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浮月还皎>第134章 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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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翁自然无事,家中庶卫一向精干,又有殿下特意挑选的金吾卫,将家里围的如铁桶一般,只怕是要捉只蚊子也不难。”

  裴珩负手,在太液池边与裴致闲逛,正是好时节,天高云淡,池水清澈,盛夏的光影倒影在池面上。兄妹二人自宫变后还是头回相见,即便是知道阿翁无事,但听到裴珩这样说,裴致的心依旧熨贴着,微微笑了:“宫变刚结束不久,对世家的惩处,军队的整肃,再有一些律法的颁布与奖赏,这几日阿翁每天都会到大明宫与陛下议事,看见阿翁精神矍铄,在我心里便是最好的事情。”

  裴珩随手折了柳枝,听见裴致的话,拿着柳枝点点她的鬓边,“阿翁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强力壮,我瞧着若是真有叛军来犯,阿翁斩杀十几二十余人不在话下。”

  兄妹二人望着太液池上大片大片盛放的荷,裴珩记起幼年时,诏州城郊湖面上也有这样的一池,那时兄妹二人泛舟湖上,裴珩划着小舟,裴致一捧荷花满怀。如今一眨眼,妹妹已经成了一朝太子妃,享受着最尊贵的荣华,也直面着冷刃与鲜血。

  “阿致。”裴珩望着极远的远方,但目光似乎又没有驻足在任何事物上,“殿下待你极好,也是贤明的君主。但阿兄会光耀门楣,成为如阿翁与叔父一般的人,倘若真有‘君恩如水向东流’的那一日,阿兄也可护得你的周全,必不叫你受任何人的冷眼与欺辱。”

  裴致眼睛有些热,再眨眼时似乎有点点泪光,她悄悄拭去,温然道:“阿兄,我都明白。阿翁在长安有我,你与阿耶远在边关,万万珍重。”

  裴珩疼爱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叮嘱道:“你放心,我会照看好叔父,你在宫中也要照顾好自己。”

  如今天下清定,东宫的一应供给无不是珍品,殿内燃着的红烛花费了心思,如意烛台上红光高照,殿内通明,裴致闲来无事,拿起灯簪一盏接着一盏挑着灯芯。

  忽地,一旁的烛火闪了闪,裴致偏首,便看见李知竢走到身边,他脚步轻 ,也存心没有打扰裴致,若不是一旁摇曳的烛火影子,裴致倒真未曾发觉。他的脸色还有些白,唇上也无甚血色,那支箭伤他这般深,太医拔出时一注鲜血喷涌而出,李知竢额上密密麻麻一层汗,掉落在丝绸被衾之上,洇出了痕迹。

  帮裴致扣上灯罩,李知竢低一低头,抬起未伤的手臂,指腹摩擦了两下裴致的眉心,“阿致,你有心事。”

  “是。”裴致坦诚回答,“愉安,我们坐下说说话吧。”

  李知竢高烧了一日,养伤两日,紧接着马不停蹄开始议政,夫妻二人没有片刻时间能聊上一聊。扶着李知竢回到榻边,与李知竢面对着面坐下,裴致深吸了一口气,带了些淡淡的哭腔,“愉安,至今我想起宫变那一日,还是觉得胆战心惊。若是这剑再偏一些,伤及你的性命,要如何是好?”

  李知竢静静地听着,看裴致泫然欲泣,垂着眼,“我站在高墙之上,看着那如雨一般的箭射向你,恨不能替你抵挡,若是可以,我希望那一箭射穿的是我的身体。”

  听裴致甚至如肝肠寸断一般的陈情,李知竢的心口犹如被人猛地重击,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裴致将自己的脸颊搁在他的掌心里,湿意也自李知竢掌心传来。

