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 你真的想好了吗?”怀绿看出了她心底的无奈,小声轻问道,“这或许并不是最好的办法,靖安王同今上毕竟是叔侄, 血浓于水, 谁又能断定这不会是个陷阱?”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什么都不怕了。陷阱也好, 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我孤身一人想要对付他, 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若真是陷阱, 我自会想办法抽身, 若对方坦诚相待,各取所需, 有何不可?”她小叹了口气,似乎也在揣摩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更何况,成云州还在他手上, 是死是活,总该有个结果。”

  怀绿点点头, 刚从酒楼走出几步, 身后头便有小厮唤住她俩, “二位姑娘留步,这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

  姜元初目光轻扫了一下小厮手里捧送上前的地契,毫不犹豫地收下,轻描淡写, “多谢。”

  小厮又赔笑又行礼, 匆匆回了酒楼。姜元初把地契打开又合上, “正愁没有落脚的地方。”

  沈叙送的院子倒也阔气, 只是久无人居,若显得清净了些,不过稍稍打扫一番,也还算得上是好居所。

  话虽如此,可这样大的庭院,平日里无人清扫可不成。姜元初身上所剩的银两已经不多,哪怕只是日常的吃穿用度,也抵不了多久。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原房舍的主人却突然出现,身后跟了几个丫头婆子,看着也算干净利索。

  “二位姑娘打搅了,老夫不请自来,还望恕罪。老夫姓许,单名一个善字。”许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翁,头发胡子雪白,脊梁骨挺得笔直,身子看起来还算硬朗,讲起话来,声音十分洪亮。

  姜元初同样还礼,恭敬道,“晚辈姓姜,名唤元初。这是我的好姐妹怀绿。”

  “二位姑娘,往后这就座宅院就归属你们了,”许善伸手捋了捋胡须,四处望了望,目光里满是恋恋不舍,“想当年,这座宅院是我花重金从江南请来有名的工匠,历经三年才建的。这里头的一草一木,一房一舍都照着江南采得景,用料稀缺讲究。如今要离开,还真是舍不得呐!”

  “晚辈冒昧过问一句,既然许伯伯你如此喜爱这里,又为什么要将它卖掉?”姜元初有些不解,总不该是沈叙强行霸占的才好。

  “我老了。落叶总要归根的嘛!京都再好,也比不上江南啊!”许善拍了拍心口,“睡得踏实啊!”

  姜元初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许伯伯往后若想回来,晚辈随时恭候。”

  “不了,不了,”许善摆摆手,谢绝她的好意,“今日我来这里,一来是想再看这老宅一眼,二来我身后这几位,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们住惯了京都,自然不能叫他们随我去乡下吃苦。不知姑娘这里?”

  姜元初有些为难,凡事总是量力而为,但就目前来说,自己还没有太大的本事,能养活这十几口人。

  “姑娘不必担心,只要你肯留下她们,沈公子说了,月钱的事交由他便好。”许善一针见血地拨开了她的心底事。

  “你们是怎么想的?”姜元初愣了愣,看向这些人。

  “姑娘,我们只要有口吃的,有地方住,怎么着都成。”为首的嬷嬷露出了淳朴的笑容,忐忑不安地等着姜元初开口。

  房子换了新主人,能否讨对方欢心尚且不知。

  “既然如此,那你们便留下吧。和从前一样,各司其职。”姜元初知道推却不掉,便也接了下来。

  许善满心欢喜地告辞了,丫头婆子们也合回了自己的院子,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待人一散去,怀绿就凑了上来,没等她开口,姜元初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你是不是想说,是沈叙刻意这么安排的,好让我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怀绿看着她,很是佩服地点点头,“与其这样,倒不如我们花些银两,另买几个回来。”

  “他有这样的考量也合乎情理,我姜元初行得正坐得端,更没有什么可欺瞒的事,这样一来,反倒安心不少,”姜元初一面收拾着衣物,云淡风轻道,“不过,我也有个规矩。这其中凡是宠妾灭妻,亦或者抛妻弃子,另觅新欢者,通通逐出院子。”

  怀绿知道这是心结未解,便也顺从地点点头。

  “我手头并不宽裕,一时间也养不起那么多张嘴。我若有家财万贯,定要将那些被夫家遗弃,无家可归的女子接来这里。女子生来这世上,太苦了些……”她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漂浮不定。

  “元初,我去端盆热水,给你洗洗脸,也好去去这些天的晦气。”

  怀绿说着,刚要走,却被她唤住,“你且等等。”

  “沈叙说我这里有很重要的东西,是他需要的,”姜元初微微皱眉,“你可知道是什么?”

  一国之君要什么有什么,怎可能有什么东西是要求着她的?

