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我靠演技攻略N个大佬>第二十三章

  宋楚灵没有想过连修会主动给帮她在藏书阁设局, 也没有想过在连宝福阻拦之后,连修还能出现在她眼前。

  当她从三楼的窗子翻身回到二楼,手臂被连修紧紧扶住时, 她鼻中涌出一股酸意, 一头扑入了连修怀中。

  连修瞬间屏住呼吸,向来清冷的眸光, 望见怀中女子那双即将溢出泪水的眸子时,他身体不受控制的僵住了,而那心脏的部位却逐渐柔软下来。

  他手臂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就在距她后背一寸之处时, 宋楚灵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连忙将手松开, 向后退出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 我只是……”

  宋楚灵微微拧起的细眉里, 是想要忍耐却难以忍住的悲痛情绪, 她一副不敢再往下说的模样,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连修自是知道她的悲痛来于何处,他抬手帮她将眼角的泪水轻轻拂去, 缓声问道:“可都看到了?”

  宋楚灵唇畔轻颤着点了点头。

  待她情绪恢复稳定, 重新抬眼看向连修时, 才发现他的耳垂竟这般通红。

  宋楚灵知道这代表何意, 只是她没有料到, 他们之间的关系进程会如此快,许是连修是连宝福教养出来的缘故, 所以师父教她的那些法子,便对连修格外有用。

  “你怎么来了,不是不来么?”对于连修这样的性子而言,他肯主动向她迈进,她便不能朝后退,所以,她语气中尽是对他的担忧,“宝福公公若怪罪你,如何是好?”

  连修蹙眉,都到了这个时候,她竟还在为他而忧心,连修心头的某种那股柔软与温暖更甚,这种体验是他从记事以来,从未有过的。

  “我无事的,不必担忧,倒是你,可被那蛇伤到了?”多年的冷漠让他纵然是心中关切,一开口语调还是那般的平静。

  宋楚灵微怔,片刻后才猛然反应过来,错愕道:“这蛇不是你安排的?”

  “不是。”连修说完,眉心倏然蹙起,他看见了宋楚灵脖颈上那道伤口,这伤口很细很浅,不算明显,若不是连修站得近,且看得仔细,兴许便没那么容易发现。

  “你伤到了?”连修指了指那道伤痕。

  院里传来有人宫人说话的声音,向来是那负责捕捉蛇鼠的宫人来了,宋楚灵知道一时半会儿与连修说不清楚,便只是道:“无妨的,回头我会与你细说。”

