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昨夜忽梦山河老>第73章 我彻底被你毁了

  次早,兰渐苏先醒。外头日光不稀,钻过窗纸漏在他们身上。

  夙隐忧一夜紧搂兰渐苏睡,光条条的白腿挂在他腰上,不肯拿下来。

  兰渐苏动了一下胳膊,这么一挣,抱着他的人便醒过来。

  先是嘟囔两声睡音,还没起来的意思,夙隐忧搭在兰渐苏腰上的这条腿并不打算收回去,紧了勾住,一下下蹭起来。

  “世子哥哥。”兰渐苏喊他。

  夙隐忧轻轻地:“嗯……?”

  “该起来了。”

  兰渐苏看外头太阳还没晒到西,可是时候也称不上早。安居外面还有一拨要杀他们的人,他们在这里却过得春光无限好。

  应景地想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句诗,只是兰渐苏眼下分不清,他和夙隐忧到底谁才是这昏庸的君王。

  夙隐忧睁开似醉非醉的双眼,微翘的眼尾夹着早曦。他两手勾住兰渐苏的脖子,嘴唇迎吻上去。

  他世子哥哥醒来第一件事,亲他。

  他世子哥哥又开始亲他。

  他世子哥哥总是这么爱亲他。

  兰渐苏满足了他一会儿,头便往后缩,笑说:“好了,打算亲到夜里?”

  “亲到夜里有什么不好?”人好不容易被他得到了,夙隐忧不舍得放手。

  兰渐苏瞧出夙隐忧完全没起身的意思了。夙隐忧的手一路向他下方滑去,最后翻身趴在他身上:“你早上的火儿,不出一出?”

  兰渐苏说:“昨晚一整晚,出得还不够吗?”

  夙隐忧说不够。

  他坐在兰渐苏身上,衣服自然滑下来:“渐苏你要是不想动,哥哥来就好……”

  兰渐苏说不上话,想起昨夜做的梦。

  昨晚夙隐忧身体缠他缠得死,睡着的时候也要蹭他。入眠后,兰渐苏梦到他变成一只狐狸,天天挂在他身上,尾巴缠着他。

  他带着这只狐狸去找浈献王说:“父王,你要抓的狐狸在这儿呢。”

  夙隐忧当真开始“自食其力”,兰渐苏最后只得扶住他的双臂,让床榻又受了一遭罪。

  昨日那条鱼炖糊了,夙隐忧为此一直愤懑不平。终于肯起床,出门第一个地方便去湖边。

  湖里的踏脚石工艺好,每一块都做成翠玉的荷叶模样。夙隐忧踩在翠玉荷叶似的石阶上,拿捞网在塘里捞。

  兰渐苏在岸边交起双臂发笑:“你放过雪姐的鱼吧。让你一条条拿去试,这湖里的鱼得绝种了。”

  夙隐忧不干,他必须得再炖一次鱼汤。这关系到他声誉的问题,虽说他在厨界毫无声誉可言。

  游来一条银鳞鲈鱼,兰渐苏指指他脚下说:“那儿呢,那儿有一条。”

  夙隐忧立即纱网将水里的鲈鱼拢住,捞了上来。

  那鲈鱼离开水,在网中翻身弹跳,水溅了夙隐忧一脸。

  夙隐忧恶心得把鱼扔回水里,连忙呸嘴巴里的水。

  兰渐苏在岸上笑了一阵,踩着一盏盏荷叶石,来到夙隐忧前面的一阶,手伸去:“网给我,我来帮你。”

  夙隐忧把手给了他。

  兰渐苏奇怪地:“嗯?”

