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说常州有户姓林的人家是从荆州那边迁来的, 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林元朗,一个叫林朝辉, 后者好像是被收养的, 幼时还因嚷嚷着姓苏不姓林被林父责骂过, 不过林母很疼林朝辉,待他与亲生子无异。
去年, 林父染上了赌博, 欠了一屁股债, 却又无力偿还, 被人一把火烧了房子, 林父和林母都死在了里面,两个孩子当时不在家, 逃过一劫,现在下落不明。
林朝辉今年十岁,年龄对得上,而荆州是去岭南的必经之路, 再加上姓苏不姓林,她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她的弟弟苏朝辉。
苏竞晚不禁弯了嘴角。
虽然还是下落不明,但至少可以确定人还活着!
信的末尾说他们会继续帮她找弟弟,另外想问问她这边什么时候行动, 兄弟们等的有些着急,言语间有催促她早些行事的意思。
如果她没猜错,这封信应该是老范写的。
老范是读书人, 应该明白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可是还是按照其他人的意思这么写了,这说明老范的心里也急了。
不过老范的妻子被官兵所抢,不堪受辱,自缢而亡,老范想为妻子报仇也是人之常情,她能理解。
其他人自然也是,她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只是现在……
“苏大人,我的钱袋好像落到了你这,我能进来找找吗?”
是宋彬蔚的声音。
“进来吧。”苏竞晚轻声应道。
只见宋彬蔚和陆临宣一块走了进来,后者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你没事吧?”
苏竞晚摇了摇头,神情疑惑。
“我刚才翻包袱找衣服,这才发现江梁坝的材料不见了!”
宋彬蔚抿了抿嘴,有些羞愧,“然后我又去找陆大人,发现他那里的材料也不见了,所以就想过来看看你这里的材料还在不在?”
苏竞晚瞥了一眼窗台上的花盆,低声道:“我的没事,你们的东西什么时候不见的?
“应该是中午,我清晨起来时它还在。”宋彬蔚补充道。
“我的也是,只不过我的放在废弃的水壶里,想不到也被发现了。”陆临宣不好意思地笑笑。
苏竞晚眨了眨眼睛,沉思道:“我们只有用膳的时候不在房间,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了,只是既然东西不见了,我们的意图怕是也瞒不住了,本来想徐徐图之,现下看来是不行了,今晚就动手!”
宋彬蔚和陆临宣闻言皆是一愣。
“会不会太急了些?”陆临宣眉眼间有些担忧。
“再晚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苏竞晚神色焦急,转头看向宋彬蔚,“宋大哥可将府里的布局和防卫摸清了?”
宋彬蔚点点头,“应该没问题。”
“好,我们来商讨一下今晚的计划。”
苏竞晚让柳絮去泡茶,让杨梅去守门,自己则坐下与二人细细说了起来。
夜幕降临。
余府上下刚刚用过晚膳,苏竞晚主动到偏厅找余晏声说话。
余晏声吩咐丫鬟给她上茶,温言道:“不知苏大人找下官有何事?”
“我看着余大人为了赈灾的事情每日早出晚归、殚心竭虑,我却只在府里坐着,心中很是不安,这才想着找余大人问问赈灾的情况。”
苏竞晚闻了闻茶,却又放在了手边。
余晏声神情先是一松,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最近雨停了,赈灾的粮食也都发了下去,被冲毁的房屋也在重建,苏大人大可放心。”
余晏声虽和她说着话,眼睛却若有似无地打量着四周,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宋彬蔚现在正在偏厅后面的书房找东西。
她必须拖住余晏声!
“对了,江梁坝没事吧?”
苏竞晚故作随意地提起,眼睛却紧盯着余晏声。
余晏声怔了一下,注意力果然放到了她这里,“此次雨水颇大,坝体受到了损伤,但问题不大。”
“苏大人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我不过是觉得江南降雨颇多,水坝应该定期修缮才是。”苏竞晚漫不经心地说道。
余晏声放下心来,“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苏竞晚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彭大人招惹到了什么人,我们刚到扬州就有人给我们送了两包石头,还说是彭大人贪赃枉法的证据,你说我一个姑娘家哪能看出石头的区别,就随手丢给了陆大人和宋大人。”
“什么人?”
余晏声正襟危坐,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苏竞晚秀眉微蹙,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今日来就是想和余大人交个底,那石头你拿去就拿去了,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我当初以女子之身入仕不过是不服气陆家退了我的亲事,现在我坐到这个位置上也算是证明了我的实力。”
“你也看出来了,陆公子待我极好,陆伯父也很照顾我,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辞官嫁人了。朝堂上谁是谁非,我是真的没有兴趣,我只求和余大人井水不犯河水,回去交了差事就是。”
余晏声轻轻打量着她,似乎在分辨她话里的真伪。
“余大人现在不信我也无妨,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余大人自然知晓我是怎样的人。”
苏竞晚笑容恬淡,态度谦和。
砰——
偏厅后面的书房传来一声响动。
余晏声看了苏竞晚一眼,随即快步向书房走去。
苏竞晚忙跟了上去,心里一会儿怪宋彬蔚偷账簿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一会儿又担心他是不是被人发现了会不会有危险。
余晏声一脚将书房门踹开,只见宋彬蔚背对着他们,站在书架前,此时正将一本册子塞入怀中。
这是得手了?
