:“哥哥!!”

玹子渊道:“不许跟着我!!”

唐灼置若未闻,竟然一鼓作气从窗户那里翻了进来,“哒哒哒”走到玹子渊桌前,扒到玹子渊身边,问道:“里债写森莫呀哥哥?”说完大呼道:“里的字真好看呀哥哥!!”

唐灼非拿过玹子渊的笔,写写画画,写了个歪歪扭扭奇丑的“唐灼”,嘻嘻道:“这四窝的名叽呀。”玹子渊抽了抽眉头,道:“……唐大勺??”

唐灼道:“四‘唐灼’呀哥哥!!”

唐灼写着写着,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孩童的嬉闹声,扔下笔便冲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门又被人推开了,一个小红团子滚到玹子渊脚边来,哭着抬起手道:“哥哥~”

玹子渊一看,唐灼手指上夹了个龙虾小木槿。玹子渊面无表情地帮他把龙虾取下来,唐灼吸了吸鼻涕,抹了抹眼睛垂着脑袋出去了。玹子渊才没写几个字,门又被推开了。唐灼哭唧唧地跑过来,玹子渊眉头一皱,道:“……你又怎么了??”

唐灼道:“他们欺负窝!!!里要给窝撑腰!!!”

玹子渊:“……”

玹子渊干脆一把把他按在旁边了,道:“你好好待在这里,他们不就不会欺负你了。”唐灼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唐灼摸摸自己的肚子,道:“哥哥~窝好饿~”

玹子渊沉默一阵,不知从哪拿来一盒糕点,唐灼双眼放光,喜道:“谢谢世界上坠好的哥哥!!”

玹子渊“哼”了一声,坐了回去。唐灼又道:“窝打不开呀哥哥。”

玹子渊帮他打开,唐灼“啊”地张大了嘴巴。玹子渊僵硬了一会儿,拿起一个送向唐灼的嘴巴,结果唐灼刚要咬下去,玹子渊却立马拿开了,唐灼一愣,哭起来,玹子渊又将糕点送过去,唐灼立马不哭了,又张开嘴巴,玹子渊又将糕点拿走了,唐灼又哭起来。如此反反复复数次,玹子渊玩得不亦乐乎。唐灼终于忍不住了,在地上打滚道:“坏哥哥!!!”

唐灼想要去找陆春秋,一个人跑了出去,走着走着,路过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崽,鸡崽们一只只毛茸茸的,叽叽喳喳地叫,唐灼很是喜欢,一下子冲了过去,将小鸡崽们吓得撒丫子乱跑。结果刚笑起来,便看到母鸡扑着翅膀飞过来,追着唐灼啄。唐灼吓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被追得满院子跑,这时忽然看见走来一个小女孩,忙躲到她后面,那小女孩看上去也就八岁大,穿着一身青衣,吓得泪花也泛上来了,却还是挡在唐灼身前,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一边哭一边凶道:“别过来!!!不许欺负我弟弟!!!”

母鸡被砸得“咯咯”着夹着翅膀慢慢踱步着走远了。唐灼哇哇大哭,唐韵抹抹眼泪,帮唐灼擦了擦眼泪,道:“不要……哭了……”

这小女孩五官生得十分清秀,可面颊上却有一抹胎记,毁掉了整张脸。

唐韵牵着唐灼去找陆春秋,到时,正好是吃饭的时间了。

唐灼忽然被人摸了摸头,道:“你是谁家的小朋友呀?”

唐灼抬起脸看她。

只见桌子一边坐着名美丽优雅的女子,银发蓝瞳,肤白若雪,一双桃花眼中缀着星眸,亮晶晶满含笑意。又见她一身银纹蓝衣,未着披风,系着白色发带,耳垂点一对珍珠耳坠,手里攥有一个白色手帕,散发着淡淡清香。唐灼望见她,当即便认出这是玹子渊的母亲,因为二人相貌实在有些相像。心里头又随即联想到,这女子令人感觉像一只猫咪。

唐灼以前听说过玹家家主的夫人是个远近有名的大美人,今日一见,当真觉得漂亮极了。戚玥明知唐灼是唐家人,有意逗逗他。唐灼笑嘻嘻甜甜叫道:“漂酿阿姨!”