  连修信她,便没有追问下去。

  好在那道伤痕很浅,宋楚灵拿灰尘在脸上和身上到四处乱抹了一番,便瞧不出来了。

  二人来到楼下,众人得知宋楚灵一人就将那蛇敲死了,惊得目瞪猴呆。

  小顺子与宋楚灵回到了宁寿宫,两人看起来都极为狼狈,宋楚灵灰头土脸,小顺子衣裳湿着,相熟的宫人见了,免不了要上前询问一二。

  小顺子一面背着书册朝书房走,一面低声与相熟的宫人说起方才在藏书阁的事。宋楚灵没有吭声,一路垂着头快步回了房中。

  回去后,她立即换了身宫裙,又去水房打来两桶热水,先是将换下的衣裙洗净搭好,后又给自己好好清洗了一番。

  最后,她对着镜子梳妆时,满脑子都在想今日之事,直到眸光不经意扫到耳畔时,她才发觉自己不知在何时掉了一只耳坠。

  这青石耳坠是宫女们份例当中经常会出现的物件,不算特别,若是掉在了路上,也不会引人注意,掉在藏书阁一二楼里,也能说得通,可若是掉在了三楼,或是……

  宋楚灵默了片刻,她抬手将另一只耳坠摘下,丢回盒中,重新取出一对铜玦,夹在耳垂上,随后她拿出许久未用过的粉脂盒,仔细将脖颈上那抹浅细的伤痕遮住。

  第二日便是宋楚灵正式入殿伺候的日子。

  午膳时,宫人正在给李研布菜,宋楚灵没有上手,她端立在一侧,将李研的用膳喜好仔细记在心中。

  也不知是不是身子的缘故,李研口味淡,且喜欢吃素,饭量也不算多,应当说还不如宋楚灵吃得多。

  不过想来也是,他每日坐在轮椅上,不像宋楚灵跑前跑后还要干活,自然是出力多了,食量也会跟着变大。

  用完膳,刘贵推着李研来到院里晒太阳,凝雨这几日掉毛实在厉害,没敢让人带过来与他玩闹。

  李研喜静,有时候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竟可以独自一人静坐许久。

  他这会儿盯着远处湛蓝的天色出神,宋楚灵站在他身侧,目光也随着他看向远方。

  许久后,李研忽然温声开口:“脖子上为何会有伤?”

  宋楚灵故作下意识想要用手遮挡,可随即她又将手臂缓缓放下,朝李研屈腿回话道:“奴婢昨日下午去寻凝雨,不慎被抓了一下。”

  昨日宋楚灵是在晚膳的时间段去的,小允子身子还未康复,替他的宫人被凝雨折磨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见到宋楚灵过去,他犹如见到亲生父母,诉了好一通委屈。

  凝雨近来掉毛多,需要日日梳毛打理,偏它不喜生人碰它,这宫人一给它顺毛,它便扭过身子拿爪子去挠,这宫人的手背上都被挠了好几处爪印。

  宋楚灵见他的确可怜,便帮他给给凝雨顺毛,宫人正好借这个空隙跑去吃晚膳。

  一时间屋内便只剩下宋楚灵和凝雨。

  她将凝雨抱在怀中,一面轻声安抚,一面将它毛茸茸的爪子握在手中,露出其中一根尖利的指甲,她延着自己脖颈处的那道伤口用力划去。

  等那宫人回来时,看到宋楚灵红着眼眶,脖颈上留着一道鲜红血印时,人都吓傻了。

  宋楚灵如今的身份,给他扣一个看管不利的罪责,也是扣得起的,可她没有为难他,反而还安慰起他,让他好生照顾凝雨,便离开了。

  “听小允子公公说过,换季的时候,猫儿们容易性情急躁,许是昨日奴婢没将它抱好的缘故,才惹了它不悦。”宋楚灵替凝雨解释道。

  “拿蛇都不在话下,一只猫儿却能将你伤了。”李研轻笑道。

  宋楚灵怔了一下,一双杏眼快速眨着道:“王爷都知道啦?”

  “怕是宁寿宫已经无人不知了。”身后的刘贵也忍不住掩唇笑道。

  宋楚灵耷拉着脑袋,腮帮子里含着口气,有气无力地缓缓吹出,她本就有些圆润,这般模样便显得更加娇憨。

  阳光下,李研的眉眼变得又柔软了几分,他叫人从房中取来除痕膏,赏给了宋楚灵。

  李研午憩时,宋楚灵跟着常年在外间学沏茶。

  常年是李研身边近身伺候的太监,他跟了李研已有七八年。

  宋楚灵平日里看着憨头憨脑,学东西却是极快,不用常宁多说,示范两遍她就能做个七七八八。

  待李研睡醒,又有宫人进去帮他更衣,宋楚灵这是头一次进到男子的睡房中,她全程将头垂得极低,目光只去看干活的宫人,恨不能连那余光也给藏起来。

  李研做的事明明和从前无异,却不知为何,今日的一切都变得莫名鲜活。

  他看出宋楚灵的视线在刻意躲避他,便故意将她叫到身前问道:“可学会束冠了?”

  宋楚灵头垂得极低,眼睛也努力不去看身前男子那头墨发,她圆圆的小脑袋,摇晃了两下。

  李研又问:“学会更衣了?”