  怀绿也想了想,茫然地摇摇头,又灵光一现道,“我好像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姜元初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紧紧地盯着怀绿,迫不及待。

  “我想,应该是殿下对你的真心吧……”怀绿道,“毕竟一个人的真心是很难难可贵的。”

  “真心?”姜元初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不提,我倒快这个人人了。不是说真心么?那我倒要试一试……”

  话音刚落,从外头跑进来一个小厮,火急火燎的模样,险些就要摔倒在姜元初的面前,“姑娘,外头有人求见。”

  “沈叙?”姜元初兀自嘀咕了一句,可倘若是他,又何须拐弯抹角求?很快,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二话不说,径直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沈彻在门外伫立了许久,才敢上前,心中想着该是会被打发走的。没料到她会亲自前来,诧异之余又十分惊喜,手足无措地上前,又怕惊扰到对方,赶忙回收了脚步,“元初……”

  他声音沙哑,眼里布满了血丝,嘴角生了薄薄的一层胡渣,看起来略显憔悴,只是依旧掩盖不了这副完美的皮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多听一个字,姜元初都觉得恶心,立马打断他的话,“真心是不是?”

  沈彻有些愣神,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那我倒要看看什么是真心?”她道,“嘴上说得动听谁不会?得拿出诚意来,靖安王殿下你说是不是?”

  “你想要我做什么……”沈彻心中爬起一个不好的念头,总觉得眼前变了许多,颇为陌生,就好像冰块,冷冷的。

  “既然你对我是真心的,那你敢不敢去城楼前跪上几个时辰,告诉这京都的百姓们,你跪着,是因为想求得我的谅解。”姜元初压根没想过,沈彻会答应,不过是想看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怎么?”

  “别的法子不行么?”沈彻握紧了拳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行。”她斩钉截铁。

  “我不懂,你要试真心,怎样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用那样的方式?”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是你自己说的什么真心。你对我的感情不都是真的吗?那昭告天下又有何不可?”姜元初笑道,“应该很为难你吧……就是不知道从前那些见你打了胜仗,夹道欢迎的百姓,而今见了这样的靖安王心中又会有何感想?会不会赞扬他的痴情?”

  “我沈彻颜面事小,可事关皇族……”

  “我当然知道,”姜元初懒懒地叹了口气,“所以,这件事你可以不答应。殿下不如再权衡一下利弊?不送。”

  “是不是我答应了,你就能原谅我?”沈彻依旧抱着一点的幻想。

  “自然,我说的话,一定算数。”

  她冷眼地收回目光,心中畅快了不少。只要能叫沈彻难堪的事,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做。

  怀绿看着她黑沉着脸回屋,便知晓没遇上什么好事,更知道是因个何人而起,也不多问,只是贴心地递上一碗暖汤,“元初,咱们明日去做新衣裳吧。这宅院是大,可咱们毕竟出来急了些,很多东西也没带齐整。”

  “好啊,”姜元初点点头,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少不得舒坦了许多,“是要出去走走……”

  兴许沈彻真的就答应了呢?尽管十分渺茫,就当是散散心也是好的,顺带想一想如何对付沈叙。

  万事都得防一手的道理,她懂得很。

  说是出门置办衣物,可姜元初的心思全然不在上头,刚出门没多久,便遇上几个嬉闹的孩童,嘴里好像在说着什么,未能细听清楚。

  再走出几步,往繁华的主街走时,姜元初这才发现,行人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听着倒是件稀奇事。

  “元初,你看,那边好像跪着一个人……”怀绿用手一指,再往前走几步,吓得她赶忙捂住嘴,多少有些后悔自己说的话。

  姜元初循声望去,那城楼下跪着的,可不就是沈彻么?他身边围了不少的人,显然并没有人认出这位就是屡建战功的靖安王,人们更好奇的是这他为何有这样的举动。

  “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到底是对自己有恩,怀绿没忍心,把围观人群通通赶走,这才欲言又止地看着姜元初。

  “没想到,靖安王殿下真的会跪在这里。”她的口气带了几分讥笑,对沈彻困窘的神情视而不见。

  “你要的真心我给你,”沈彻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缓缓抬头,“那你答应我的事,也可否信守承诺?”

  “什么事啊?”她懒懒道。

  “你说过,会原谅我的。”

  “靖安王殿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我怎么不一点也不记得了?”她微微一笑,眼里写满了嘲讽,自知死里逃生了一回,更不怕沈彻动怒。

  “姜元初,你欺人太甚!”他整个人从地上窜了起来,满腔的怒火就要溢出眼眶,生生地给收了回去,耐心道,“别闹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发生的这些事,以后会好好跟你解释。”

  “怎么?这么快就恼羞成怒了?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你的真性情?倒不用为了我刻意伪装,你做的那些事,让我将你千刀万剐一万遍都不够。”一想到尚未出世的孩儿,姜元初实在是伤心得不行,狠狠地咬牙,“原谅?除非你跟我一样痛苦。”

  作者有话说:

  社畜疯狂打工中,断更非我所愿。完结会返包致歉~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