戚玥掩嘴笑道:“小灼真乖~”

唐灼睁大了眼睛,道:“里枕么鸡道窝叫唐灼呀阿姨?”

戚玥神秘地道:“阿姨不仅知道你叫唐灼,阿姨还知道你娘叫陆春秋,你爹叫唐望夕。”

唐灼惊呆了,跳起来道:“里四仙吕吗阿姨??!!!”

戚玥一笑。陆春秋却轻轻戳了唐灼的额头,道:“什么‘漂亮阿姨’、什么‘仙吕’,跟你爹学的吧??叫‘玹阿姨’!”

唐灼撅起嘴巴捂着额头。唐望夕忙自辩道:“这真不是我教的,是咱儿子无师自通。”

唐灼又一眼瞟见戚玥身边端坐的另一人。只见那人银发蓝瞳,气度清冷,生得真是副俊美的好面孔,好像完全听不见周身的吵闹似的,不似真人。唐灼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凑到跟前去惊叹道:“哇!!!好大的一个咸几渊!!!”

唐望夕闻声喷了,拍桌狂笑,陆春秋揪他。戚玥也忍不住拿着手帕掩嘴笑起来。“好大的玹子渊”低头看了唐灼一眼,唐灼顿时被吓到了,往后一退,躲到戚玥身边道:“他活了!!!”

“……”

唐望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却也不怒。陆春秋对唐灼道:“这位叔叔可是子渊哥哥的父亲。”

唐灼“哦”了一声,还是不敢靠近,哆嗦着小声叫了句“玹叔叔”。

玹亦清点了点头。

戚玥拉了玹亦清一下,笑他道:“小孩儿都怕你呢。”

吃饭时,唐灼非要和玹子渊坐在一起。坐在一起也就罢了,还非要吃玹子渊碗里的菜,说他碗里的更好吃。闹了半天,终于将二人的碗换了过来,吃得很是带劲。吃着吃着,陆春秋对唐灼道:“看是你吃得快还是哥哥吃得快!”于是唐灼狼吞虎咽,一边狂扒一边往玹子渊碗里瞄。玹子渊冷着一张脸,看上去十分不屑此等幼稚的比拼,努力适应着这个年龄应有的幼稚。很快,唐灼便把饭吃完了,嘴边还粘着几粒米,一伸碗道:“窝还要!!”陆春秋道:“小灼真厉害!”

天黑后,玹子渊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一间屋子的门打开着,一看,唐灼正光溜溜地蹲在木桶里,露出一个脑袋看着他。玹子渊有些好奇,走过去问道:“你在干什么。”唐灼仰起小脸道:“窝在泡澡呀哥哥。”

玹子渊往木桶里一看,却皱了皱眉,道:“里面并没有枣。”

唐灼道:“嘻嘻嘻嘻嘻嘻,因为窝没有泡枣呀,窝在泡窝寄己!”

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玹子渊也泡了一泡。唐灼瞅了瞅旁边木桶里的玹子渊,忽然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下,玹子渊脸都快裂了,又怒又羞,道:“你这个人怎么让人讨厌!!不许亲我!!!”

唐灼道:“可四窝喜欢里呀哥哥……”

玹子渊道:“不许喜欢我!现在!!永远!!!”

唐灼缩到木桶下面去了。

离开时,玹子渊牵着戚玥的手,就要走出唐门湾的大门时,却忽然在身后响起一个哭唧唧的声音道:“哥哥!!”

玹子渊心里一毛,怀着不祥的预感扭头一看,果然,唐灼从陆春秋的怀里扭下来,哭着一颠一颠地跑过来,道:“哥哥!!”

玹子渊当即拉了拉戚玥道:“娘!我们快走!!”

唐灼趴在地上,滚来滚去、哭天号地。戚玥对玹子渊道:“子渊就说以后还会来找弟弟玩嘛。”玹子渊一脸嫌恶的表情,道:“我不。”

但终于还是见唐灼半天不肯从地上起来,很勉强地道:“……你不要哭了,我以后还会来玩的。”

陆春秋这才终于把唐灼从地上拉起来。唐灼流着泪道:“真的吗哥哥。”

玹子渊缄口不言,心里却已经给出了答复:假的。

唐灼坐在陆春秋胳膊上,拿手揉了揉眼睛,擦着眼泪,对玹子渊离去的方向挥了挥手,道:“哥哥!一定要来玩呀!”

