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的丧事办得极为低调。

  一般停灵三天的规矩也被打破,宋淑儿的尸体仅是在家停了一日,就在次日清晨被抬出去下葬。

  此时,天刚蒙蒙亮。

  宋府的人抬着棺木,绕了宋府一圈,却没有去往宋家在郊外的祖坟,而是悄然进了一条小巷。随后,整个送葬队伍便「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探子回来禀报时,许遵也不过刚醒,听到这则消息,眼眸微眯了起来。

  “大人,需要找人围了那条巷子吗?”探子问。

  “不,先不必打草惊蛇。去,先打探清楚那条巷子住着哪些人家,都是干什么的,再来禀报。”许遵低声道,想了想,又开口道:“路志高怎么样?”

  “他从昨日回宋府后,就未出门,没有和任何人碰过面。今日,他早早地洗漱并穿戴齐整,站在后门目送了一下送葬队伍,随后就在等咱们的人来接他回大理寺。”探子道。

  “看着倒是守规矩。”许遵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不过,他人在家中坐,跟没跟送葬的人说过话,或是飞鸽传书之类的,就很难说得准了。

  许遵去大理寺,进门就看到阿岳和桑云坐在院子里啃兔肉。

  阿岳还十分关切桑云:“我拿做叫花鸡的方法,将兔肉热了一下,也不知道柴不柴。要是柴,你就吃我这份,我的不柴。”

  “还行,也不是很柴。这种热法,还挺好吃。”桑云边啃边回。

  大清早的啃兔肉,也不怕油。许遵内心嘀咕。

  桑云一眼看到许遵,忙起身,向他打招呼。

  许大人瞥了一眼她,理都没理,直接进去办事处。

  “又谁惹着他了?”桑云摸不着头脑道。

  阿岳茫然地摇摇头,开口说,许大人近日对自己一向没有好脸色,可能是查案子忙得吧。

  桑云看向屋内——他的身影颀长,纵然站在没有阳光笼罩的角落处,也像一堵坚守的高墙,将那些黑暗都挡了回去。她越注视他,越想起萦绕在梦中的身影,好似就是这样高大而静默。

  她看到有探子速来报,便轻手轻脚跟了过去,将耳朵贴上去听。

  “大人,巷子里一共就三户人家,两处小院子分别住着一位游商和两个赶考的读书人,只是那处稍大的院子,说是住着戏班子。但平日里也无人唱曲,反而莺莺燕燕的,像是,像是那种地方。”探子禀道。

  “去找那两个读书人问话,注意,不要打草惊蛇。”许遵当即下命令。

  “是。”探子应道。

  探子走出来,桑云忙躲开,却又趁其不备,向阿岳撒了个谎,撇开众人,跟了上去。

  原本,探子的侦查意识很强,但桑云的反侦察意识更强,以至于他没留意到桑云在跟着自己。

  许遵坐下后,眼睛瞟向屋外——那丫头去哪儿了?

  “咳,桑姑娘去哪儿了?我这里有一桩急事要交与她办。”许遵踏出门,问阿岳道。

  “回大人的话,她说家中有急事,归家去了。”阿岳大概是怕许遵责罚她,忙又道:“桑姑娘刚走不久,我可以去追她回来。”

  “不必了,也不是很急。”许遵摆摆手,随后又进屋去。

  阿岳挠挠头,觉得今日的许大人很是反常。

  桑云跟着探子到达巷子深处,探子敲门,刚巧那两个读书人在家,看到探子出示的腰牌,忙让身请进门。

  桑云为了探听,故技重施,又爬上屋顶,掀开一块砖,将耳朵贴在房顶上。

  她听不清几人的对话,只能依稀听到「暗娼」、「尸体」、「达官贵人」之类的词。

  桑云试着将这些词拼组,仍旧不解其意。

  过了会儿,探子离开,她便也从屋顶上翻身而下。

  许大人只让她出入官员后宅,做些问话的活儿,其余的,根本不叫她插手。可是桑云觉得,自己能做的,远远不止这些呐——她像是初尝到糖糕的小孩,还想要得到更多。

  她想要锻炼自己追踪的能力,更想要多出些力,让这个案子尽早结束,叫许大人能歇上一歇。

  “姑娘。”身后响起一道男声。

  “哎。”桑云下意识答应,回头的一瞬间,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失去了知觉。

  大理寺内。

  许遵手握卷宗,却怎么也看不下去,眼皮子一直跳。

  天色阴沉,像是大雨将来的天气。果然,在探子踏进门后的一刻,大雨倾盆而至。

  “大人,属下已查明,巷子内的那户戏班子,其实就是个做暗娼的,因他们调教姑娘有一手,所以很得达官贵人的喜爱。只是,那些达官贵人下手没个轻重的,经常弄死人。所以一到了晚上,市场有小厮偷偷抬了人去城外的乱葬岗埋了。”探子因着屋内都是男人,说话也就没有顾忌了。

  其余的小吏满是八卦地听着,唯独张七巧满面通红,只将自己埋进书卷里,不去出声。

  “经常弄死人?”许遵眉头一皱。

  虽说,在世人眼中,人分三五九等,但在仁总时期,「贱籍」制度就被废除。宋翰林家中一个女使被杀,就在坊间闹得沸沸扬扬,朝堂之上,也已有人开始弹劾宋翰林。更不必说,这个暗窑经常弄死人。

  张七巧虽听得脸红,但思来想去,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大人,我觉得这些女子也不一定都是被玩死的。有没有可能...暗窑也仅是一个借口,实则他们在做更大的交易,比如配阴婚。”

  许遵看了她一眼,张七巧立即低下头去。

  “都尉的话甚是有理啊。”其余官吏纷纷附和。

  虽说张七巧和公主还未成婚,但大家都知道这事儿板上钉钉。所以提前奉承着,也理所当然,再者,张七巧的见解确实令人眼前一亮。

  用戏班子的名义做暗娼,又以做暗娼的名义做着买卖女尸的交易,如此一环套一环,确实够隐蔽。

  “大人,要不要咱们找人一锅端了。”探子请示道。

  “不。”许遵摆手,转而唤道:“钟大,去把桑姑娘请了来。告诉她,又来活儿了,价格加倍。”

  “是。”钟大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