  宋楚灵继续摇头。

  李研盯着她神色,一连又问了几样事,见小姑娘被问的脸蛋通红,除了摇头,半句话也不敢开口,最后,他故作叹气地问道:“那你一个晌午,都学了什么?”

  宋楚灵一副害怕怪罪的模样,犹犹豫豫地抿唇道:“奴婢……奴婢会沏茶了。”

  “嗯。”李研点终是将她放过,点头道,“那一会儿便随我去前厅会客。”

  李研梳妆整理时,宋楚灵也回了房中,换了一身衣裳,她特地穿了一件立领的宫裙,将脖颈上的疤痕遮住。

  片刻后,她随着李研来到前厅。

  李研坐于上首,刘贵站在他左侧的位置,常年站在李研右侧,宋楚灵则站在常宁身后。

  她如平时那般,整个人都规规矩矩,便是头一次过来,也不会四处张望,待宫人将茶具摆放齐整,她便上前跪在苏作榉木的矮茶桌旁。

  宫中的规矩她早已被师父教养的倒背如流,可还是佯装初学者,每一个动作都极为小心,生怕哪里出了岔子,被主子训斥。

  客人未到,宋楚灵便已经沏好了一壶茶,整个过程算不得娴熟,却叫人挑不出大错。

  李研慢悠悠喝下一盏。

  前头有宫人进来通禀,“回王爷,四皇子到了。”

  当今圣上膝下四位皇子,大皇子便是嫡出的晋王李研,二皇子与三皇子皆由娴贵妃所出,今日来到宁寿宫的四皇子,便是李砚。

  他的生母乃已过世的王美人,在他五岁之时生母病逝,他便养在了皇后膝下。

  传言中是因他生来时,钦天监曾说他命格富贵长寿,皇上才给他取名李砚,与大皇子同音不同调,据说是用了什么秘法,来给体弱多病的大皇子续命。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在王美人过世之后,皇后才愿意将养在膝下。

  不过这些年来,皇后待李砚极好,李研虽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行,对皇后却是极为恭敬,且与他的这位长兄,关系也极为亲密。

  众人都知李研虽然和善温软,却是个性子孤静,不喜与人过多来往的人,然对于李砚这个四弟,他却是有着几分难得的耐心。

  厅外宫人话音刚落,李砚便大步迈入殿中,上前朝李研拱手道:“大哥。”

  李研颔首,示意他落座。

  李砚来到左手边的矮茶桌后,两腿一盘,拿起玉盘中的橘子,三两下就将皮剥开,丢在桌上。

  随后他将一腿撑在身前,胳膊有气无力搭在面前立起的膝头上,将橘子掰开一瓣,丢入口中。

  他与李砚一样,生来就是一副好容貌,只是两者气质不同,李研俊美温雅,如同夜中皎月,李砚则英朗俊气,明媚如朝阳。

  “今日寻我何事?”李研望着坐相极不端正的李砚问道。

  李砚嚼着橘子,散漫的目光在屋内四处打量着道:“太傅将我前日的功课拿给父皇看,父皇便将我骂了一通,让我来向兄长请教。”

  李研叫他将文章拿来。

  李砚从身上摸出一团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刘贵上前将纸接过去,铺展开后,呈到李研面前。

  李研只是用目光略微扫了一下,眉心便微微蹙起,“你这字……”

  李研实在看不下去,他让刘贵又将纸还给了李砚。

  哪知李砚又将纸重新揉成团,毫不在乎地丢进茶案旁的小竹篓中,道:“父皇说我字如狗爬,我便说太傅的也没多好看,他就将我大骂一通,让我来寻你练字。”

  李研写得一手好字,习字之人见了无不称赞,皇上寝殿内挂着的一幅字,便是出自他手。

  想到李砚当着皇上和太傅的面,说出这段话的样子,李研垂眸轻笑。

  李砚吃完一个橘子,将茶案上的水一饮而尽,随后扬起一边唇角道:“若是大哥身子不适,那就改日再说,父皇也不会怪你。”

  “怪我?”李研不免失笑,“你自己懒得练字,别拿我做借口,我前几日刚抄录了一篇文章,你拿去临摹。”

  李研说完,吩咐刘贵去书房取。

  李砚扁嘴道:“我都不明白了,字能使人看懂便是了,重要的难道不是文字所要表达的意思,写得好看有何重要?”