玹子渊加快了脚步。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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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灼晕晕乎乎醒来时,首先感到的是一阵头痛。缓缓起身一看,天色已经浑浊了,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原本这些天便精力消耗过度,如此一昏过去,睡个昏天暗地倒也神清气爽。

但随着意识渐渐回到脑海,回忆起自己最后的那段记忆,还是不免心头一紧。

唐灼撑起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这屋子偏小,墙壁斑驳,除了一张床、一个桌子、几个凳子,便再没有什么陈设,大概是一家民房。刚欲下床,却忽觉脖前一凉,低头拨开胸前的衣服一看,一根细细的黑线竟穿着一枚银色镶有蓝水晶的戒指,挂在他脖子上。

唐灼当即怔住了,把这枚仿若稀世宝物的戒指小心拿在手里左看右看。这水晶好似冻住的水,被镶嵌在曲线优雅的银环中,十分美妙。在戒指上还刻了一串字,但像是外族语言,看不懂什么意思。唐灼完全不记得这戒指是谁的、是谁给他挂上的。站起来走了几步,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响声,推开了门。

只见一蓝衣人正背对着他,卷起袖子在院子里劈柴,神情十分专注。

唐灼立马认出这是玹子渊,心里推测道,玹子渊大概是担心其他人来追自己,于是带自己专门寻了一处偏僻又不起眼的民房住下。心道自己认识他十八年,从未见过他亲自干活的模样,便兴味盎然地背着手偷偷观望。这时玹子渊劈完一捆,无意间回首一望,便正正看见了唐灼。偷瞄被发现,唐灼立即红了脸,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一位老大娘连忙赶来,对唐灼道:“哎哟,这位小公子,你什么时候醒啦?肚子饿不饿?来来来,饭刚做好,一起吃,不要客气哈!”

老大娘热情异常,不容拒绝地把唐灼拖上饭桌按在板凳上,唐灼醒来不久,脑子里还晕晕乎乎的,刚想摆手拒绝,但只听“哐哐哐”三声,面前的桌子上便出现了一盛满饭的碗、一双筷子和一碗水。唐灼肚子饿得咕咕叫,便也不再推辞,狼吞虎咽起来,道:“多谢大娘。”

玹子渊也已就座,沉默不语,默默夹菜。唐灼一边埋头扒饭,一边偷偷瞟他,想要搭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唐灼忽然想到,如果将来有一天能和玹子渊二人一起在这种地方住一住,平平淡淡倒也是一番滋味。一番搜肠刮肚,刚动了动嘴唇,眉头却忽然一皱,捂住鼻子问大娘道:“这里怎么……有一股死人的腐臭味?”

玹子渊闻言,也抬了抬眼。

的确有腐臭味。这股味道的来源离这里似乎有些远,因而隐隐约约,不易察觉,只令人误以为是什么废物放置久了的臭味或死猪死狗的臭味。但玄门之人的嗅觉可比寻常人的嗅觉灵敏多了,唐灼方才一边吃饭一边心不在焉,抓住这股味道,仔细闻了闻,便从中察觉到,这是死人的腐臭味。

大娘闻言脸色一变,缓缓放下碗筷,叹了口气,道:“的确是死人味儿,这味道啊,我也早已闻惯了。”

唐灼皱了皱眉,道:“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这里流行什么疾病,接二连三地死人吗?”

大娘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这个啊,我也不太敢说。你们两位公子如果有兴趣,可以沿着这里北上,那股气味,就是从偏北边那里传过来的。”

吃饭完,二人向大娘告别,便依言北上了。

唐灼本想故意放慢脚步跟在玹子渊后面,但似乎玹子渊也是这样想的,走得比唐灼还慢。唐灼便也不好意思慢得更明显,硬着头皮走在前面。二人从在沈府时便非常默契地一言不发,要说那时是因为怕唐灼暴露身份而谨言,可现在一条小路上只剩下渊灼二人,二人却依旧矜持至极。

玹子渊忽然道:“唐灼。”

唐灼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

玹子渊继续道:“你回来了。”

沉默片刻,唐灼道:“谢谢你,我刚才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说。”

玹子渊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道:“你那是怎么回事?绝对不会是被那人一掌打的。”

