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无惑借着摆放刑具的由头绕着国师走了一圈,却并未在国师身上发现类似千丝引的药粉或气味。
是他想多了吗?
“商将军对贺宗主还真是照顾。”
国师站在那里便是端庄典雅的代名词,哪怕此刻这意味深长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听着也像是寻常的长辈闲聊。
“国师若是需要披风,在下这里也是有的。”
商无惑指了指门边的架子上,那里的确还放着两件披风,显然是带出国师和郑老将军那一份了。
国师笑着摇头,他今天穿得已经够厚了。
至于郑老将军,他本就看不惯商无惑,更不可能去拿。
这边,贺云峥已经开始动手了,极薄的剜骨刀缓缓没入穆尧青的膝盖,在抵住膝盖骨时顿了顿。
“穆尧青,贺某的剔骨手法很好,在我们没有听到想听的内容之前,你是死不掉的,若是不想亲眼看着自己的骨头被一根一根的拆解出来,最终只剩下一堆烂肉的话,还是趁早开口得好。”
“呵……我……穆尧青,一生戎马!岂会……岂会怕了你不成?!来啊!”
穆尧青抻着脖子,充血的眼球像是随时要掉出来一般,喉咙里间断地发出怪异的哑笑,像是粗粝的砂纸不断地摩挲。
“是吗?你麾下的那些将士当初也是这般硬气,就是不知你能坚持多久……”
“咔——!”
贺云峥沉默的瞬间,牢房内响起膝盖骨碎裂的声响。
“呃——!”
穆尧青死死咬着后槽牙,只发出了一声闷哼,硬是没发出一声哀嚎。
“不愧是穆将军,骨头够硬。”
贺云峥面无表情地扔掉裂成两半的膝盖骨,垂眸看了一眼穆尧青瘪下去的膝盖,咂咂嘴:
“云盛已经不在了,也不可能再复国,你守着那些秘密,又有什么用呢?说说吧,陛下想知道的东西,以及……我想知道的。”
“哈……贺云峥,你……你问问商无惑,若他被……敌军生擒,他会说吗?”
穆尧青吃力地抬头,看向眉头紧锁的商无惑。
同是将军,他相信商无惑懂得他的固执。
可就在商无惑要表示能理解的时候,贺云峥侧身一步挡住了穆尧青的视线,染血的剜骨刀划过穆尧青的额头,停在鼻尖。
“他当然不会说,换做任何一名合格的将军都不会说,但你要清楚,我今天站在这里的任务是审讯,不是同情,贺某不是圣人,我想要的,只有结果。”
现在这个姿势,对穆尧青而言无疑是极度屈辱的,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贺云峥:
“你不会善终的……我看人一向很准。”
“撕啦——”
商无惑不知道从哪撕下来一条黑布,麻利地把穆尧青的眼睛蒙了起来,冷声道:
“看得准也没见你发觉周琰那小子会背叛你们,老实点,再多说一句废话,本将军撕了你的嘴!”
“商将军,你这样,很耽误我发挥啊。”
贺云峥看向商无惑时,眼底带笑。
“我蒙的是他的眼睛,不耽误他说话,贺宗主继续。”
商无惑只是不想贺云峥被那种脏污的眼神看着,不爽。
贺云峥耸耸肩,换了一把大一点的弯刀便要继续。
但这时郑老将军却出声制止:“贺宗主,你的审讯方式,就只有用刑吗?照你这么下去,子时不到,人就死了。”
“那郑老将军有何高见啊?”贺云峥停下手中动作,“若是诸位真有本事撬开他的嘴,贺某恐怕就没这个机会站在这了吧?”
“放肆!”郑老将军横眉竖眼,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指着贺云峥呵斥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般出言不逊?”
“刷——”
一道寒光倏然闪过,堪堪擦着郑老将军的脖子掠过,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几秒后血珠才缓缓渗出。
郑老将军瞳孔一缩,若不是他方才躲得快,那暗器扎的就是他的喉咙!
“贺宗主。”国师面露不悦,皱眉叫了一声贺云峥,提醒对方注意言行,“这里是天牢。”
“嘁。”贺云峥淡然收手,睨了一眼郑老将军,“我来审问,陛下都未说什么,郑老将军倒是意见颇多,是真的想尽一份力呢?还是……想要拖延时间,担心我真的从穆尧青的嘴里问出什么呢?”
“休要在这胡言乱语!”
郑老将军刷地拔出佩剑,却对上了拦在中间的商无惑。
“商无惑,你要帮着他与老夫作对吗?”郑老将军目光阴沉。
“郑老将军,审问穆尧青事大,陛下还等着。”
商无惑目不斜视,语气沉稳,脚下没有挪动一下。
而就这会儿的功夫,牢房里陡然响起一声惨叫。
众人一惊,齐齐将目光看向穆尧青。
只见穆尧青半边肩头染血,撕裂的衣服下,一条整齐的切口十分醒目,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那肩膀塌了一块。
“啪嗒!”
