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浮月还皎>第8章 衡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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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趟裴致走得急,不过用了七日的时间便赶到了衡州。

  在城门等候裴氏一行人的,是刘禧的长子刘傅平,济兰撩开帘子远远便看见一个颀长瘦削的男子,带着几个仆从侯着,看见裴家的车马,一个跃身便下了马来。

  裴致隔着帘子,抬头看见城门上“衡州”二字,往日里含笑的眼睛渐渐散了笑意,肩背有些僵硬地挺直,济兰见状,轻轻握了下娘子的手,柔声开口:“娘子。”

  裴致闻声,稍稍平复心绪,恢复了和顺的样子:“别担心,我没事的。”

  靠近刘氏一行人时,车马缓缓停了下来,“表妹一路辛苦了。”刘傅平看着帘子后裴致露出的半张脸,试图露出一个倜傥的笑。

  裴致颔首,并不过多客套:“表哥安康。外祖母现下如何了?”

  刘傅平答道,“听说表妹要来,祖母近日来也有精神了。日前来信今日表妹到衡州,现下都在家中候着表妹。”

  “劳烦表哥带路了。”

  刘宅位于衡州城的中心以东北处,一行人三刻钟不到便到了刘宅门口,管家见到刘傅平和马车,转身向屋里报了信。

  衡州比诏州气候更暖些,现下日头正足,刘傅平先下了马,在一旁等着裴致。

  裴家侍从们衣着相同的衣衫,干净整齐,表情严肃,于两旁护送。先撩起帘子的是陪了裴致许多年的侍女济兰,刘傅平目光未在她身上多留,看向她身后的裴致。

  他先看见一只细白的手搭在济兰的手上,然后眉眼精致的小娘子自马车中出来。质地柔软的天青色襦裙裙摆上染着花,随着下马车的动作摆动开来,眉眼间有些许疲惫,不过一年有余未见,淡妆之下裴致已是如此绝色,刘傅平的目光不由得在她的脸上流连半刻。

  没等美人开口,自家阿耶已经走到了门口,刘禧堆起来笑,“阿致,这一路可辛苦了?”

  裴致淡淡道:“不辛苦。”

  而刘禧的亲生母亲田氏在刘禧身后,见到裴致心头有些讪讪。从前为姨娘时,自己一直苛待大夫人和大娘子,这事裴致早前就知晓,看向裴致的目光不由得都带了小心,生怕一个不妥惹到了这位矜贵的裴娘子,诏州裴氏实在是她这样的人不敢惹的人物。但见裴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毫无起伏,正要笑着说话,一旁刘禧的妻子张氏极有眼色,已经走上前,牵住裴致的手,一面感慨一面说:“许久不见表家娘子了,这次来可要多住些日子。”

  裴致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心中惦念着外祖母,也就不再和面前的一行人多言语,“外祖母在何处?可方便我现下去探望。”

  刘禧忙道:“听说你今日到,早起母亲就等着了。不如你先去探视母亲,也让仆从们将行李安置好,我们就在前厅等着。”

  裴致应下,跟着张氏的脚步到了外祖母的院子中,婢女刚撩开帘子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窗子紧紧阖着,虽然是春日,但屋子里还烧着炭,榻上一个老妇人斜斜靠着软枕,见到裴致忙唤一叠声:“阿致。”

  说完,刘老夫人“咳咳”两声,裴致几步走到塌前,跪地行礼,有些哽咽:“外祖母,阿致不孝,未能一直侍奉膝前。”

  刘老夫人忙扶起她来,“快起来快起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你。”

  她顺从地被外祖母牵着,老人家眼睛微红,拍着她手背连连点头,“好……好,长高了,也张开了,真好。”

  说着,又仔细看裴致的脸,不免心疼道:“眼下还有点青,可是累着了?外祖母这是老毛病了,本不用如此急着赶过来。”

  张氏捏着帕子,似不喜这屋中的草药气味,还要拿着腔调用感慨的语气说:“咱们表姑娘这是心里挂念着您呢。”

  刘老夫人看了张氏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抚·摸着裴致的长发,“只是,累坏了可怎么好?”

  裴致接过婢女呈上来的参茶,小心喂着刘老夫人,“不累的。外祖母,您这几日感觉怎么样?”

  “听说你一来,外婆的精神就好了,别担心。”

  老人家说着,又咳了好一会,跟着裴致一起来的卫郎中一直守在身后,看裴致看过来,忙上前请脉。

  卫郎中凝着神,裴致回头看张氏还在一旁站着,离得有半丈远,正拿着帕子掩住口鼻,对上裴致的目光瞬间带了笑。她蹙起眉:“不如您先回前厅等着,我随后就到。”

  张氏有些犹豫,裴致微微偏头看向济兰,“济兰,你陪着舅母到前面一起,正好将带来的东西送过去。”

  济兰点头说“是”,毫不容拒地伸出一只手臂,“夫人请吧。”

  看着张氏离开屋子,卫郎中拱手道:“回娘子,春日‘百草回芽,百病发作’,老夫人本就是宿疾,又因体内积热,心有郁结,所以这一场病来势汹汹。方才看过方子,也是对症的。”

  又听外祖母咳起来,裴致慢慢顺着老人家的背,“郎中,这该当如何是好?”