  李研道:“你说得不错,文章重在思想,文字只是记录思想的一种方式,可若想使自己的思想传播得更深更远,这便与字的美观分不开关系,若字迹潦草,字形不能引人入胜,恐怕难以叫人沉下心去揣摩其意。”

  李砚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这不就同人一样,有一个好的样貌,才会让人愿意与他接触,从而发现他真正的本性。”

  他说着,眸光扫了眼立在常宁身后的宋楚灵。

  李研呷了口茶,缓缓点头道:“可以这样理解。”

  “嘁。”李砚鼻中出气,扬手道,“那我就算了,我看重的是志同道合,若单因外表就不愿深交,那便拉倒吧!”

  李研一时觉得和他无法解释清楚,偏又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最后也只能是无奈地笑了。

  李砚拿起茶盏,一饮而下,随后狭长的凤眸慢慢眯起,扬着下巴朝宋楚灵的方向“喂”了一声,示意她过来倒茶。

  宋楚灵恭恭敬敬走上前去。

  便听李砚有开口道:“再说,有的文章字迹再是优美,思想却迂腐糟糠,看了岂不荼毒人心?”

  说着,他眸光落向弯身给他倒茶的送宋楚灵身上,“就如有的人一样,看着人畜无害,实则狠辣歹毒……”

  此时恰好刘贵拿着李研抄录的文章走了进来,李砚便顺势收声,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宋楚灵身上,毫不避讳的将她打量着。

  李研看到他这副模样,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从刘贵手里将文册接过,直接朝李砚丢去,“那便用你最优美的字,将你方才的这番思想写下来,以供世人深思悔悟。”

  李砚忙不迭将那已将文册接住,视线也终于是从宋楚灵身上移开。

  宋楚灵倒完茶,又站回原位。

  李砚将文册放在茶案上,换了个姿势,用胳膊肘抵茶案上,撑着脑袋,语气中带着几分调笑地望着宋楚灵道:“这便是大哥亲自调到身边的女婢么?”

  李研没有理会他,而是颇有些肃了语气道:“既是父皇令我教你,你这次便静心练字,三日后,带你写的文册来见我。”

  李砚像是没听到般,自顾自地继续道:“这婢女看着就不聪慧,长得也算不得大美人,难道……她私下里还藏着别的本事呢?”

  这句话单听无妨,可一配上李砚的神情和语气,免不了让人会想偏了去。

  李研唇角挂着笑意,只是眉心倏然蹙起,当即下了逐客令,“你若无旁事,便回去。”

  李砚全当看不出,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二人,“大哥这是做什么,难道是在……护短?”

  李研对李砚的行为举止早已见怪不怪,却不知为何,今日的李砚让他心头极为不快。

  他长呼一口气,将茶盏不重不轻地放在了茶案上,李砚也终是收回目光,笑着将文册拿到手中,起身道:“大哥好生休息,我三日后再来。”

