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用帕子擦了擦脸,哽咽道:“现在就送我回去罢,反正多一天少一天也逃脱不了,有什么区别呢!”

  刚走进府宅的晁容,还没迈进门槛,就看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在正厅泣不成声,脚步愣了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见严叡徵和那名女子已经看见了她,只好进了厅里来,福身道:“首辅大人!”

  前几日严叡徵突然传人到别院里,说是让她搬到严公府去。

  派了许多下人小厮来,前后搬了许多趟,二话不说将她的东西挪到了严公府去。

  连同别院里惯常使用的几个仆人也一起跟了过去。

  成安见了眼前来人,止住哭噎,开口笑道:“这就是那位晁容姑娘罢,叡徵哥哥你的眼光还真不赖,竟真是个美人胚子藏在府上!”

  严叡徵目光淡淡扫了她一眼,开口道:“这是成安公主!”

  晁容这才知原来眼前的这位女子就是高帝最喜爱的那位妹妹——成安公主,可惜即将赴外邦和亲,消息传遍了整个汴京城内外,连她都有所耳闻。连忙作揖道:“公主!”

  成安年纪比她还要小上几岁,见她花容月貌,破涕为笑,起身拉住她道:“好嫂嫂,可不要给我行礼了!我与叡徵哥哥从小一起长大!还从没有见过他让哪个女子直接搬入府中来住的!”

  晁容白皙的面上和耳上红了个底朝天,严叡徵径直大步走了出去,将成安公主拽了出去,开口道:“不是要直接回宫吗?几日不见,你的话真是越发多了。”

  “哎!哎!你别拽我,我自己走!我就嫂嫂说了句话,怎么就不行了!”成安在严叡徵手底下挣了挣,声音越来越远。

  赵逋也忙向晁容作了个揖,退身跟了前面二人出去。

  晁容望着他们几个人离开背影,失笑摇了摇头,身后捂了捂自己的脸,脸庞滚烫的贴着手掌心。

  这个公主,确实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

  初雪

  

  战春原死后,他在户部的职位空缺出来。户部主事原是正六品,品级不高,但因属于办事的官吏,倒也是空缺不得的要职。因为他的缘故,户部彻查开来,上下停掉了不少人手头的工作。

  严叡徵忙的焦头烂额,手中的公务在桌案堆得如同小山高。

  多仁王子的车队一行不宜久留京城,成安公主不日后就要启程。礼部准备的送嫁礼单,经严叡徵过目后,再由他送至高帝过目。高帝疼惜幼妹,连续变动了许多次礼单,删改加减多次,恨不得将整座皇宫里成安住的殿中所有东西都给她打包带走。

  山迢水远,再见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何日。

  钦天监算了个吉时吉日吉刻,这日艳阳高照,由皇宫至城楼门口的正中官道,一径铺置了上好的御制地毯,秋日树木枝丫光秃秃不好看,礼部派人用锦缎裹上,固定簪上了假花,乍眼看去一片花团锦簇,好个春日一般!

  和亲的队伍从正阳门出发,成安拜别了皇城一众人,上了车轿。多仁王子骑在高头大马上,旁边是明王蒲增渊送亲的一行人,加在一起浩浩荡荡几百来人,往城门外方向去。

  看热闹的百姓在路旁,拥了一众人潮。成安公主和亲的队伍出发时,晁容正在一家布坊中挑选缎子,听见外面的声响,絮玉忍不住出了铺子外,往内喊道:“姑娘快看,是成安公主要走了!好热闹的排场!”

  晁容放下手中的缎子,走了出去,看到外面浩浩汤汤的队伍,一眼就望见车队前面骑在马上的一个熟悉身影。蒲增渊手握着缰绳,英姿勃发,背挺的笔直。

  他要离开京城了?

  晁容心知他这一去送亲,便径直要回封地。再联想到昔日在榭州他开怀时跟自己笑说的话语,蒲增渊曾道:“若到送亲之日,我离了京城,好戏才刚开场啊。”想到那些话,晁容心里仍是不知为何而来的忐忑和不安。

  舜玉忽然也开口道:“果真是天潢贵胄,这种排场真是令人羡慕。”

  晁容闻声,淡淡开口道:“此一去山高水远,不知何时才能归乡。纵然是公主这般尊贵的身份,也拗不过被他人掌控的命运。那般僻壤的地方,即使再多嫁妆又有什么用呢?自古以来,和亲的公主又有多少好的境遇。”想到前些日子亲眼见过的那个生机勃勃的哭红了眼的小公主,晁容不禁有些为她黯然神伤,又联想到自己,竟越发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

  转身回了布坊,晁容按方才挑的几匹锦缎,让老板包好,让舜玉付了银两,三个人就出来了。这边布坊紧靠着南巷,她的脚步滞了滞。脑海里一时闪过无数曾经的画面,翻山倒海而来。

  她的脚步往那边走了走,絮玉开口疑惑道:“晁容姑娘要去这条街上逛逛吗?”

  晁容笑了笑:“去看看罢。”

  她往那条街上走去,一眨眼五年过去,曾经熟悉的南巷此时倒是觉得变得熟悉又陌生。几间之前的画铺早已换了主人,牌匾的名字都换了新的,装潢也陌生的很。晁容的脚步忽然停在一间房屋前面,铺子的门板紧紧的关着,也没有牌匾。但却没有落灰,窗台和门板都是干净整洁的。看起来经常有人打扫的样子。

  明明没有牌匾,她却记得。

  絮玉见她脚步停在一间空置的铺面前,不由疑惑道:“姑娘,这家铺子没有做生意的。”

  晁容还没答话,就见那紧闭的门板后走出一对男女。男人身穿一件青衫,身材瘦削温和,手微微扶着一名音容相貌恬淡的女子,那女子腹部微微凸起,一看就是身怀有孕。男人边扶着妻子,边温声道:“夫人小心台阶,你其实不必跟来的,我一个人来打扫就好。”

  那女人笑了笑:“夫君的妹妹本来就是我的妹妹,相公这些年一直记挂着峤昙,专门将这铺子买下,想来峤昙若是天上有灵,也该欣慰极了。”

  晁容忙拉着絮玉、舜玉向前面走,听闻身后传来的交谈话语,不禁眼眶有些湿润,喉中不免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