  “娘子莫急,老夫人目前可以继续用原来的方子,待某了解过老夫人的体质后才好进行调整。”

  卫郎中在裴家多年,听到这样说,裴致也展了展眉,“如此,还需先生费心了。”

  卫郎中由婢女带下去后,裴致坐在塌边,刘老夫人一只手握着裴致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真好,我阿致真是世上最好看的小娘子。”

  裴致顺着外祖母的动作,将脸颊贴紧外祖母的掌心,眼睛渐渐蔓延上了红,“我想您了。”

  刘老夫人拇指划过她眉心,眼神中是无尽浓厚的温柔和慈爱,“外祖母也想你,只要知道我阿致过得好,外祖母的心就熨贴了。”

  “卫郎中说您心有郁结,近来可是刘家的人让您不痛快了?”

  刘老夫人笑着微微摇头,“有你阿耶和你在,谁敢欺负外婆呢?只是前些日子梦到你阿娘了。”

  她垂着眼睛,鼻头一酸,抬头却装作有些恼的样子,“阿娘真不公平,怎么从来不让我梦到?”

  刘老夫人揽过裴致,护的跟心肝一样,“胡说,你阿娘最是疼爱你了。”

  正厅里。

  刘禧坐在主位,位于正中,席下第一位留给了裴致,剩下依次坐着其母田氏,其妻张氏,嫡长子刘傅平,庶子刘傅宁,庶女刘三娘子,水姨娘,白姨娘。

  热茶换过两轮,厅内一片安静,最先坐不住的是容貌艳丽的水姨娘,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段依旧窈窕,“哎呀”一声,“咱们表姑娘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坐了有一个时辰了吧。”

  刘禧清了清嗓子,“阿致许久没来衡州,和母亲聊的久些也是正常的。”

  水姨娘抿唇一笑,心里顶看不得刘禧这幅样子,从许多年前起就对这个外甥女毕恭毕敬。裴氏再显赫能如何,刘禧再谨慎又如何,也不见裴氏提携帮扶刘家一把。

  “是。”水姨娘理着帕子,不再多说。埋怨归埋怨,若是真表现出来一丝不满,刘禧最先不痛快,她与女儿三娘子的日子的越不好过。

  济兰迈进正厅,身后跟着端着托盘的仆从婢女,朝着刘禧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刘别驾。我们娘子很是思念老夫人,只怕还要再晚一些才能过来。奴婢奉了娘子的吩咐,先将带来的一点薄礼呈给各位。”

  高伯妥帖,送给刘禧的是一套福禄寿喜的青瓷茶具,田氏和张氏各一套赤金缠枝的芙蓉头面,刘傅平和刘傅宁收到的是山水亭台老坑料端砚,水姨娘白姨娘一人一条翡翠项链并珍珠簪子,刘三娘子得的则是一对白玉虎头。

  屋内几人神情各有千秋,但开心却不作伪,有些不同的,一是刘傅平,看向刘傅宁的目光带了不满和鄙夷,二是小心而沉默的白姨娘刘傅宁母子俩。

  济兰不动声色地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开口客套道:“此次出行匆忙,不知是否合各位的心意。”

  刘禧生母田氏最先做出陪笑的样子,开口:“满意,满意,裴家的东西哪有不好的?”

  刘禧到底年长为官,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声音也沉稳下来,“都是自家人,来就来,怎么还带这么贵重的礼物过来?”

  济兰今年二十八岁,在裴致身边已经十余年,算不得简单的家仆或者牙人买卖的奴籍婢子,而是十年前曾被高伯救于从长安到诏州的路上。

  她生于蜀地,父母没有逃过十几年前的地动灾害,而后扮作小郎君一直四处流离,最后食不果腹,奄奄一息地晕倒在城郊破庙里。幸得裴氏路过,救自己一命。高伯命人将济兰的身份调出后,才得知她阿耶本是一个教书先生,识得一些字。又观察了许久,见她心思周正,做事利落,问过裴公,好生提点教导才放在裴致院子里。

  来衡州前裴公曾单独找过她。此次来衡州,裴致只管照顾刘老夫人,莫要让其余刘家人扰了她的清净,影响她的心情。济兰则要在合适的时候提点敲打刘家人。

  “别驾不必客气。”济兰适时开口,“我们裴氏只娘子一位掌上明珠,看到娘子的外祖母多年来得别驾照料,还有几位夫人和郎君娘子们的关怀,自然是该备下厚礼的。”

  刘禧笑得脸有些僵,自长姐嫁给裴良靖后,他没有一刻不悔恨曾经对嫡母和长姐的轻视。裴氏仿佛一把悬在他项上的剑,相安无事时他虽不得提携,到底还能安稳度日。倘若真怠慢了那位嫡母,依着裴家的权力,找出他的错处致仕途就此结束也不是不可能。

  “裴公让奴婢给您带个话,刘老夫人虽是我们娘子的外祖母,但终归是刘老学士明媒正娶的正妻。如今刘老学士故去,您是刘氏的家长,悉心侍奉嫡母,也能博个恭谨孝顺的美名不是?”

  被一个下等婢女用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对待实在有些难堪,何况他还是一介五品官员。刘禧冷了脸,“自然是的。”

  济兰又看向田氏,“田老夫人,您说呢?”

  田氏闻言,抬头看向厅中面无表情的济兰,挤了个笑说:“老夫人贤惠大方,我们都很尊重她,定不让表姑娘挂心。”

  济兰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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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愉安:作为男主只有这点戏份是不是不合理?   柿子:不要急不要急,重要人物总是出来的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