  夙隐忧借着他手上的力道,踩到兰渐苏那阶翠石上,抬脸吻兰渐苏的嘴唇,扣紧他的手指。

  他们站在湖石上慢慢接起吻,鱼儿在他们所站的踏石周围圈成一圈有序地游巡,散去。

  兰渐苏这时发现,他的世子兄长,是个亲吻狂魔,一有机会就要亲他,亲很深,很久。最早进京的时候便感受到。

  夙隐忧是想把他往死里勾住,勾不住他的魂,也要勾住他的身体。现在兰渐苏不属于任何人了,只属于他一个。他有时候想想,这样真好。他不当王爷的儿子,不当世子,只跟兰渐苏在一个安静的地方隐居,做一对普通的快快乐乐的眷侣,永远这样平静而幸福的生活下去,不再理会俗世上的事。

  可事情往往没想得那样美好,俗世上的事,比预料中还更快找来。

  小杰的一声“主子”,打断俩人在湖上的蜜吻。

  兰渐苏立即断了吻,回身去看,小杰在岸上笑得跟个明白人。夙隐忧的脸却慢慢垂下来,浮着哀怨。

  “什么事?”兰渐苏问。

  小杰咧开嘴角的笑还没放下来,说:“外头有位爷找您。”

  兰渐苏后脊一寒,面色变得冷肃:“哪位爷?”

  能找到菡青埗并且认识他的人,会是谁?难不成朝廷的人,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

  “不知道他的名儿。”小杰说,“不过这位爷,瞧着面熟,我原先可能见过。”

  兰渐苏道:“只有他一个人来吗?”

  小杰点点头。

  大宅外,一片绿荫荫的林子,湖边大榕树下,立着一块刻有“菡青埗”的木牌。牌面生霉,将凹进去的字填上黑垢。可这字,仍是这么鸾漂凤泊,铁画银钩。

  沈评绿素爱字画,家中藏有名帖无数。见了这字,忘了怕脏,情不自禁便抚上去。这字是他从没见过的笔法,不知是哪位神秘的书字大家留下的名迹。

  “相爷。”

  熟悉的唤,让沉迷书字中的沈评绿,登即拔回神。

  他的神魂,转瞬便又放到走出来的这个人身上。面皮上,却没显得很激动,暂且是平静的。他点点头道:“二爷,许久不见。”

  兰渐苏警惕的神色,极明显地微松下,到底还是不敢放得太轻松。笑了一声,他道:“我说谁能寻到这里,可也只有相爷能了。”

  兰渐苏深深地以为,在这里的记忆,对沈评绿来说,不算好。他不愿提太多沈评绿在这里的事情,说完那句话则略后悔。立即又道:“相爷来找我,有何事么?”

  沈评绿瞧了瞧周围的景致。初来此地的时候,他魂智不清,还没好好瞧过这里雅致的景。而今赏来,这里真是一处避世安居的佳园。

  “二爷,你和世子在这里,住得好快活么?”沈评绿问道。

  兰渐苏低头思索。他思索是要说实话,还是假话。

  说假话,便是住得不好,不快活。但若这还不快活,那还有什么能快活的?

  说实话,住得快活,万一沈评绿顿时看破红尘,卸官在这里住下了,那皇上又要为沈丞相旷工一事发狂。到时国家岂不是变得很不国家?

  他这个人,总爱思索很多。

  “你不用说我也瞧得出来。”沈评绿在他思索之时,自己解答了这个问题。

  可他低声笑时,眼里却没嘲讽或羡妒的神色,只是欣慰中微有些黯然。

  “和我不必站得这么远,我没带人来,也没人知道我来见你。我是有话来和你说的。”

  兰渐苏朝他走近了。

  他们站在湖边,望着湖。沈评绿想起兰渐苏进京后和他第一次正面遇见,便是在一面和这水一样碧绿的湖中。

  “相爷,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兰渐苏与他言语间的疏离感,沈评绿听得明明白白。他现在和兰渐苏,站在对立的立场,兰渐苏不可能不防他。

  只是想到兰渐苏在防他,他心里又无法不难受。

  “我开门见山的说。”沈评绿道,“你杀了浈献王和世子,跟我回朝廷,重为二皇子。”

  兰渐苏看向沈评绿:“相爷跋山涉水来到此处,就是要和我说这个?”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你觉得我狠毒。”沈评绿平视前方,语气始终平淡,“兰二爷,你该懂得现在的局。你下不去这个手,难不成,一辈子这样畏首畏尾吗?还是说,你当真以为侥幸回了浈幽去,能让浈献王起兵造反?”