  李研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等李砚走后,他才抬眼看向身侧的宋楚灵。

  这丫头宛若什么都没听懂,还是那副呆头呆脑,小心翼翼的模样。

  昨日新到的书,李研还未看过,从前厅出来后,便去了书房,一会儿又要喝药,常宁便叫她去膳房端药。

  终于周边只剩下她一人,宋楚灵才缓缓突出一口浊气。

  原本她只是猜出,昨日与她一起躲在柜中的男人,是一位皇子,却不知到底是哪一个,肯定不会是晋王。

  但另外三个皇子,年岁相差不大,她进宫两年之久,也没有机会见过他们。

  她知道昨日藏书阁闹出的动静不小,不管是哪位皇子,只要稍微一问便能猜出与他躲进柜子里的宫婢是宋楚灵。

  这点宋楚灵的确没法隐瞒。

  但说到底,她与那位皇子是一样的,他们昨日的行径都是见不得光的,在她没有彻底将他认出之前,他要不然暗中将她处置了,彻底封上她的嘴,要么便与她一样,继续装作毫不知情。

  如果是当初那个还在寒石宫的宋楚灵,想来便会是第一个结局。

  可现在的宋楚灵,身处宁寿宫中,又是晋王的近身女婢,想要灭口便没那般容易。

  宋楚灵穿过一间小院,走上廊道,在一个拐弯处,倏然停下脚步。

  空荡荡的长廊那头,李砚正靠在廊柱上,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偏着头冲她扬起一边唇角,笑容危险又诡异。

  宋楚灵犹豫了一下,朝他的方向恭敬的屈了屈腿,转身打算走另一条路。

  李砚就是来等她的,当然不能让她跑了。

  他手中也不知从何处摸到一块石头,就在宋楚灵即将背过身的时候,他扬手直接就朝宋楚灵头上扔去。

  宋楚灵余光扫见李砚动作,根本来不及细想,抬手便将石头稳稳接在掌心。

  李砚大步来到她身前,直接拉住她胳膊,将她用力往一旁院里的假山处拉,宋楚灵挣脱不过,索性就跟着他藏在了假山后。

  许是昨日涨了记性,李砚知她袖中可能会藏有暗器,便将她右臂紧紧握住,拉到身前。

  他一开口,整个人与方才前厅中的那个李砚截然不同。

  “别耍花招。”他声音阴沉的警告宋楚灵。

  宋楚灵露出既慌张,又疑惑的神情,颤着声道:“四、四殿下吉祥……”

  见她还在装模作样,李砚冷笑,直接问道:“你在替谁做事?”

  宋楚灵望着自己被牢牢禁锢住的手臂,委屈的眼尾泛着红晕,颤抖道:“奴婢……奴婢当然是为晋王做事啊?”

  “晋王?”李砚眯起眼道,“是晋王要你去藏书阁的?”

  “不是的,”宋楚灵摇了摇头,努力解释道:“是王爷要小顺子去取书,奴婢陪着他去的。”

  李砚懒得听这些废话,他直接冷声问道:“那是晋王让你进三楼的?”

  “三楼?”宋楚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惊讶着道:“殿下说的是藏书阁的三楼吗?那可是禁地啊,王爷怎么可能让奴婢去那里?”

  李砚再度冷笑,话已至此,这宫婢还要在他眼前做戏,可真是将他当成傻子不成?

  李砚忽然将她手臂松开,语气恢复以往的散漫,道:“既是如此,你随我去见晋王,将昨日藏书阁的事细细与他交待一番。”

  宋楚灵轻轻揉着手臂,跟着李砚便朝外走去,两人走了几步,李砚发现这丫头根本不怕吓,也是,如果她是个胆子小的,昨日哪里敢那样对他。

  李砚一想起昨日被她逼迫的场景,心头瞬间生出一团火气,他用力将宋楚灵推到假山石上,宋楚灵后背被撞得生疼,眉心倏然蹙起。

  “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了?”李砚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对她道。

  宋楚灵被吓得直接落下眼泪道:“奴婢不知哪里做错了,还望殿下明示。”

  若不是昨日藏书阁在那个时辰里,只有宋楚灵进了二楼,李砚可真是有可能被眼前这宫婢哄了去。

  李砚剑眉拧起,用手指摸了摸她滚落的泪珠,不由啧声道:“宋楚灵……入宁寿宫三两个月的工夫,就能讨得晋王喜欢,你可当真是心思灵巧啊。”

  宋楚灵没有说话,只是眼泪吧嗒吧嗒一直掉,鼻头也红了,瞧模样可怜极了,若是这会儿有人闯进来,定会以为是四皇子李砚在欺辱她。

  李砚将她松开,冷声问道:“我都不与你装了,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可怜?”