唐灼脸色一变,道:“我……”

玹子渊见他不太想说,也不勉强了,看了他一眼,道:“斗篷,不必再穿了。”

唐灼抿了抿嘴,拉了拉帽子,不语。玹子渊道:“既然选择回来,遮遮掩掩也不是办法。再言,有我在,他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唐灼犹豫一会儿,还是将那斗篷脱了下来。

玹子渊道:“这件衣服,还要穿着吗。”

唐灼道:“嗯。”

唐家的家袍为红色,唐灼当初坠入噬魂谷时,年纪只有十六岁,后来衣服当然穿不下了,便自己做了一件。他当然想过穿穿别的衣服,但奈何心中对自家一直放不下,便照着自家家袍的样子,重做了一样的一件。

四年噬魂谷,曾经为名门子弟,众星环绕,再出来时,却恍若天地蜉蝣,已是孑然一身。

之后的两年里,唐灼试着做了自己曾经从未做过的许多事,给人刷过盘子、做过木匠、摆过地摊……还有很多说出来都令自己脸面倍失的苦活。可即便肝肠寸断、辗转反侧、知道一切已再也回不到曾经,但因为心中有不甘心、有还想要去做的事、还放不下的人,所以不论遇到再大的苦难,也必须要坚持下去。

而选择回来,也是因为想要为自家洗刷当年的耻辱。

唐灼沉默片刻,拿出那枚戒指,道:“这个戒指……是你的?”

“嗯。”

唐灼道:“为什么把这个给我,应该很贵重吧?是做什么用的?”

玹子渊语塞了一瞬,道:“……保平安。”

唐灼看他,怀疑道:“……保平安??”

玹子渊:“是。”

唐灼想了想,点点头,心道玹子渊也没理由骗自己,瞬间笑嘻嘻道:“原来如此,多谢你的好意!”

他又想了想,正想再说什么,这时,一阵轻轻的水声掠过。

唐灼看去时,路旁的河水已经恢复了平静。玹子渊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异常,道:“水里有东西。”

这时,一片黑点在远处出现,仔细一看,竟是一群人挤在岸边,往水里赶了一群鸭子。那些鸭子嘎嘎叫着,渐渐游远,可就在即将消失在人们视野中时,忽然水花四溅,再一看,那里哪里还有什么鸭子,只有水面上漂浮着的一堆羽毛了。

众人连忙跪下,闭眼合掌,嘴里纷纷念叨,不住磕头。唐灼与玹子渊对视一眼,向人群走去。

那群人神神叨叨完,刚站起来,便看见两位气度不凡的公子走来,吓得转身便要逃走,玹子渊拦下他们,唐灼一副笑脸道:“诸位,我们路过此地,想问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这群人似是心有疑虑,互相看对方,就是支支吾吾不肯开口。这时一面颊黝黑的中年男人耐不住性子挤了出来,道:“他们就是胆小,不敢说,我来说吧!我们这是在祭祀呢,祭祀这条河里的水神,明白了吧?这下能先放我走了吗,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那男子说完便要走,唐灼见他大大咧咧,恐怕能从他嘴里再挖出什么来,连忙拦下,客客气气道:“那么这位大叔,请问这水里那水神它——”

谁知,这话还未说完,另几人便连忙围上来捂住了男子的嘴,把他拖到人群后方去了。

唐灼感觉自己流了一脑门的汗。那群人实在戒备非常,齐齐后退,转瞬间便没了影,唐灼于是放弃追问,沿着河水走了起来。

二人再往北走一些,那股死尸的腐臭味便愈发浓重。在一片草丛间,一具死尸突兀地横了出来。

那具尸体看上去生前三十多岁,是名男子,身上有着触目惊心的伤口,一只耳朵似乎是被什么咬掉了。浑身已经浮肿,下半身浸泡在河水里,似乎是漂在水上时被人发现然后打捞到这里的。

而最吸引唐灼目光的,是这死尸脖间的一圈黑气。

唐灼皱眉,想要观察得更仔细些,这时忽然听玹子渊在附近道:“唐灼。”

唐灼起身一看,整个人都要惊呆了。

只见顺着草丛一路向北望去,一具又一具浮肿的尸体,像死鱼一样被扔在河边。

作者有话要说:

想在开学前更完,试试一日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