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烟花曲>第93章 睹物思旧

  “是骆知彰出的主意……他还让我与王兄说,你是宁延王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萧钧苦笑起来,“没想到王兄在听闻此事后,贸然发兵……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战场上殒命。”

  颜烟奇怪从他口中说出的骆知彰这个名字,应该便是去李太医家途中见到的被抄家的骆家之人。

  她并不认识此人,但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来是在何时何地听到过,一时间觉得有些难受。

  如此看来,萧钧与骆家是积怨已久,却不知出于何种考量,等到今时今日才对其出手严惩。

  难不成是他有什么把柄落在那骆家人手中,这才忍耐到今日,和罗有全是不是也有什么关系?

  她对这些君王朝廷之事实在是想不明白,摇了摇头,听他继续说话。

  “这不是我的错。”萧钧急道,“我从未想过会害死王兄,也不想取代他。我只是……想向父王证明我也不差,我能成为辅佐王兄的人……而不是只能去主持修园子办庆典之类的琐事。”

  他在颜烟面前一直自称“我”,看来的确是将她当做了苍若颜,于激动中透露了些隐瞒多年之事,同时也将他这四十年来埋藏心中的苦闷一并吐露了出来。

  颜烟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与她师父算是同龄的齐川王,此刻看上去居然像是个无助的幼童,一味央求着获得谅解。

  萧钧看着她的眼睛,言辞恳切道:“我已按王兄所言,将那《魂曲》的曲谱彻底毁去了,他们永远都得不到。”

  “曲谱?”颜烟更是诧异。

  难道这齐川王宫中留存着另一本《魂曲》的曲谱?

  “王兄,我还不想死……救救我……”萧钧朝她伸出手去,随后竟发出三声恨呼,“骆知彰!骆知彰。骆知彰……”

  他的呼声初时响彻殿室,却一声比一声渐弱下来,不支地再度陷入到昏睡中去。

  “走。”旁听两人对话的闻人渊从梁上跳下,揽着她从原路离开。

  那呼喊声惊动了守在侧殿的宫女与内侍,也引来了在外围巡逻的禁军侍卫,顿时响起一片凌乱嘈杂的脚步声。

  闻人渊赶在这些人奔至寝宫正殿前,将颜烟安然送回侧殿里间,指向李齐道:“等我离开后把他叫醒,然后拿着腰牌即刻出宫,我们宫外会合。”

  颜烟赶紧应下,看着他又翻出窗外,瞬间消失不见。

  等确认闻人渊安全离去后,她看着服下蒙汗药仍未醒来的李齐,连声叫道:“李大哥,快醒醒。”

  李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忽地瞪向颜烟,惊惶地颤声叫道:“鬼,有鬼!”

  “这世间哪有什么鬼。”颜烟后退一步,掩嘴偷笑,“李大哥定是劳累过度,看花了眼吧?”

  李齐只觉得脖根处疼得厉害,按揉片刻后清醒不少,问她道:“我怎么睡过去了……现下是什么时辰?”

  “已经过了子时。”颜烟装出着急的模样,“官家方才呼喊起来,怕是不好,快些去看看吧。”

  “糟,竟误了时辰。”李齐抹了把脸,忙抓起带来的药箱,匆忙赶去正殿。

  颜烟听着外头逐渐人声嘈杂起来,便留在原地暂避风头,没有随他同去。

  在侧殿等了没多久,她就见李齐折返回来。

  “殿外有不少守卫被人打晕,或许是刺客出现了。”李齐皱着眉向她解释了几句,“官家刚才忽又病发,现下好转了些,体征平稳,未伤及性命。这孙太医也不知怎么回事,睡那么沉,险些叫不醒,难怪没来喊我换班。”

  颜烟脱身时忘记把被她点晕的孙太医顺道唤醒了,不过好在这样一来,更是无人知晓她进过寝殿。

  她思索片刻,从衣袋中又取出那瓶岁兰丸药来,交给李齐,道:“好在官家无恙。不知交付给医官院的岁兰现在何处,这是用岁兰花瓣制成的药丸,可直接服用,或许能有些效用。”

  李齐将信将疑地从她手中接过瓷瓶来,拨开瓶塞看了一眼,倒是嗅到了那股已有些熟悉的岁兰花香,当即收下,朝她施礼道:“多谢。”

  颜烟摆手道:“为官家治病要紧。”

  不知这粗制而成的岁兰丸药能起到多大作用,若是能暂时减缓毒发,便算是功德一件了。

  “不过现下宫中大乱,侍卫在到处搜人。”李齐稍稍压低了嗓音,“颜小娘子你毕竟是冒领身份入宫的,万一被查到可就不好了。”

  “是我不好,要是连累到李大哥你……”颜烟原本就想和他提离宫之事,正好他给了个台阶,“这该如何是好?”

