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浮月还皎>第120章 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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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友阿致,见信安。

  如今我嫁与白氏作商人妇,并不知晓朝中政事如何,但远居符州,却也听闻东宫动荡。储君不安则天下猜忌,不知你于深宫之中境遇如何,但想来阿致聪敏通透,又有裴公与裴将军,日子总不会太难过。

  大郎与我日前曾去并州收茶,我才得知林三郎已经升迁至并州任别驾,只是在生意来往间,我得知林三郎在并州有些受冷落,不知为何原因。

  几日前,大郎在与人商谈生意时,曾在茶市之上撞见十几个衣衫简朴的百姓。经问才知是周围州县的流民,逢并州开矿,正好被招工进了矿山采矿,逢休沐来茶市采买。大郎敏锐,听得其中有几人说的一口长安好雅言,这本不是怪事,但观其气势并不若寻常流民,其中还有一人着几年前长安官中时兴的长靴,我们只怕是进矿山的流民之中被安·插·进了哪方势力。大郎知你、我、三郎之间的交情,命人悄悄跟踪了这一群人,只是他们太过谨慎,未避免自身暴露,大郎就此作罢,不过过后大郎曾派人几次前去矿山留意,在矿山西、南两边发现了两条被丛林掩盖过的暗道。林三郎既在并州处境艰难,我也不好传信于他,思来想去,只好借由济兰阿姐之手将这消息传与你,只盼望能帮你半分。

  孩儿与我具安,只盼望你一世无虞。”

  附在信中的,还有一张堪舆图,上面清楚地表明了两条暗道。

  裴致握紧了手中的绢帛,倒吸了一口冷气,从陈婉的信上裴致得到了三个重要的讯息。其一,李知竢与李彰之间的龃龉天下皆知,正好达成了做假戏的目的;其二,林言同此次到并州,确然受到防范,境况想来或许很是艰难;其三,并州的矿山,定然还有其他猫腻。

  济兰见状并未多问绢帛之上的内容,这是多年来她最进退有度之处。看裴致心绪纷乱,济兰难得不知该如何。还不等自己开口,裴致收起绢帛,问道济兰:“如今食铺的生意可还好?我许久不出东宫,也好久没有到坊间转转了。”

  “一切都好,只是奴婢身在坊间,耳边常听娘子与殿下在宫中事。”

  “我知早晚会有这样的日子,身在局中不觉如何,却让你们记挂了。”

  济兰与裴致互相宽慰许久,但并未在府中多留,向裴公行过礼便回了食铺。裴致将陈婉寄过来的信给阿翁看后,裴公也是难得拧紧眉心,“也亏得陈娘子和她的夫君心细,若是旁人,只怕不会留意这些小事。”

  阴雨连绵,裴公目光看向远处:“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怕是要有一场大动作了。”

  担惊受怕到第四日的傍晚,边关才传来消息,本朝与吐谷浑一战,损兵六千,皆丧命于山火之中,裴珩携残部几百人杀出重围,只是身负重伤,此战伤亡惨重,但裴珩取了吐谷浑可汗慕容钊首级,也算是将功折罪。

  但李彰大怒,怒斥裴珩此次损兵折将,虽直接取了慕容钊性命,但将吐谷浑与本朝的战火推至极端,暴戾专横,一气之下直接撤了裴珩小将军一职。并命其回都城长安请罪,令率先返回大营的副将携残部、裴珩及吐谷浑降服首领即刻回长安,不得延误。

  裴氏为李彰效力多年,一直荣宠不衰。裴珩是炙手可热的将才,裴门下一辈的领袖人物,而裴致更是当朝太子妃,李彰的旨意无疑是对裴氏的重大打击,李知竢当朝为裴珩辩驳,更是遭到李彰的严厉驳斥。

  听到裴珩平安的消息,裴公与裴致自然松了一口气,但听闻奋力拼搏的将士埋骨战场,两个人难掩心中悲悯难安。

  阿翁拧眉道:“将领在外,怎可护不得手下的将士,阿珩有功,却也有过,有过便当罚。我裴氏护主至今,从不敢居功自傲。但陛下此举,只怕是做给有心人看。”

  说完,裴公长呼出一口气,“但为做的逼真,只怕是殿下与咱们一门,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撤阿珩的职务,驳斥太子殿下,只怕是第一步。阿翁已经致仕,你阿耶在邕玉关镇守一方,都不致陛下轻易处置,动摇朝纲。但是东宫失势与裴门受冷落是必然。”

