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渊脸色阴沉得吓人。
好在白诺即使伤得重倒也不至于失去意识。
他睡在榻上,抬手抚了抚池渊绷紧的脸,气息虚弱,“不…不要医师……”
池渊一愣,想起白诺是只妖,若让军医治疗,说不定会发现他脉象异常。
微一抿唇,池渊摸摸白诺的头,柔声安慰:“不叫军医。”
白诺放了心似的松了口气,手也无力垂下,却被池渊眼疾手快地握住,递到唇边轻吻着。
江木期在外头急得团团转,奈何池渊下了不可擅闯的命令,尽管心中焦急,却还是无计可施。
站在一旁的楚珉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继续转圈圈,沉声道,“我们先去审问那些人,这边就交给将军吧。”
江木期皱眉,“那把刀可是有毒的!瓷娃娃他……”
楚珉深深看了眼营帐,半拖半拽地将江木期带走:“不用担心,我们做好分内事便可。毕竟……”
顿了顿,楚珉一直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闪着寒光,“那些人敢声东击西刺杀将军,就要知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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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伤在胸前,幸得池渊当时反应快,及时将偷袭的黑衣人踢开,这才没有让那把刀将小妖怪捅个对穿。
只是伤口一直在流血,小妖怪已经苍白着脸陷入了昏睡。池渊颤着手解开深色小厮服,露出里头那件被血染红的、自己的中衣。
往常乖巧可爱的小人儿这会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池渊只觉心里钝钝地疼,恨自己为何会放松警惕,更恨不得自己代替小妖怪来挨这一刀。
若是他没有将白诺带出来就好了……
若是他能够更加敏锐一些就好了……
若是……
池渊抿着唇,压下心中的痛楚,重新打起精神,毕竟白诺的伤势容不得他继续苛责自己。
解开被血染红的中衣,白皙皮肉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映入眼帘。
刀上不仅淬了毒,还好似铸上了倒钩,池渊能见着深红的血液正从那边缘参差不齐的紫黑窟窿口汩汩流出。
将军医拿来的药草揉碎,细致轻柔地敷在伤口处。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要将血止住,至于中毒需得先放一边。
药草甫一触到伤口,白诺便倏地浑身一震,星星点点的萤光出现在伤口处。药草肉眼可见地失去生机,化作一蓬灰消散在空气中。
池渊一愣,反应过来这些萤光好似能够治疗小妖怪的伤势。
肉眼可见的,方才还流个不停的血现下已经缓缓止住,伤口可怖的紫黑色也变淡了些,就连小妖怪苍白的脸色都微微红润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伤口处的萤光渐渐消散,见证了神奇一幕的将军微不可查地松口气,又仔细检查一番白诺的伤口,发现只余这个唬人的伤口没有愈合,能够致命的毒素早已随黑血流尽,在萤光闪烁下一点点消失殆尽。
池渊脸色稍霁,仔仔细细地在伤口处敷上草药,探手拿起旁边的细布,扶起依旧昏迷的白诺,认认真真地开始为他缠绕包扎。
白诺醒转时便见着将军的包扎抵达尾声,瞧见他正低着头打了个漂亮的结。
“……将军。”
白诺哑着嗓子轻声唤。
池渊手下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猝不及防地撞进白诺盛着笑意的眸子里。
心狠狠地一疼,池渊绷紧了脸,下意识抓住白诺手腕的手都失控般的微微发力。他张张唇,声音竟比白诺还要沙哑上几分,“白诺,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这是将军第一次叫白诺的名字。
白诺从未觉得他自己随意起的名字也能如此好听。
他冲将军轻轻地笑,即使被将军抓疼了也没说什么,声音虚弱却坚定无比,“知道呀,我救了将军。”
池渊身躯一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继续问道,“当时为什么不用法术?”
白诺眨眨眼,有些苦恼地皱起眉,“没想起这个,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将军身前了。”
说到底,白诺还是缺了战斗经验,凡事全都以本能反应为主。
为将军洗衣做饭,是他想报恩的本能。
而替将军挡刀,则是不想让将军受伤的本能。
以往在珩北山,能用到法术的地方极少,故白诺也就一直依循着自己残存的兽性本能行事。
将军即将受伤的危急时刻,他根本来不及去想有什么法术能够将两人都保护得毫发无伤,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将军受伤。
所以他挡在了池渊身前,替他挨了这致命的一刀。
池渊良久不曾言语,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反观受伤的白诺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他反手握住将军抓着他手腕的手,语气里满是庆幸,“将军您不需要担心,我们妖怪在濒死时会触发‘生机’,‘生机’会保住我们的性命的。”
原来那些萤光便是所谓的“生机”么?
他缓缓启唇,声音里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意味,“‘生机’可有次数限制?”
白诺微怔,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只有一次。”
“但是将军您不必担心,以后……”
“白诺。”
池渊缓缓闭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口打断了白诺的话。
大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镇北大将军此刻心乱如麻,因他而受伤的小妖怪此刻反而还在安慰他,被打断话语也只是安静地看他,似乎在等着下文。
他抬起眼,说出那句自己最不愿面对的话:“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恩情已经报了。你……”
池渊定定地看向愣住的白诺,缓缓开口,“……该回珩北山了。”
因为所谓的恩情让一只小妖怪失去了保命之物,池渊觉得自己不能再将他留在身边。
左右自己孑然一身,本就不该害得别人来跟他一同承担这些明枪暗箭。
白诺一怔,满脸疑惑,“我为何要回珩北山。”
池渊以为白诺是不想离开,便缓声解释道,“你留在我身侧…不就是为了报恩吗?现下你救了我,恩情已报,已经……”
他顿了顿,才艰难开口:“没有什么必要留在这里了。”
白诺苦恼地皱起眉,“原、原来报完恩情就不能留在将军身边了吗?可是……我还没报恩的呀……”
池渊本能觉得有哪里不对,刚想开口,却见白诺复又抬起头继续道,“符离说,得和将军一起做夫妻事才算是真正的报恩。”
池渊一愣,面色古怪,脸颊上似是泛起了些许红晕,他皱眉问道,“符离是何人?”
“是一直照顾我的哥哥!但他是一只狐狸。”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也是符离让我在将军面前只穿中衣的,说是这样能够更快更有效地报恩成功。”
池渊:“……”
刚刚的伤感倒是都被语出惊人的白兔子给搅散了。池渊微微冷静下来,突然发现这只小兔子当真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道是做甚夫妻之事……
将军抬起眼,看向正眨巴眨巴眼盯着他的白诺,不甚自在地开口问道,“你知道何为夫妻之事吗?”
白诺眨眨眼,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到池渊面前,乖巧地摇摇头开口道:“符离说我不需要知道,将军知道就行了,还叫我将这本册子交予将军。”
池渊狐疑地接过翻开,小册子里绘着的正是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而这春宫图里的两位主角竟同为男子。
做贼似的将小册子猛地合上,池渊抬起眼,与白诺纯真又好奇的目光对上,心底涌起一丝诡异的无措。
抬手握拳抵唇轻咳,他狼狈地移开视线,“咳…这本书,我先没收了……至于符离……”
池渊皱眉,嘱咐纯洁如白纸的小兔子,“你不要什么都信他的。”
面对白诺疑惑的眼神,池渊却是并不准备多解释什么,只是起身将那本烫手的小册子收到无人能寻到的地方,才唤白诺准备歇息。
谁知一向听话的白诺此刻却蹙了蹙眉,抬眼祈求似的看向将军,指着自己满是血污的身子,软软糯糯地开腔,“将军…能帮我先沐浴一番再歇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