  “颜小娘子莫慌,你现下的身份是我的学徒,我只说让你去医官院备药,让内侍带你出宫即可。”李齐已想好了对策,“你出宫后就快些回去吧,别掺和这事了。”

  颜烟点点头,见他招来一名内侍吩咐了几句,便现出一副乖巧模样,低头跟去乘上软轿回到西侧宫门,对门前守卫再度出示过腰牌后,成功地离开王宫。

  出了宫门后,为防他人生疑,她先行往王宫西侧医官院所在的方位跑了一阵,拐过几道街角后才停下脚步,轻喘着气调匀呼吸,一边抬头往周遭打量起来。

  “阿渊。”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街巷轻声低唤。

  “我在。”闻人渊从街边门洞中现出身形,摘了面具朝她一笑,“我们得先去找凌耀知会一声。”

  “他也来了?”颜烟朝他走去。

  按之前的商定好的计划,闻人渊与凌耀两人应是回到住处,等候她带来消息的。不过,这两人本就不是会放心她独自冒险,而自己却安然留守的性子。

  “他也是放心不下你独自涉险。”闻人渊朝西北侧的山上指去,“我和他约好在五更前回去,现下离丑时还有一刻钟,这距离过去应该还来得及。或者你也可以先回小院去休息,等我们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颜烟了解到他们两人对自己这般关切,内心感动,二话不说地跟上,同往山上去找凌耀。

  话分两头,由于夯土墙过于坚实,罗有全与罗常贤停停歇歇地忙碌了至此刻。

  其间,他数次返回到入口处去探听动静,发现那群人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外面,却也未进入这密道中来,只怕是等着慢慢将他们耗死。

  其实直接挖个地道远比凿墙容易,但在这两人想到这点并付诸行动后,往下挖了没多久,就发现地底像是早有防备般,埋了一大截砖石墙体,只好再去重新凿那土墙。

  由于这挖地道的行为,使上方的土墙稍稍有些下沉,两人便从底下挖起,这才勉强开凿出一个能过人的洞来。

  等凿开洞口,罗有全再度点亮火折,见夯土墙后方果然是用砖石另砌了一道墙,也不顾是否会造成过大动静,出掌使出十成功力往那砖墙上猛然拍去。

  那石砖垒成的墙体却比土墙薄了不少,在重击之下顺势坍塌,激起一片尘土。

  好在这密道中皆是泥地,砖块砸下后只发出沉闷响声,此处离密道入口又有些距离,应当不会被外面的人发现。

  罗有全甩了甩手,用镔铁扇将洞口附近摇摇欲坠的砖块敲下,丢到一旁,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罗常贤,从那墙洞中钻了过去。

  罗常贤坐着轮椅越过被他们挖出的土坑时颠簸了一下,差点跌跤,抓着椅上扶手,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遇到一处分岔路口,在罗常贤的指引下,向右拐进一处较为空旷的洞室。

  罗有全举着火折,见这洞室中摆设着石桌石凳,侧旁用几块木板做了简单分隔,放着一张床榻,也是石制,上面甚至还有一套铺盖,只是搁置得久了,早已变得破烂陈旧。

  那石桌上有只灯盏,里面的灯油早已干涸。

  不过他很快就在洞壁附近找到了两三罐尚未启封过的桐油,取来其中一罐,倒了些在瓷灯碗盏中,从那破被上撕下布条,浸透灯油后做芯,趁火折未灭点亮了油灯。

  不过是一盏油灯,便能照亮整间洞室。

  石桌上还放着两副碗筷,墙侧堆放着几捆木材,除去那几罐桐油外,还有十来只瓶罐沿着洞壁摆满了一溜。

  罗有全扫视过这些陈设,仿佛能感觉到此处残留着的烟火气息。

  显然这里曾经有人住过,而且至少是有两个人。

  “怎会有人住在这通往王宫的密道中?”他看向罗常贤,等着他做出解释。

  罗常贤并未搭理他,眼中仿佛只能看到这洞室中的这些东西,见其摆设仍与他当年离开时一模一样,不由得触景生情起来。

  “我明知你怀有身孕,却也要将你夺走。”他向那张石桌边上靠近,伸手拿起其中一只瓷碗打量着,“你可是对我怨恨至极?”

  罗有全不知自己父亲口中念的是何人,却从他此刻的脸上,见到了自己许久未再见过的柔情。

  罗常贤发出失意的喟叹:“要是当初带着你,抛下这一切,去到谁也不识得你我的地方就好了。”

  若当年他能带她远走高飞,说不定就不会出现后来的事,但若是要达成这事,须得抛家舍业,他承认自己做不到。

  罗有全微微眯起眼睛,猜到了罗常贤所说之人是谁,冷笑道:“我当父亲念念不忘之人是谁?呵,原来是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