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萍轻轻嗤笑一声,垂下眼眸。

  跟了叶槐晟十八年,做小伏低看人脸色十八年,她才堪堪换来两年的正妻之位,在外人眼里她永远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家中奴仆表面阿谀奉承,实则都是看不起她的。

  偏偏这样的日子她还能忍气吞声的过到麻木,只有麻木她才能骗自己全心全意去讨好叶槐晟,现在叶槐晟好不容易死了,她以为自己好日子总算是到时,叶泠雾又来了。

  明明已经在京城已经有了大好日子,叶泠雾这个贱人还要跟她抢叶家家业。

  柳玉萍放在膝上的双手悄然收紧,指尖紧到泛白不见血色。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你当真比你娘还有一套。”柳玉萍缓缓抬眸,嘴角勾着不屑的弧度,“叶家这一大家子都各怀鬼胎,大姑娘不会觉得二房那俩败家的蠢货下帖,渝州商贾就能如约赴宴吧?”

  叶泠雾道:“我当然不指望他们的。这些年二叔做生意亏得那些账,我看着就头疼,偏偏父亲还愿意用布庄的钱替二叔补上。好在父亲临终前还是清醒的,遗嘱上没把布庄商铺田庄分给他们,不然叶家就真没救了。”

  反正撕破脸,柳玉萍也不再故作姿态,冷声道:“我为你父亲生儿育女,你父亲给我的那几家成衣铺是对我的补偿,想当初这座庄子还是你母亲生下你时,你父亲送给你母亲的,而我为他生了一双儿女,最后不过只得了几间铺子,如今你这个未在身侧孝顺过的女儿都能继承大半家业,要说狠心谁比得过你父亲。”

  叶泠雾缄默,看着案几上用精致孔雀花盘摆放着的甜糕,微微出神。

  记得去年叶槐晟进京前,临行还要带柳玉萍最喜欢吃的甜糕,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原来爱是会变的,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叶槐晟对待母亲也是这般无微不至,可是现在听柳玉萍这么一说,她才知道,有些人天生凉薄。

  “大娘子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传出去毁了你贤惠的名声?”叶泠雾拿起一块甜糕,没有吃就仅是看着。

  柳玉萍嗤道:“什么都没了,我还怕名声?”

  叶泠雾轻笑一声,说道:“大娘子不是还有成衣铺吗?怎么就叫什么都没了。”

  柳玉萍紧抿着唇不说话。

  叶泠雾又道:“大娘子,紫萝山庄的生意做出下去,你的成衣铺未必能保得住,俗话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一家人虽然面和心不和,但也别让外人占了便宜。”

  柳玉萍眉头一蹙,道:“大姑娘这话我怎么没听明白?”

  叶泠雾笑了笑:“大娘子是聪明人,怎么可能听不明白呢,方才二叔说了,咱们紫萝布庄在渝州失了信,就算重新开张,渝州老板未必买账,但有一个人若是肯未叶家买账,那日后就好办了。”

  柳玉萍心下微沉,表情凝滞道:“我怎不知渝州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叶泠雾道:“大娘子一介妇道人家不知道无可厚非,那人是渝州人称八爷的魏斐,前些日他来紫萝布庄要债,我见过一面,瞧着不像好打交道,若要请动他确实要花些心思,尤其是不久前叶家还欠了他不少银两呢。”

  “......”柳玉萍神色微变。

  正在这时,叶锦晓带着三哥儿回来了。

  柳玉萍换了副温和模样,和叶泠雾道别后便离开了紫萝布庄。

  指望着这些人是不成的,奈何叶泠雾还是未出阁姑娘,纵使跟宣嬷嬷学了再多手段,都得被诸多条条框框绊着。

  元桃见叶泠雾回屋后,就一直呆坐在花窗下,望着窗外出神,忍不住上前道:“大姑娘,您在想什么呢?”

  叶泠雾收回视线,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刚回渝州时明明不想掺和叶家麻烦事的,如今却是摆脱不得。”

  元桃眨巴眨巴眼,笑道:“那是因为大姑娘在乎叶家呀。”

  叶泠雾拧眉。

  在乎?她在乎吗?

  打从明白她被叶槐晟抛弃的时候起,她就不把自己当叶家人了,甚至连叶槐晟死的时候,她心中只有释怀和轻松。

  刚刚她还在想叶槐晟是个凉薄的人,其实她也是个凉薄无情的。

  从来只想着自己过得好,过得安生。

  鹫悠阁别院。

  柳玉萍一等邱妈妈关上门,就开始骂骂咧咧地摔东西,噼里啪啦的廊上路过的女使听见了,忙低着头离开,生怕引火烧身。

  邱妈妈也是怕极了,她还从未见过柳玉萍生这么大的气,她躲在角落里等柳玉萍发泄完,才敢上前道:“大娘子,大姑娘…是跟您说什么了?”

  “她能说什么,”柳玉萍低吼道,“二房那两个王八羔子,今日把我哄骗着去找叶泠雾算账,说什么必让她下不了台,结果呢,被叶泠雾那死丫头三两句就拿捏住了,没用!”

  邱妈妈郁郁道:“大娘子本来就不该信二房,他们就是见风使舵的,想主君快不行时,族中那些人来施压,他们何曾替你说过一句话。”

  柳玉萍轻轻“呸”了一声,“没出息的货色。叶槐呈就该被他侄女拿捏,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成不了大器!”

  邱妈妈皱眉道:“大娘子别气了,为二房那两个简直不值得,不如想想之后怎么办吧。”

  柳玉萍忽然头疼,扶额道:“我还能怎么办,叶泠雾那死丫头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好运气,能让宁北侯在紧要关头替她还账。”

  她抬起头,迟疑道:“……对了,宁北侯当真是为了朝廷正事来的渝州?”

  “大娘子问我,我哪知道,不过幸好八爷将此事瞒了下来,还嘱咐了那日同去的商贾不准乱传,否则整个渝州要知道叶泠雾有宁北侯撑腰,岂非给足她猖狂的机会。”

  “那个小贱人比她母亲还有能耐,她能攀上大学士这根高枝,估摸着是沈老太太的缘故,不然就凭她的家世身份,京城那些个达官显贵哪能看得上。”

  邱妈妈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娘子,现如今最怕的事宁北侯呀,我今日去打听了,虽不知宁北侯去向,但他似乎还未离开渝州。”

  柳玉萍眉头紧锁,沉默着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