  既是哭了,裴致也不再强忍泪水,单弱的肩膀颤抖着,李知竢任她释放着自己的心情,走到她身边,单膝跪在她面前,摩挲她的发心。

  “阿致,听我说。”李知竢轻轻抬起她的下颔,吻住她的唇,“我不会死。差之毫厘便是差之毫厘,宣政门后有成千上万的金吾卫,我将我的性命交于他们手上,我信任我们的将士。我是太子,理应身先士卒,这是我的职责。若是你出事,只会比我的伤痛更叫我无法忍受。”

  “我知道。”裴致睫毛上还沾着泪,“但我是这样胆小,唯恐你受伤。”

  李知竢轻轻笑了,疼惜地又吻住她,“为庆祝此次功成,长安放夜,三日不闭坊,过两日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七月十六这一晚,李知竢与裴致还是将出游的地方选在了东市,白日里的摊贩未曾收摊,漫天星子宛若细碎的银粉铺撒在天际,自与李知竢那一日夜话,裴致的心情也好上许多,如今牵着他的手,顾盼生姿,“愉安,你同我讲讲近来的事可好?”

  李知竢却卖了个关子,只道:“阿致,向前走,你所挂心的一切事情,都会有答案。”

  他极少有这般神秘的时候,裴致起了好奇心,依着李知竢的话,两人在人来人往的大路上向前走着,如同千千万万的长安寻常百姓,在这升平的日子里,感受万家灯火。

  糖画摊上的手艺人儿正画着一朵牡丹花,技艺高超,摊前站着四五个人,裴致牵着李知竢走上前,看摊主将画好的牡丹花递给面前的娘子,娘子轮廓柔和姣美,裴致眸光瞬间一亮,讶声:“阿元,子显,你们怎么在这里?”

  见到李知竢与裴致的姚溪元与崔倬却不惊讶,向两人行了一礼,小崔喜气洋洋道:“阿元说娘......裴娘子一定会来着糖画摊上看看,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还是阿元了解娘子。”

  “你们早知道我们会来此处?”裴致疑惑地问,不过转瞬便想通,定然是李知竢知道她惦念朋友,命人给姚溪元与崔倬传信,在此处等候着她。

  姚溪元将牡丹糖画放入裴致手中,握了握她的手,一双美目中已经涌上了泪水,“阿致,许久许久不见你,好在你一切都好。”

  裴致见不得姚溪元落泪,忙道:“虽然不常相见,但彼此安好胜过万千。你如今身子可还好?小崔对你可好?”

  “都好,都好。”姚溪元忍住了泪光,“我有许多的话想同你说,如今情势明朗,待你有空,只管传我入宫觐见。”

  猜到前方或许还有她挂念的人,裴致与姚溪元亲亲热热说了会话,便继续沿着街道向前。如今满怀着期待去寻找惊喜,裴致步履不停,亦不错过任何细微之处,直到看见明微真人坐在卦摊前,穿着半旧的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束起来,半眯着眼睛。

  “真人?真人何时离开的大明宫?”

  李知竢依旧含笑,看裴致小跑到卦摊之前,开怀地问:“真人怎么回到了东市?”

  明微真人看见裴致,捋着胡子笑了,“娘子怎么还如几年前一般?好似全无变化。”

  裴致也笑了,听明微真人说:“何来真人不真人?我这颗道心全在市井中 ,误入一场戏里,现在戏结束了,自然该回到我原本就该在的地方。”

  对着李知竢揖了一礼,明微真人哼笑了下,“老道出手的符,还是有些神通的,定然保佑郎君与娘子平平安安,逢凶化吉。”

  知道这是在说当日裴致在李歭函面前叫真人收了神通的话,裴致不好意思笑了,“原本想着让您超度逝去将士的亡魂,如今您归隐于东市,那便还是叫您的道观来做吧。”

  明微真人双臂搁在摊上,继续捋着胡子,“娘子,他日若有苦闷,老道还在东市,为郎君娘子卜上一卦。”

  一连见到三人,裴致一解郁气,忍不住问李知竢,“愉安,快要到这坊市的尽头了,可还有惊喜?”