  马车缓缓驶向东宫,一如裴致归家时那般。

  东宫殿宇错落,飞檐斗拱,气势恢弘。恍觉自己已经是这华丽建筑内的太子妃,意味着地位与谋算,裴致还是有些恍惚。回到承恩殿时,李知竢已经站在殿门口等待她的归来。遥遥望去,李知竢着银白色衣衫,在夜色下负手而立,莫名有些萧瑟感。看见裴致归来,他向前迎了几步,还未等走到裴致身边,裴致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投入他的怀抱。

  贴在李知竢冰凉的衣衫上,裴致柔软的脸颊感受到李知竢身上的海纹银线,也顾不得殿外还有些许内侍宫女,如同爱娇的小女娘一般,软着声音问:“愉安,你想我了吗?”

  原以为按着李知竢的性子,必然在外人面前接不住她这句话,却不想李知竢目光清亮,如澄澈的泉水一般,握住裴致的手,用了些力:“想的。”

  裴致讶然,李知竢却已牵着她的手进了殿。

  解下裴致的披风,李知竢垂眸看着裴致和顺的面容,随即弯腰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李知竢本就是内敛的性子,能说出想她这话,裴致便知道这是想自己想的厉害了,旋即双手揽住李知竢的颈,“不过四五日未见,你只是想我,我却想你想的厉害,这样不公平。”

  李知竢轻笑了下,同裴致坐在塌边,“只管作弄我。 ”

  细细看着裴致的面容,李知竢抬手在她眉心之间按了按,满是爱怜道:“虽说玩笑,但阿致,你眉间是有忧愁的。”

  裴致闻言,连日来的忧愁消弭有六七,李知竢的指尖顺着她的脸颊滑到她的下颔,眉头微蹙:“人也消瘦了些。”

  裴致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无奈笑道:“哪就这般了。”

  夫妻间说了些闺房之话,裴致正色道:“愉安,我阿兄之事,到底如何?”

  李知竢垂首,为裴致倒上一杯贡茶。

  “如同传进裴府的消息一样,捷报之上便是一样的消息。此战伤亡惨重,但所幸取下慕容钊首级。”

  裴致无心饮茶,斟酌片刻才道:“愉安,这话说出来还望你不要觉得我冷血。我为沙场将士的伤亡感到悲痛,但阿兄直取其可汗首级,按理来说是极大的战绩。父皇为何如此动怒,当真是因为至吐谷浑与我朝的矛盾成之最吗?”

  不必裴致多说,李知竢便懂她的意思,随即便道:“吐谷浑部族之内对两国关系持两种态度,慕容钊是新主,与扶持的新臣们主张开战,开拓吐谷浑疆土。而老臣们则持和平交流的态度。前些年吐谷浑曾派人到访,意在交好,若非吐谷浑换了新可汗,现今两国只怕是早已互通集市。”

  裴致点点头,手臂压在面前的小案,向前倾身吻住李知竢的唇,不过片刻便离开,但姿势不变,虽说认为两人夫妻一体,但是连累李知竢受责,裴致依旧心中心疼:“连累你了,受父皇的责骂。”

  “本就是应该的。且若不是这样,只怕不会让人信服。”

  还不等裴致将陈婉的绢帛给李知竢,青柏已经请命进殿,呈着战报走上前来。

  “奉殿下之命,奴婢已经取来战报。”

  看青柏的眼下同样挂着乌青,裴致想近些日子东宫怕是也不好过。抬手拿过战报,青柏还是讨了个巧,恭恭敬敬行着礼才道:“殿下,娘娘,奴婢回东宫时,听尚食局的小宫人说晚间正在做玉露团,不如奴婢叫人送了来,权当做宵夜?”

  “也好。”李知竢点头,“再命人做些茉莉酪浆来,放些许金银花汁,太子妃爱吃这个。”

  青柏低头,眼尾扫过李知竢,随即低下头来。

  给他千万个胆子,青柏也不敢对李知竢起了玩笑的心思,但青柏面上虽没有表情,但唇边还是有些笑意。

  侍奉李知竢十数载,倒真是发觉,原来知慕少艾竟让人改变至此。

  裴致恍然不觉李知竢满怀爱意的神情,在明亮的烛火下,裴致打开战报,细细念着上面的内容。

  她看的认真,李知竢并不打扰,大约过了一刻钟,裴致才满怀疑惑地抬头,李知竢本以为是对裴珩日后的担忧,却不想裴致开口道:

  “愉安,这战报......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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