贺云峥不知何时到了穆尧青身侧,一小块骨骼从他手里坠落,就掉在穆尧青的脚边。
空气静谧的诡异,只听贺云峥幽幽开口道:
“下一处,是腕骨,还是肋骨呢?”
“嗬……呃……”
穆尧青疼得冷汗涔涔,生生从整根的骨头上截断一块的剧痛,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颤,却仍是不肯开口。
贺云峥心下了然地点点头,已经开始寻找下一处动手的部位了。
商无惑看得头皮发麻,但他清楚地知道,穆尧青这样的人,要么在身体上折磨到极致,要么便摧毁他的精神防线,否则谁也别想从他口中知道什么。
只是这两种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在贺云峥又要下手时,国师突然慢步来到了穆尧青身后,过于苍白的手指捏住了穆尧青的肩膀,淡淡道:
“穆将军,有些话,就算你带到了棺材里,也不会有人记得你的好,可你现在遭受的苦难可都是实实在在的。
陛下仁慈,若你肯说出前朝潜藏在我朝内部的大臣名单,陛下定可饶你一名,让你过一个寻常百姓的生活也未尝不可,你又何苦固执到底呢?”
穆尧青一愣,随即笑的讽刺,“呵,齐尘,你当真希望我说吗?”
贺云峥和商无惑听了都是眉头一皱,这语气怎么听着另有内情呢?穆尧青和国师认识?
“在下自然是希望将军开口的。”
国师不慌不忙,解下了穆尧青眼睛上的布条,指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划过穆尧青的嘴唇。
贺云峥的眼睛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当即上前捏住了穆尧青的嘴巴。
“国师,这种脏活,还是在下来吧,您到一旁看着就好,像您这般柔和的劝说,怕是不适合审讯。”
“那也是。”国师有些歉然,收手退了回去。
国师走后,贺云峥盯着穆尧青的嘴看了几秒。
穆尧青莫名其妙被捏着嘴巴,心中的屈辱几乎从眼睛里喷出来了,怒极反笑:“贺宗主总盯着我的嘴巴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尝尝在下的味道?”
“啪——!”
贺云峥毫不客气甩了穆尧青一个嘴巴,揪着穆尧青脏乱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扯。
穆尧青被迫仰起头,紧接着就听贺云峥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齐尘给你嘴上抹了毒,看来,他很想你死啊,怎么样?需要我帮忙把毒擦掉吗?现在还来得及……”
“什么?”穆尧青嘴唇瞬间僵硬,连口水都不敢往下咽。
他不怕死,但没人想死,更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贺云峥没有把话重复第二遍的习惯,说完便退了回来。
余光瞥见商无惑黑的快能滴出水的脸色,贺云峥眨眨眼,笑了一下。
“啧。”
商无惑烦躁地捏了捏剑柄。
穆尧青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突然伸了一下舌头就要舔了那毒药,无人接应,他注定无法活着离开天牢,左右难逃一死。
但转念一想,坏事大家做,凭什么惩罚要他一个人背?
“好啊。”
穆尧青目光灼灼地看向贺云峥。
琼崃宗在分辨毒药上别有天赋,再说他现在的嘴唇已经开始发麻了,贺云峥没有骗他。
贺云峥看出穆尧青的意图,勾唇一笑,爽快地抹去了穆尧青嘴上的毒,又喂了穆尧青一粒解毒丹。
一旁的国师眉头微皱,他用的毒无色无味,见血封喉,怎么会这么轻易被看出来?
也许只是在虚张声势!
可下一秒,国师和郑老将军就都笑不出来了。
“当年都城生乱那晚,皇家这边就是这二位见了你父亲。”
穆尧青恶趣味地看向眸光冷厉的郑老将军和国师,啐了一口血沫子继续说道:
“至于前朝潜藏在朝中的人员名单,国师应该比我更清楚,毕竟,当初贺宗主带着周琰的行进路线还是国师告知我的呢,是吧,国师?我的贵人。”
“穆将军,血口喷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国师面不改色,但语气明显阴鸷了许多。
郑老将军也是气得眉毛倒竖,“穆尧青!别以为你随便胡诌几句转移重点就能保住一条命!”
商无惑更是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那谪仙一般的国师,“国师?”
国师和老宗主的死有关?还隐瞒前朝人员藏在朝中?怎么可能?!
“血口喷人?”穆尧青已经破罐子破摔了,“那请问国师和郑老将军可敢撸起袖子给各位瞧瞧,当年老宗主那惊天一剑可是在你们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那便是最好的证据,别人认不出,贺宗主却是清楚得很,你们,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