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沈老太太后,秦明玉又让几个女使把沈盼儿送回自己院子。

  屋里正中放着个錾福字的紫铜暖炉,炭火烧的很旺,一侧的桶节炉上搁着一把小巧的长嘴錾蝙蝠纹的铜壶,咕嘟咕嘟烧着水。

  跪了大半夜,沈盼儿的膝盖乌青一片,两个女使轮流伺候上药,心疼不已。

  过不多久,就听屋外传来女使的通报声,说是沈湛和叶泠雾来了。屋内正忙活的女使吓了一跳,沈盼儿亦是吓没了魂。

  整个宁北侯府,沈盼儿最怕的还是这位大哥哥。

  沈盼儿回过神,先是不自觉地翻身端正坐起,随即又觉着不对,连忙倚在隐囊上,装作一副可怜柔弱模样。

  沈湛和叶泠雾一前一后进来,女使连忙奉上热茶,不敢怠慢半分。

  沈盼儿倚靠在软椅上小声抽泣着,见两人进来,故作吃惊道:“大哥哥和泠雾妹妹怎么来了?”

  沈湛见她满脸鬼机灵,悠悠道:“你说呢?”

  沈盼儿咽下口水,看着沈湛凌厉的神气,不敢再装模作样,委屈巴巴道:“大哥哥饶了我吧,大伯和祖母训诫过我了。”

  沈湛漠然,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叶泠雾偷烟去看他,心里堵了一下,说道:“三姑娘,你膝盖上的伤还严重吗?”

  沈盼儿耷拉着肩膀,回道:“当然严重了,我在大伯母屋里跪了大半个晚上呢,膝盖都跪肿了。”

  叶泠雾担忧道:“我给你拿了伤药,你多抹抹吧。”

  绒秀上前将药盒子递到女使手中。

  沈湛悠悠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根修长的手指稳稳托住茶托,放在几上,说道:“你倒是说的可怜,与裴家那小子私会时怎么没想到今日?”

  叶泠雾看向他,目光多少鄙夷:你又好到哪去了?

  沈盼儿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临近晌午,日头渐高。

  回京事宜不能耽搁,叶泠雾来不及用午饭,就去码头张罗起回京的船只,直到日头渐渐下沉,才坐上回租宅的马车。

  叶泠雾伏靠在马窗下,一手撩着暖帘,望着沿河而建的街道,街上叫卖声不断,卖糕点的的铺子还在冒着热气。

  “姑娘,外面风大,你还是别看了。”绒秀忍不住提醒道。

  “没事的绒秀姐姐。”余苏城的冬季比起渝州和京城,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绒秀依旧担忧:“马上就要回京了,姑娘要是这个时候生病了,那路上可就要受罪了。”

  叶泠雾犹豫了下,正准备放下暖帘时,却见街道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定了定神看去,就见一袭白色锦袍的裴淮从一座大楼出来,在他身侧还有几个陌生面孔。

  大楼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男客,红绸绿花,十分花哨,牌匾由红绿相间的绸缎点缀着,刻着四个大字——元春勾栏。

  那些人对裴淮嬉皮笑脸的恭维着,虽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就看他们穿着和低声下气的态度,大抵是商贾之间的应酬。

  叶泠雾沉下脸,直到马车渐行渐远,看不清那座春楼,她才放下暖帘。

  “怎么了姑娘?”绒秀见她脸色难看,忍不住问道。

  叶泠雾温声道:“没什么。”

  夜深无人,汐月斋别院内。

  沈盼儿被沈老太太禁食,从早到晚也没用饭,叶泠雾偷摸带着几块晚时做的糕点来,谁知好巧不巧,正好也碰上程故鸢送来吃食。

  “谢谢泠雾妹妹,故鸢姐姐,你们果然待我极好。”盼儿差点没抱住她们哭。

  叶泠雾撑着下巴,看着沈盼儿狼吞虎咽的模样,无奈一笑:“三姑娘慢点吃,当心噎着了,没人和你抢。”

  程故鸢被沈盼儿的吃相逗得呵呵而笑,说道:“盼儿妹妹看着不像一天没吃饭,倒像是好几日没吃饭呢。”

  沈盼儿将嘴里的吃食咽下,吐槽道:“可不是许久没吃饱,这些日子我总觉着自己胖了不少,便一直忍着只吃三分饱足以,哎,现在反正是见不到元庆哥哥,不如多吃些,等回京了再减就是了。”

  “三姑娘哪胖了?”叶泠雾瞪大眼。沈盼儿虽不说纤细苗条,但身材绝对不是胖的,只是稍稍有些许丰满而已。

  “就是,你哪胖了!”程故鸢板起脸道,“是不是裴家那小子胡诌的?”

  “当然不是元庆哥哥说的!”沈盼儿反驳。

  “……是我自己觉着的,你们都不知道京城里有多少姑娘眼巴巴的想嫁给元庆哥哥呢,那些姑娘我也见过几个,长得甚是好看。”沈盼儿语气低落。

  叶泠雾恨恨道:“那些个姑娘怎么能和三姑娘比,她们都是些…罢了,说出来我都嫌裴淮恶心。”

  “你…怎么能这么说元庆哥哥!”沈盼儿不悦道。

  叶泠雾怔怔道:“我怎么说他了,我那是事实,今日我从码头回来,亲眼看见裴淮与几个商贾从那什么勾栏里出来,三姑娘你说说,去那种地方的公子有几个是好人?”

  “勾栏?”程故鸢诧异道,“那不是秦楼楚馆吗?没想到那裴家的竟是个浪荡子,枉我白日还替他说话,我就说大娘子为何生气呢。”

  沈盼儿傻了眼,怔了半晌才出声:“你胡说,元庆哥哥就算是去秦楼楚馆,那他也是为了应酬,商人能有几个不应酬的,泠雾妹妹你的父亲也是商贾,你难道不了解?”

  突然提到叶槐晟,叶泠雾都愣住了,听她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处来道:“就因为我父亲是商贾,那我就更要提醒三姑娘,做生意的有几个心思是简单的,你可别被裴淮骗了。”

  “才不会,元庆哥哥与那些视钱如命的商贾不一样。”沈盼儿神色凝重。

  叶泠雾聪不置可否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三姑娘还是小心些为好。”

  “你这话昨日大伯母就说过了,你们不必这么操心,元庆哥哥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再者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自有考量的。”

  沈盼儿放下手中的筷子,语气突然疏远起来:“我累了想睡觉,各位还是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