  “呜呜……奴婢真的不知……殿下在说什么?”宋楚灵哽咽着道。

  李砚可从未见过这般会做戏的人,这婢女甚至比他还能装蒜,李砚懒得在和她废话,抬手就将她衣领一把扯开,露出的白皙脖颈上,果然有一道血痕,只是这血痕未免也太深太长了……

  李砚一时愣住,宋楚灵则哭着忙将衣领紧紧抓住。

  “你……你这怎么伤得?”李砚不解,昨日这丫头不知拿了什么暗器,抵在他的子孙根上,他只是轻轻压了一下,顶多能划出一道发丝粗细的红印,哪里敢下这样的狠手。

  “是、是凝雨……王爷的猫抓的。”宋楚灵哽咽着说完,似是害怕李砚不信,便又补充道:“殿下若不信,可以去问王爷,这事他也知晓。”

  李砚也只是愣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丫头竟然能想到借猫之手,来掩盖刀伤。

  李砚忽然笑了,他压声道:“那可当真是巧啊,昨日有个胆大的宫婢,想要行刺我,我便在她脖颈上划了一道,正好也是这个位置。”

  宋楚灵哭着道:“殿下明鉴,但凡认识奴婢的人都知晓,奴婢没那个胆子。”

  李砚俯身,慢慢来到她耳旁,沉声问道:“没有么?”

  说着,他深深吸气,扑入鼻中的竟也不是忍冬花的味道,而是淡淡的梨花香。

  他再度不可思议地剑眉蹙起。

  “那你昨日可曾丢了什么东西?”李砚问她。

  宋楚灵哭声渐止,抬着一双楚楚可怜的泪眸道:“奴婢丢了一个青石耳坠,不过那耳坠是寻常宫婢的份例,宫里的奴婢大多人手一对儿,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

  李砚冷声道:“你说有多巧,昨日那个行刺我的婢女,逃脱时,正好掉了一个青石耳坠。”

  宋楚灵抽出帕子开始擦拭眼泪,语气也不再同方才那样卑微,“那敢问殿下,那奴婢为何要行刺你?”

  李砚见状,知她终是不打算装了,便冷冷笑道:“你说呢?”

  宋楚灵擦完眼泪,抬眼时眸中带着几分寒意,“奴婢不知,因为奴婢昨日从未见过殿下,奴婢只是在藏书阁的二楼捕蛇捉鼠罢了。”

  李砚目光幽暗地审视着她,又听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奴婢猜想着,殿下应当也没见过奴婢吧?”

  李砚没有说话。

  宋楚灵轻吐了口气,继续道:“天上的鸟儿何故要在意地上的蝼蚁要做什么,他们原本就互不相干,不是么?”

  好一个天上的鸟儿,地上的蝼蚁。

  她这番话便是在暗示他,她不去管他为何出现在禁地,他也不必理会她为何出现。

  李砚轻嗤一声,俯身来到她耳旁,低低道:“天上的鸟儿自然不必理会这蝼蚁想做什么,因为他想踩死这只蝼蚁。”

  宋楚灵眸光黯了几分,这一次她没有退缩,反而还朝李砚靠近,唇畔几乎就要贴到李砚面容上,才停下来,轻声说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蝼蚁再低贱,也能做到鸟儿做不到的事,难道鸟儿就心甘情愿只想做鸟儿么?”

  宋楚灵的声音轻缓柔细,带着某种摄人心弦的蛊惑,李砚不由愣住,许久后才回过神道:“那鸟儿如何知道,蝼蚁可否当真听他之令?”

