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氏堆着笑容,谄媚地躬身行礼道:“裴郁氏见过嘉仪长公主,见过赵大娘子。”

  裴淮弯下玉挺的身姿,裙裾不摇,身姿不摆,拱手附和:“裴家十一郎裴淮,见过嘉仪长公主,见过赵大娘子。问候嘉仪长公主,赵大娘子妆安。”

  男人清冽的嗓音落下,屋内随之安静。

  乍一看,秦明玉和赵氏眼中浮出一抹惊艳,眼前的青年着实不凡,但眉眼间属于商人的狡黠却逃不过她们的第六感。

  秦明玉脸上隐约透着不屑之意,高贵带着一种疏离的淡然,温声道:“裴家十一郎的这句妆安大可不必问候,你日日叨扰,搞得满城风雨,我与弟妇怎能妆安?”

  裴淮道:“是在下唐突,将宁北侯府推向风口浪尖并非在下本意,只因在下承诺过沈三姑娘,回京之后必亲自登门下聘,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是以才出此下策的。”

  赵氏脸色微变,搭在扶手上的手捏紧,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我家姑娘的错了?”

  裴淮颔首道:“在下并没有那个意思。”

  郁氏用力点头,着急接话:“是啊,我家十一郎没有那个意思的,我家十一郎啊从小就是个急性子,不会说话也不会拐弯。长公主和大娘子知道我们裴家是商贾之户,无权无势,想见侯府主母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十一郎这孩子又只顾着承诺过沈三姑娘的事,是以才日日登门拜访,只求见上一面。”

  秦明玉和赵氏闻言,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

  她们对着裴家蠢钝的行为,实在心里无力,但事情既已发生,谣言也已传开,过多纠结也是无用。

  “二位请坐吧。福妈妈,奉茶。”秦明玉亮声吩咐道。

  郁氏和裴淮齐齐谢过后,在右侧下落座。

  赵氏气的浑身发热,放下手里的小暖炉,说道:“裴家哥儿不是想见我们一面吗,如今是见着了,你有何话要说吗?”

  裴淮恭敬的朝上首颔首道:“在下常听三姑娘提起赵大娘子,今日一见,果真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的风骨。”

  “裴家哥儿就是想溜须拍马也得多了解了解,我家那姑娘可说不出你嘴里的这些好听话。”赵氏拧眉道。

  她的声音很柔和,絮絮低声如细语。

  裴淮面不改色,认真回道:“在下所言不假,只是三姑娘从未明说过,但在下与三姑娘相处这么久,听她提起您时脸色的笑容总不会骗人的。”

  赵氏漠然,心里对裴淮更嗤之以鼻。

  这小子就不是来好好交谈的,是故作低姿态的来显摆他和沈盼儿关系亲密。

  赵氏轻轻一嗤,笑道:“裴家哥儿与我家三姑娘来往不少,我听闻宁北侯府南下后,你也去了余苏城?”

  “在下确实是追随三姑娘去的余苏城。”裴淮如实说道。

  秦明玉目光闪了闪,不说话。要不是岳扬发现裴淮与沈盼儿相约逛河廊,说不定她们至今还蒙在鼓里。

  赵氏道:“裴家哥儿看着倒是对我家姑娘情真意切,只是这门亲事我这做母亲的是断不能答应。”

  裴淮似乎早有预料,轻声道:“大娘子的态度坚定,不过,晚辈能否问一句,为何?”

  赵氏道:“我说了,裴家哥儿看着倒是对我家姑娘情真意切,但这人心最是难测,裴家哥儿登门下聘搞得满城皆知,任由谣言不断,你可有想过此事不成,那对一个姑娘家的名声是多大的侮辱?”

  秦夫人放下帕,依旧微笑的温柔,只略带了些忧伤:“二郎自小便是个有脾气的,自打和老侯爷置了气,离家这些年,便渐渐与家里隔膜了。他大哥和我心里都不好过的,顾家好歹是他的家,这回要办亲事了,我想着……怎么也得在宁远侯府办婚事罢。”

  屋内安静。

  郁氏捏紧手中的斯帕,抬头看了眼赵氏,欲言又止道:“大娘子说的极是,这…这都是我这做母亲的错,没有管住下人们的嘴,还请大娘子和嘉仪长公主莫要怪罪我儿。”

  赵氏淡淡一笑,直言道:“裴家大娘子这话说的挺快,不过你说的不错,你这做母亲的确实有错,家风不严,作风不端,行事不谨。”

  郁氏脸色涨红。

  自从做了裴家主母还从没有人敢对她这么说话,赵氏那不清不淡的态度,以及那漫不经心的语气,简直比声嘶力竭的谩骂还叫人觉得耻辱。

  她潸然缓缓把头低下,嗓子干的发不出声音。

  裴淮看了一眼郁氏,起身朝上首抬臂拱手道:“母亲是关心则乱,是我登门下聘太过唐突,母亲得知此事太过惊讶,是以才没有约束好下人,还望赵大娘子和嘉仪长公主莫怪我母亲。”

  赵氏心头不悦,说道:“照你的意思,这满城风雨的罪魁祸首还是我们宁北侯府不成?”

  “自然不是。”裴淮道。

  秦明玉轻轻叹了口气,正色道:“还是别绕远了,说回正题吧。裴家大娘子,裴家哥儿,我们宁北侯府不同意这门亲事,你们还是抬着聘礼回府吧。”

  裴淮终于皱了皱眉,神色不再平平淡淡,而郁氏脸色亦是难看。

  母子两人迟迟不答,屋内仿佛静止。

  ——“我同意这门亲事!”

  厅堂外传来动静。

  下一秒,沈盼儿撩开暖帘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大抵是太久没有吃过东西,沈盼儿脸色惨白,双目无神,脸颊两侧微微凹陷,看着十分可怜。

  “盼儿。”

  裴淮上前一步接过沈盼儿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子,将人紧紧揽在怀中。

  “……元庆哥哥,你总算是来了。”沈盼儿哽咽着,仿佛受了天大委屈,整个人似脱水般倒在他的怀中。

  赵氏急得站起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沈盼儿,反应过来后,一拍案几道:“沈盼儿,你在干什么,你一个姑娘倒在男子身上成何体统!?”

  沈盼儿吓得肩膀一缩,微微发颤着不敢吱声,紧紧抱着裴淮,俨然一副要被恶人拆散的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