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月,她嫁了人,应当也见了什么重要的人,可是能见谁呢?”桑云蹙眉,喃喃自语。

  陆淮安看着她眉头紧锁的模样,颇觉稀奇。真不知许遵从哪儿弄来的黄毛丫头,跟着一帮男人查东查西的,关键是——这丫头看着青涩,确有几分机灵劲儿。

  “这间屋子的钥匙,除了我,只有一个小吏有,我去查上一查,也许能有线索。”陆淮安主动道。

  “劳烦陆大人。”阿岳躬身道。

  “劳烦陆大人。”桑云反应很快,学着他的动作,像模像样。

  接近午时,教坊的姑娘们陆续起身。

  与娇奴有来往的姑娘就那么两三个,都是落难官员家中女眷。相似的背景与经历,大抵更能惺惺相惜吧,桑云如是想。

  先去到房中的姑娘姓顾,擅琵琶。姑娘长得寡淡,但体质瘦弱,说话时,眼梢向下,倒有一股楚楚可怜的意味。

  “我们许久不联系了,自从她嫁给李老板后,我们连见都未曾见过。一则,李老板不喜欢。二则,我们的关系也没那么深厚,不过是从前因着身世相似,多说几句话罢了。”

  “经常来找她的人有哪些?”桑云边问,边提笔记录。

  “不记得了,我们这儿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家都有身份,有地位,家中娶的妻子也不是吃素的,有些东西实在犯不着,有了感情牵扯也很麻烦。”顾姑娘很聪明,知道桑云想知道什么,便直说了,顿了顿,又道:“不过,娇奴嗓子好,先前大内来选人给王爷贺寿,她得了王爷青眼,被当众夸过,后来来找她的达官贵人就更多了起来。我记得从前的马军都指挥使刘大人,就时常来,但并没有什么逾越之举。”

  “哪位王爷?”桑云对这事儿更有兴趣。

  “吴荣王赵颢。”顾姑娘答道。

  桑云点点头,又问:“熙宁二年四月,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发生过吗?或者,那时候谁来找过她?”

  “三年前啊...”顾姑娘露出为难之色,努力回忆,但最终还是摇摇头,“对不住,我们关系实在没那么亲近,而且这么久远的事儿,真的没印象了。”

  “好的,没关系。”桑云见她不像撒谎,便放她走了。

  接着,她又同一名姓吴的姑娘聊起天,这姑娘活泼大方,落入贱籍,也一脸明媚之态。只是,吴姑娘同顾姑娘说的话有出入。

  “我们这样的人,身份卑微,但总要想法活下去的,还要活得好才行。娇奴在我们姐妹里,算是条件出众了,人长得好看,又有一副好嗓子,说话也好听。她和宝安公主的驸马、明威将军的次子都有来往,但这些男人都无意娶她。后来,来了个刘大人,虽然比咱们大了一轮,但是个武人,不像那些士大夫在意名声什么的,愿意给娇奴一个名分。结果呢,娇奴又搭上了旧情人李老板。两厢比较,李老板虽从商,但有伯爵府可依靠,人也年轻些,她就嫁过去了。娇奴嫁过去前,刘大人还来闹过一场呢。”

  桑云停笔,确认道:“你说娇奴嫁人前,刘大人来闹过?是从前的马军都指挥使刘大人?”

  “是啊。”吴姑娘点头,又想到了什么,补道:“因着大闹教坊的事儿,刘大人后来被人弹劾,现在守城门去了。”

  丢了官职,又被心上人背叛,这足以构成杀人动机了。

  可是,娇奴已经嫁人了。一个深宅内院的妇人,如何能消失那么多天,然后又以那么骇人的面目出现在李家呢?根本解释不通。

  不过,这个证据足够重要。

  “你的字是谁教的?写得不错。”吴姑娘歪过头来,看着桑云的记录,有些好奇,接着道:“好人家的姑娘为何会做这个?很辛苦的呀。”

  桑云张口,想说什么,对上吴姑娘半是打量,半是同情的目光,却什么都没有说。

  出了门,桑云匆匆拜别陆大人,跟着阿岳离开教坊。

  一路上,阿岳时不时夸许大人慧眼如炬,或是桑云厉害云云。

  桑云虽一贯自信,但也被夸得心虚起来,“这些东西,不是问一问就能得到证据了吗?”

  “那也看人。”阿岳驾着马车,回头和倚在门边的桑云闲谈,“正经的大理寺衙差去问话,大家要么抵触,要么害怕,还真不一定能问出你这效果。”

  “是吗?”桑云将信将疑。

  “必然啊。所以,女人也有女人的好处。桑姑娘你年轻漂亮又能干,跟着咱许大人干两年,说不定他能给你指一门好亲事呢。咱们大理寺光棍多着呢。”阿岳突然话头一转。

  哈?

  让许遵给自己指婚事儿?桑云还真没想过。她其实更想自己主动去盘算未来,遇到喜欢的人就去争取。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靠自己,努努力,汴京这样繁华的地界儿也不是容不下自己。

  回了大理寺,桑云遇上许遵,刚要禀些什么,却听他道:“去李家,路上再说。”

  桑云心中「咯噔」一下,问了声:“又有谁死了吗?”

  秋姨娘怯懦,李姨娘玲珑,李抻痴情,桑云与他们匆匆打过照面,并不想见到前两日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变成噩耗中的主角。就算是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房氏,桑云也希望她好好活着。

  “不是,秋姨娘说要告发房氏杀人。”许遵说道。

  “杀谁?”桑云觉得不可思议。

  秋氏那样怯懦的人,居然要告发主母杀人?若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会如此?

  桑云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出口的。

  钟大在一旁插嘴道:“桑姑娘,又叫你猜对了。秋氏膝下唯一一女,在房氏院里长大。房氏以这个庶女的命来要挟秋氏,最近,房氏打算把这个刚及笈的小姑娘送给高太后的叔父做妾。高太后的叔父都六十多岁的人了,秋氏舍不得,跪求到房氏门前,反被打。秋氏也是豁出去了,这才派人来大理寺告发主母的。”

  李老板的爱妾和亲娘还真是她杀的?这个女人是疯了吗?不过...房氏要卖女求荣,李抻也不管的吗?

  正如此想着,桑云就听许遵冷冷开口,满是不屑,“一个大男人,跟闺中女儿家一样,整日儿女情长。若不是他大哥撑着,真不知他这种人,如何将生意做起来的。”

  桑云有些不服,因着李抻的痴情,纵然他做错许多事,她总是对他多宽容些,故而开口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许大人,有一日等你遇到心爱的女子,你就知道其中滋味了。”

  这话说完,她突然想起他克妻的名声,赶紧闭了嘴,却听到许遵紧接着的一句:“我可不是他,真是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