  宋楚灵轻笑,口中的气息微微扑到李砚耳垂上,带来些许痒意。

  “鸟儿其实已经知道,那蝼蚁要做什么,对不对啊?”

  她不相信,昨日她从三楼离开时,李砚不会去翻阅她动过的那几本书册,若是他看了,定能猜出宋楚灵要查的是什么。

  果然,李砚问道:“你是在替谁查宸妃的事?”

  宋楚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他道:“殿下,奴婢用关乎自己性命的秘密,换取你的信任或是放过,可行得通?”

  李砚没有过多思量,便答应了她。

  宋楚灵却是不放心地小声道:“殿下啊,昨日好像你就答应过奴婢什么,可今日就又反悔了,这叫奴婢如何敢说呢?”

  昨日他的确答应过她,会装作与她从未见过。可那是在她用子孙根的胁迫下答应的。

  不过此时此刻,这变得已经不重要了。

  “昨日?”李砚垂眸,望着眼前修长又白皙的脖颈,粲然笑道,“昨日我一直在南三所写那老太傅布置的文章,根本没与你见过面,又谈和答应或是反悔呢?”

  听到这番话,宋楚灵反而收了脸上的从容,她眉心蹙起,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奴婢所查宸妃之事,不是替旁人,而是替自己。”

  当年宸妃过世时,李砚刚满十三岁,印象中那位红极一时的宠妃,当时全族都已被父皇下令诛杀,昨日在看到宋楚灵翻阅有关宸妃的册录时,他还以为又是后宫哪个妃嫔,想要利用当年宸妃之事,起幺蛾子。

  可若是宋楚灵不为旁人,为的是自己的话……

  李砚直起身来,眸光再度落在宋楚灵的面容上。

  七年前的记忆一股脑涌到眼前,那时他年纪虽不大,却已经有了足够的记忆,更何况宸妃惊世的容颜,几乎是到了令人过目不忘的程度。

  如此细细分辨,面前这丫头虽不及宸妃姿色,可那双眉眼的确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宸妃一颦一笑都带着摄魂的媚色,而她却是那般的明朗清丽,若是细看,还能看到近乎男子身上的那份刚毅与果决。

  “你与荣家……”李砚试探性道。

  宋楚灵深吸一口气,这次她微红的眉眼不似做戏,她垂下眼眸,像是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才慢慢开口道:“荣家长子荣林郁,是我父亲。”

  李砚再次愣住,“我记得荣林郁膝下的子女当初也被……”

  宋楚灵红着眼道:“我是他外室之女。”

  李砚这才恍然大悟。

  荣家原本就是商贾出身,与京城的世家名门不同,商贾人家家风自然不够严谨,长子能背着人偷养外室,便不足为奇。

  宋楚灵落泪道:“父亲待我极好,可因荣家不允,只能将我母亲养在洛州。”

  宋楚灵敢这样说,便不怕李砚背地去查。

  荣家当年做的是花木生意,洛州盛产牡丹,兄长便时常往返洛州,所以说他将外室养在洛州,完全合乎情理。

  只是李砚有一事不解,他问道:“你与你母亲,既已躲过一劫,为何还要来宫里,查宸妃的事,与你有何好处?”

  宋楚灵眉心紧蹙,那股李砚从未在女子身上见过的狠决再度出现,她道:“父亲对母亲有救命之恩,他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如此,李砚便彻底明白了,他又问道:“那你可查出了什么?”

  宋楚灵如实道:“应与坤宁宫有关。”

  李砚在看完那些册录以后,自然也能猜出来宸妃被囚禁的前一晚,坤宁宫不对劲儿。

  “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李砚问道,“难不成还想要入坤宁宫替父亲报仇不成?”

