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伙计过来,见许遵衣冠华贵,便要将他往楼上的雅座引,许遵摆手拒绝,一撩衣袍,坐在了离桑云不远的空桌旁。

  “公子,你们今儿来可是来对了,今儿啊,咱们馆子里的兔儿爷们要选美,公子若是肯舍些金银钱财,就能和咱们兔头爷共度良宵。”伙计边说,边殷勤地给许遵、钟大擦桌子。

  随后,茶水、糕点什么的被摆上桌子,伙计将花名册拿给许遵。

  许遵虽从不来这种地方,但他好歹也是伯爵府的公子,又经手诸多案件,对风月场所的规矩也知道一些,譬如,这些地儿的茶水不要钱。但陪侍的人、伺候的人都得给钱,要是找人过夜,那更是另外的价钱。

  许遵刚翻开花名册,就听到一旁的桑云,粗着嗓子,和娈童放肆调笑的声音。

  “爷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你今天把爷伺候好了,爷有的是钱打赏你。”

  许遵蹙眉,目光不停瞄向一旁,心中暗道:我给你钱,就是让你来这种地方调戏男人的?这村姑乍来繁华地界儿,可是越来越放肆,早知不如让她待在登州那老古板的地儿算了。为着她好,她就是这般「投桃报李」的?

  许遵心里不免酸溜溜的,可又不能将耳朵捂住,那娈童嘴里荤素不忌,桑云竟也陪着他。

  “公子,您想好选谁陪侍了么?”伙计在一旁催促道。

  许遵这才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册子上,一眼看到几个描红的名字——苍妙、伶人、松月,想必这三个就是伙计口中能竞选「兔头爷」的选手了。

  再往下,大约就是普通的侍者。许遵将册子从头翻到尾,确实没有看到莫如的名字,因着伙计的催促,许遵随手一指,指了个名为「言玉」的娈童。

  伙计立马夸道:“公子真有眼光,这个小倌儿新来的,嫩得很。”

  许遵摆摆手,示意伙计下去。

  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到桑云那一桌上,她与那娈童仍旧卿卿我我,旁若无人的样子。

  许遵将手中折扇摇得哗哗直响,大冬天的,大家都喝热茶暖身,偏偏他看上去燥热得慌。

  “桑姑娘女扮男装还挺俊。”钟大笑着捻了块点心,看到自家公子的脸色,又讪讪地放下。

  很快,许遵点的娈童走过来,看样子确实稚嫩,待伙计走了后,也不像别的小倌儿那样大胆,只含羞带怯地坐在许遵身边。

  就算是这样,许遵也感到极其不适,他坐得离小倌儿远了些,警告他道:“安静坐着,不许毛手毛脚,该给你的钱一分不少。”

  小倌儿觉得不可思议,不禁睁大眼睛,心想还有这等好事,不用伺候人就能白得钱的,自然听话。

  桑云在一片嘈杂声中,敏锐地听到自己熟悉的声音。于是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坐在自己不远处的许遵,不由眼睛发直——她的第一反应,许大人和钟大哥怎么会在这里?第二反应,许大人穿这一身白有如谪仙呐。

  许遵心灵感应一般,头一抬,和桑云的目光对上,桑云冲他一笑,许遵倒仿佛心虚一般,将眼神躲闪开了。

  这时,大堂的灯被吹灭好几盏,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三楼之上,三个唇白齿红的少年,一个吹着笛子,一个挥袖起舞,一个伴随乐声唱起曲子来。

  这大概就是苍妙、伶人、松月三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们三个吸引,许遵看着这三人,心中烦闷得很——他着实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多好男色的大男人,喜欢这种我见犹怜的样子,直接找女人不就得了?桑云这时悄悄走了过来,还将言玉赶到了一边。

  “许大人,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个爱好呐。”桑云笑得贼兮兮的。

  看到许大人和女人待在一处,桑云内心不免吃醋。但不知为何,看到许大人和男人在一处,桑云心中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许遵瞟了她一眼,冷冷道:“我这是在查案,你在这里做什么。”

  桑云笑得更贼了,“我也在查案呐。”

  她指着挥袖起舞的少年道:“看见没?这个少年叫苍妙,我的主家就是要查他,这舞嘛,确实跳得不错,那身段看着比小娘子还柔软呢,估计会不少花样,怪不得我主家的官人不爱她,倒迷恋这么一个货色。”

  钟大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噗」一声喷出来,许遵却怔住,他想了想,翻开桌上的花名册,看着「苍妙」的名字入了神。

  苍妙,莫如?都是草字头,女字旁。莫如花样多,身体一定柔软,而苍妙擅舞,这难道是个巧合?不,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许遵笃信自己的第一直觉。

  “诸位爷,不知咱们这三位的表演还令大家满意不?现在开始我们的竞价,诸位爷看上谁,就报谁的名字,出价最高者可以与自己喜欢的倌人共度良宵。当然了,三位倌人中谁的身价最高,就是咱们清风馆新的招牌啦。”龟公对大家说道。

  许遵摘下自己的钱袋子,又将佩戴的玉取下,命钟大去外头找最近的当铺换银钱。

  “公子,这块玉可是...”钟大觉得不可思议。

  许遵摆摆手道:“不打紧,你跟掌柜的说,我过两日来赎,记住,动作一定要快。”

  “是,属下即刻就去。”钟大说着,就要出去。

  许遵想了想,又唤回他,在他耳边叮嘱了一些旁的事,钟大不敢有迟疑,立刻领命前去。

  桑云还在一旁看戏,许遵将钱袋子丢给她,低声吩咐道:“你去把这个叫苍妙的拍下来。”

  “啊?”桑云不明所以,“大人,其实,其实我刚才从别的小倌儿口中,已经将这个苍妙了解得差不多了,您要帮我,我特别感动。但是我不想让您花这么多钱,虽然您很有钱...”

  “他跟一桩命案有关。”许遵冷冷地打断她。

  桑云噎住,“命,命案?”

  怎么又有命案了,所谓天子脚下,如此繁华的汴京城,也不太安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