  兰渐苏双眸薄寒:“我是死是活都好,相爷不必这般为我费心,这些话,相爷还是收回去吧。”沈评绿的这席话,颇触兰渐苏的底线,兰渐苏语言上的温和,便也没了。

  沈评绿看着他坚决的神态,深吸一口气,道:“二爷你年已过二八,早些时候皇上虽有削藩的心思,可为了不让浈献王看出破绽,面子上的功夫总得做足。若皇上有意摒你出嗣,理应在你去浈幽后,便封你一个郡王。可皇上迟迟不这么做,你知道原因么?”

  兰渐苏摇头:“想是在下先前犯的罪实在太大,没那个资格。”

  “正正相反。”沈评绿说,“因为他曾想过立你为储君,并且这个念头,至今未消。”

  兰渐苏听见什么荒唐话似:“皇上想法总出人意料,笑话爱往大了开。”

  “皇上精心盘算,怎可能是当作玩笑?”沈评绿说,“原本,太子主政,次子主军。自古以来,帝王便是这般布局。皇子间互相制衡,方能按住太子急于夺政的心,控住那些谋权的朝臣。除了太子,皇上还得再扶植一位与之抗衡的皇子,是谁当皇帝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吃下这朝堂。

  “可二殿下你生来太过怪异,皇上扶植无力,当初唯有将你踢出局。三皇子年龄虽小,野心却比年龄大。正因如此,显得他很没脑子。太子背后的公仪家族势力猖狂,朝堂眼瞧就要让他们吞了下去。皇上情急之下,唯有将你们召进京。你可能以为,他只想困杀浈献王。

  “不错,这也是他所想的一步。可他更想把你召回来,给公仪家族一个威胁,给公仪家族设个障眼法。”沈评绿笑了两声,“想不到二爷这一回来,与从前大不相同。不但屡立奇功,还助皇上除掉公仪家族一头势。太子现在的势头是小了,三皇子的势头又起来了。可他年龄小,徒有势力和野心没用。不是他在掌权臣,是权臣在掌他。大沣的江山,未来能落入权臣手中么?你可知道,皇上当年有多恨摄政王?

  “太子败势,三皇子不成。二爷,你眼下是皇上最需要的皇子。是皇上心里最合适的储君人选。若你回去,想必不久的将来,太子之位,便得拱手让于你。”

  只不过,皇帝没想到,在除浈献王的这一步,兰渐苏会把步子挪到浈献王这块要失守的领地上。

  因此沈评绿不止是在跟兰渐苏分析局势,还是在告诉他,当下还想挽回自己的局面,唯有提浈献王和世子的人头,去跟皇上和解。

  他说完这番话,过了许久。风在湖面上打转了许久,皱水波荡了许久。

  兰渐苏极轻地一声笑。

  笑得不冷,只是徒想笑。

  “相爷,我这双手,若染上了血,杀了一个人。我心里,会不舒坦。若我杀的,是我叫了两年父王,两年哥哥的人,那我会一辈子不舒坦。”兰渐苏抖了袖子上的蚊蝇,说道,“我兰渐苏,活在这世上,不想活得高高在上,只想活得舒坦。相爷不必再说,请吧。”

  “兰渐苏!”沈评绿抑住的情绪,到底没憋下去,“我冒着杀头的风险来见你,我这些都是为了谁!‘请吧’,这么轻飘飘的一句,便想尽快赶我走吗?”

  兰渐苏道:“相爷对我的好意,我会记在心里。可相爷你和我,我们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什么不是一路人!”沈评绿抓住兰渐苏的肩,抓得极紧,力道和他的嗓音一样失控,“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完了,我被你毁了,我被你兰渐苏毁了!”

  兰渐苏愣了一愣。他眨两下眼,不理解沈评绿的意思:“……你犯什么杀头大罪了吗?你、你来找我,有人知道?”

  沈评绿双眼发红,咬着打颤的嘴唇,抖着手。久久,他都说不上一句话。兰渐苏便这么久久不明地看着他。

  通红的眼,流下一滴泪,沈评绿颤声在哭:“我的心被你毁了……我的心已经彻底被你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