  宋楚灵抬眸看向李砚,道:“皇后娘娘是殿下的母亲,奴婢既不敢,也没那个本事啊。”

  她发现在她提到“母亲”二字时,李砚脸颊微微颤了一下,看来外人口中,那混不吝的四皇子,唯独孝顺皇后这件事,并不为实,至少李砚内心不那么觉得。

  果然,李砚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问道:“你与我说这么多,就不怕我拿你把柄么?”

  “殿下若想取奴婢性命,还用得着这些么?”宋楚灵极其无奈地撇了下唇角,“奴婢给自己谋一个前程罢了,从今往后,蝼蚁为鸟儿所用,不好么?”

  李砚今日是来讨伐这婢女的,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只是又好像并未失控,甚至主动权依旧在他手中,应当说,现在的他可以更好的将她拿捏,也不必怕她会说出什么。

  毕竟,她除了在藏书阁的禁地与他见过面以外,什么都不知晓,而他知道了她最为重要的事,自然,这件事他还需要去调查一番来确定。

  不过便是他不接受她的提议,她如今已是晋王的近身婢女,晋王今日在厅内的反应,可以看出她在他心目中多少是有些份量的,若是将她断送在此处,便会惹来更多麻烦。

  想至此,李砚眉宇舒展,他双手背在身后,向一旁退开一步,如往常那般散漫地笑着道:“记住你今日说的,胆敢有一字欺瞒于我,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奴婢不敢。”宋楚灵朝李砚俯身屈腿,态度极其恭顺地道,“还请殿下这次能够遵守与奴婢的约定,不然……”

  刚给她个好脸色,便又想来威胁他?

  李砚立即蹙眉,上前一把钳住她右臂,压声道:“不然如何?”

  宋楚灵神色未变,还是同方才一样恭敬,只是左手略微一动,一根发簪落入掌心。

  昨日柜中,她胁迫他时,那发簪分明是从右手中出现的,今日却换到了左手,这丫头着实心思诡诈。

  李砚看见那道银光时,他一甩袖,手中也多了把冒着寒光的匕首。

  两人同时动作,很快,四周便再次静下。

  与昨日一样,李砚的匕首抵在宋楚灵脖颈上,可宋楚灵的那根发簪,却没能抵到昨日的位置上。

  李砚站在她身后,将她整个身子都按在山石上,他一手拿着匕首环住她脖颈,一手将她拿发簪的那只手紧紧握着,抵在她身后,而另一只手,被李砚提起的膝盖稳稳抵在山石上。

  “昨日是我大意,被你偷袭罢了,你还当真以为能伤得了我?”李砚讥讽道。

  “奴婢自然不是殿下的对手,”宋楚灵忙解释道,“殿下误会奴婢了,奴婢是想说,不然殿下还奴婢一下,昨日奴婢不是不慎伤了殿下的掌心么?”

  李砚俯身在她耳旁道,“你当真是这个意思?我怎么听你方才是在要挟我呢?”

  宋楚灵连连摇头道:“殿下是真的误会奴婢了……”

  李砚轻笑着将她松开,顺势又将那根发簪从她手里夺了过去,“我不管你是真是假,宋楚灵,你最好不要再给我耍什么花招。”

  他看着那根磨得尖细的发簪,某一处隐隐颤了一下,他将发簪收入袖中,一双厉眼看向宋楚灵,“别忘了你今日说的,既然自知是蝼蚁,便做蝼蚁该做之事。”

  宋楚灵转过身来,再度恭敬行礼。

  李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宋楚灵理了理衣裙,绕过假山来到长廊上,脚步稳而快的朝膳房走去,脸上的神情自然又成了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师父曾在她入宫前反复叮嘱过她,聪慧之人,莫与之为敌,而应与之合谋,将你软肋呈上,便能令其麻痹,不知不觉中为你所用。

  李砚便是如此,让他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至于方才两人的过招,宋楚灵不由心中笑了一下,堂堂皇子也不过如此,若不是她有意让他几分,他那子孙根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