苏竞晚心中暗暗窃喜。
“来人啊……”
余晏声大喊一声,又从墙上拔下一柄剑,直直向宋彬蔚的胸口刺去。
苏竞晚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挡在了宋彬蔚的身前,长剑刺入她的右肩,鲜血瞬间从里面渗了出来,染红了她的白色衣衫。
余晏声看着她,眼中有过片刻的迟疑。
也就在这一瞬间,苏竞晚用右手拔出宋彬蔚腰上的长剑,直直刺入余晏声的心口。
“你……”
余晏声吐出一口血,恶狠狠地盯着她。
苏竞晚拔出剑,神情冷淡,“现在余大人应该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了!”
余晏声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此时,几个官兵破门而入,看到屋里的情景都有些呆愣,反应过来后纷纷拔出腰上的长剑,对准苏竞晚和宋彬蔚。
苏竞晚缓缓走到门口,亮出自己的腰牌,大声道:“本官奉圣上旨意调查江南水患,现已查明余晏声偷工减料,贪污公款,致使江南水患频发,民不聊生,余晏声想杀人灭口却被本官先发制人。”
“你们现在拿剑对着本官,是准备谋杀钦差?要造反吗?”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官兵一听这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只听一声炮响,漫天烟花,石头带着二百来号人迅速将院子里的官兵团团围住。
苏竞晚心中有了底气,语气也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也是给人当差的,余晏声做什么又不会和你们商量,你们好处一分没捞着,现在又何必平白为人受过?何况你们的亲人朋友甚至你们自己都是水患的受害者。”
“只要你们放下剑,我不会与你们计较,你们还是大周的好子民、好官兵!”
哐当——
不知是谁先将剑扔在了地上,其余人也都纷纷效仿,一时间金属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领头的几个官兵见大势已去,也不再挣扎,主动将剑扔在了地上,随即跪下行礼。
“属下愿戴罪立功,为钦差大人效力。”
“属下亦愿……”
“属下亦愿……”
……
苏竞晚嘴角微翘,“好,尔等听令,将罪臣余晏声的属官和家眷押入大牢,等候审讯。”
“是。”
领头的官兵带着几个人向门外走去,和刚要进门的陆临宣碰了个正着。
不过陆临宣现下顾不上旁的,他的注意力都在苏竞晚肩上的伤,“我给你找了医女,你先跟我去包扎伤口!”
苏竞晚知道自己在这种事上是拗不过陆临宣的,小声道:“宋大哥,这里就先交给你了,那些人不能不信,也不可全信,你找人看着点他们。”
“我明白,这里有我,你先去治伤。”
宋彬蔚随手将账簿塞到她手里,轻声道。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大抵是因为她替他挡剑受伤,他觉得不好意思吧。
其实苏竞晚并没有放在心上,东西是她让宋彬蔚去偷的,此事的后果自然应该由她来承担。
她这个人是不择手段了一点,但还没有让旁人代她受过的道理。
不过陆临宣小时候替她挨戒尺的事情可不算,那是那个傻子自愿的!
“嘶……”
苏竞晚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医女为她包扎好伤口,将多余的纱布放在一旁,嘱咐道:“这几日伤口不要沾水,每三天换一次药,忌辛辣,尽量少用这只胳膊。”
苏竞晚点点头,又让柳絮送医女出去,自己则由杨梅伺候着将衣服穿好。
陆临宣听说她收拾好了,这才从外面走了进来。
“即便余晏声贪赃枉法,你又何必亲手杀他?还惹得自己受了伤!”
“一点小伤,没事的。”
苏竞晚不想和他多解释,陆临宣这种君子是没有办法理解她的,按他的想法,他们应该押解余晏声上京,可是她却亲手杀了余晏声,因为她知道,余晏声不死,她和宋彬蔚都活不了。
可是此时她却不想和他多解释,心里还隐隐有些怪他。
也许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苏竞晚摇摇头,不愿多想。
“我有事去找程大人,陆大人请自便吧,只是不要跟来!”
“晚晚!”
陆临宣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却又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看着她冷淡的眼神,想要追却又被她的话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件事陆临宣和女主都没有错。
①陆临宣认为应该将余晏声押解上京,就像之前的土匪他认为应该交给衙门一样,这是他奉行的君子处事原则,同时他也是心疼女主受伤,觉得女主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语气不自觉就重了些。
女主是觉得在当时那个情况,她不杀死余晏声,她和宋彬蔚都活不了,陆临宣不仅不安慰她,隐隐还有怪她的意思,所以很气。
②造成两人想法分歧的原因除了本身的三观以外,还有他们获取信息的不对称,也就是信息差。女主知道当时情况危急,她除了这样做,没有别的办法;陆临宣是负责在外面放烟花的,他不知道情况这么危急,他如果知道的话,他也会理解女主的。
但有时候很多矛盾就是在你不问我不说之间产生了。
好了,本期胡说八道小课堂就到这里了,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