  李知竢摸了摸裴致的长发,抬起手向前指,裴致顺着李知竢的动作向前方看去,正瞧见林言同与济兰站在桥下,林言同手中拿着几包小食,济兰提着灯,一如当年在诏州的岁月。

  她霎时红了眼眶,再不管这熙来攘往的许多人,朝着林言同与济兰跑去。

  几月不见,林言同更加沉稳,似乎褪去了曾经的羞涩,看见她跑过来,忙道:“我与济兰阿姐就在这里,跑这样快做什么?若是摔了可不好。”

  她已不会再问他们为何在这里,经年累月的默契,济兰牵着裴致的手先开口,“林大人昨日回长安述职,晚间来寻我,说今夜能见到娘子,我开心极了,便与林大人一同等在此处。原是殿下对娘子用心,让我们给娘子一个惊喜。”

  林言同不忘规矩,济兰亦是小心谨慎,对走到三人身边的李知竢行礼,“臣、民女,拜见殿下。”

  李知竢抬手示意,林言同复又行礼,“殿下,可是要开始?”

  这下真令裴致摸不着头脑,李知竢已经牵起裴致的手,温声道:“晚些再与林别驾和济兰叙旧可好?阿致,随我来。”

  她亦步亦趋跟着李知竢,沿着小巷走到了河对面的柳树下,茂盛的枝条垂了下来,奇怪的是周围却无人,她见李知竢对着对面一颔首,紧接着,一声巨响传来。

  第一支烟花自对面窜至天际,在空中绽放成夺目绚烂的花朵,一簇接着一簇的烟火垂了下来,照亮了李知竢的面容,他眸光中似乎有五颜六色的星光。他本就是这世间最耀眼的郎君,但不知为什么,面对着这样盛大的爱意,比起欣喜万分,裴致却无端生出了落泪的心情。

  话到嘴边,尽管裴致万千情绪涌上心头,但此时此刻所有的话都无法精准表达裴致的心情,她唇角动了动,最后却只说得出:“愉安,谢谢你。””

  圆月当空,百十支焰火今日皆为裴致绽放。李知竢认真地,笃定地,带着满目爱意缓缓道:“阿致,我待你之心如今日皎月,灿烂繁星。长路迢迢,我将永远一腔赤忱地爱你。”

  她牵起李知竢的手,十指紧紧相扣,热泪夺眶而出。

  是了,长路迢迢,余生几十年,她与他会是彼此永远的归宿,深入血液肺腑,任世事如何流转,再没有人能将他们分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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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在这个六月,《浮月还皎》走到了最后一章。   这是一个简单的故事,辞藻并不华丽,也许文笔也并不十分动人,但柿子的心情一如开文时写的那样,只要有一个读者能点开这个故事,那么这本小说就完成了它的意义。直到现在,我依旧是这样的心情。   我是一个叙述者,将心里的故事转化成文字,再被有缘人看到。   写作是我灵魂的出口,是我最真挚的乐园,两年前我在某个瞬间迸发出的灵感,没有想到用了两年时间,134个章节,36万字,将这样一个故事呈现给大家。我写的开心,希望大家读的也开心。   这两年我也体会到了,写作不仅仅只是一瞬间的灵感,是叙事,是体会,更是坚持,在这中间我曾经断断续续,甚至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刻,我得到了《浮月还皎》忠实的读者,我也失去了曾经对《浮月还皎》期待但却因为断更而离开的朋友。   说回《浮月还皎》,我期待有一个干净的爱情故事,男女主角充满着我赋予的光环,但却拥有着自己的人格,现实生活里我得到了许多的爱,父母的爱,爱人的爱,朋友的爱,我将这些爱变成创作的土壤,将爱分享给大家。   已经读到这里的朋友,或者未来读到这里的新朋友,祝大家霁月光风,不萦于怀。   最后,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