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洛辰睨了言昙一眼, 嘴角勉强扯出个虚假的笑，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踩在那红地毯上，理了理朝服。
言昙走得不快, 加上年岁大了, 眼神也不太好, 一脚踩在了水坑上, 溅起了水花, 打湿了朝靴。
他皮笑肉不笑地叹了句：“昨晚这小雨下的时间长啊, 地面上竟有积水了。”
他话音刚落, 卓文青立马从衣袖里掏出一方手帕，蹲下|身子给言昙擦了擦朝靴。
王尚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心笑这卓文青真是个蠢货, 舔人都不知道该舔谁。
的确，若是在三四年前来讲，言昙的权势和在朝堂上的地位自然是比顾洛辰要高的，可如今, 早已不是从前了。
前段时间顾洛辰能毫无顾忌的让人半路截杀了封秦, 又当着朝臣和皇帝的面凭一句话延缓了吏部尚书选人一事，如今的大权在谁手中一目了然。
不过, 怕是即便卓文青现在想要反悔改站顾洛辰这边, 人家也不见得容得下他，也无怪乎他舔言昙舔得紧，若是再不抱紧言昙的大腿，倒真的成了丧家犬了。
待卓文青给言昙擦好朝靴, 言昙才转头往顾洛辰这边看了一眼, 面上恭敬的朝着顾洛辰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先请。”
顾洛辰也不客套, 随即走在了最前面。
闻柳被顾洛辰那么提点了一番，这会儿自然没敢动逃跑的心思。
如今看来，幸亏自己当初没跑，否则被顾洛辰抓回来，怕是也免不了要挨一顿板子。
他虽然武功比普通暗卫高，可身体底子不好，旁人挨一顿板子或许得养上几个月，他要是挨五十板子，怕是能会一次阎王。
按顾洛辰往日下朝的时间来推算，离他下朝还得很久，自己在这里干坐着干等着，不如再睡一会儿，正好这会儿头晕的厉害，估计是没睡好的缘故。
似乎真的是太困了，闻柳刚闭上眼睛没多久，便睡着了。
不但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逃跑了之后又被顾洛辰抓了回来，吊起来打了五十板，抽了五十鞭。
梦里的场景真实又血腥，闻柳倏然间被吓醒了。
“怎么了，做噩梦了？”
顾洛辰看着他头上一头的虚汗，出声问了句。
闻柳点点头，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他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这会儿应该已经快出京城了。
他回过头，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刚把手帕放下，顾洛辰便扔了一包东西过来，闻柳把那东西接住，放在手心里，没动。
直到顾洛辰让他打开，他才微微颔首，将那包东西上面的细绳拉开，打开上面的纸。
特制的纸张一打开，整个车厢里瞬间飘出一股又香又甜的味道。
各色小巧精致的点心映在眼前，这是……顾洛辰从宫拿的？
“尝尝。”
顾洛辰轻声道。
闻柳闻言的瞬间，将视线从那精致的点心上挪开，抬头略带些疑惑地看了顾洛辰一眼，他这竟然是特地给他的么？
“让你尝东西，你看本王做什么？”
闻柳这才收回视线，拿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
顾洛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串手串儿把玩着，他看着闻柳只吃了一块儿，便伸手想将那纸张包上。
“不喜欢？”
顾洛辰看见他的动作，下意识问了一句，可他刚问完，就发现自己问这句实在是太多余了。
那些点心都是宫里的顶级御用大厨做的，他还特意挑选了几样他和皇帝平时爱吃的。
像闻柳这样从来不浪费食物，再难吃的东西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吃下去的人，怎么会嫌弃这东西不好吃，大概是舍不得吃吧。
“没有，很好吃，多谢王爷。”
顾洛辰只以为他是舍不得吃，便劝道：“多吃点吧，保持体力，还要走很远呢。”
闻柳却仍是把东西包好了，放到了一旁，道：“属下不饿。”
闻柳话音刚落，便转头低声咳了两声，待他再抬眸，却发现顾洛辰正看着他。
他身子微微前倾，往自己这边靠了几分，声音里带着几分好奇。
“你就不好奇，本王要带你去哪儿，要做何事？”
闻柳笑了笑，摇了摇头：“王爷让属下保护王爷安全，属下便只管保护王爷安全，至于旁的，王爷不说，做属下的自然不该多问。”
呵，顾洛辰轻笑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慵懒道：“你倒是越来越懂规矩了。”
似乎是旅途无聊，顾洛辰闲来无事，便又问道：“不如你猜猜，此去是要做什么，猜中了，本王请你吃饭，猜不中，你便把那面具摘下，让本王看看。”
闻柳一听顾洛辰想让他摘面具，心下顿时有些慌乱：“王爷可否……不摘面具。”
顾洛辰闻声，轻笑了一声：“怎么，就这么不舍得摘下来？”
闻柳默不作声，不知该如何作答。
可他那为难的模样被顾洛辰看在眼里，他便也再不好去强求什么，毕竟他说的摘面具也只是随口说的，并非是真的想要看他长什么样子。
于是顾洛辰便改了口道：“也罢，那公平些，你猜不中，你请本王吃饭。”
“可……”
闻柳低声道：“可属下出门时走得太急，没带银两。”
顾洛辰闻言，没忍住笑了笑，心叹这闻柳真是实诚：“无妨，本王先借你。”
“那……”
顾洛辰听着他说了半截的话，看着他仍有些为难的面色，低声问道：“还有什么顾虑？”
闻柳抬起了头，用一双美眸看着顾洛辰，抿了抿唇，随后才开口道：“属下……没多少银子，若是属下输了，请王爷吃什么可否由属下选。”
“行，你猜吧。”
顾洛辰随口答应，之后便又靠了回去，以一副打量的目光看着闻柳。
闻柳沉默了片刻，没说话。
其实之前严城跟他谈话之后，他便猜到依着严城的话做过一些猜测，但顾洛辰应该并不知道严城私下里找过自己，也应该并不知道二人谈话的内容。
而严城作为暗卫首领，作为顾洛辰最信任、最亲近的暗卫，自然不该把自家王爷说的话、做的事告诉别人，这种事要是让顾洛辰知道了，肯定多多少少会犯忌讳。
严城跟他说这些目的是为他好，抛却这些不说，严城还是严宴的哥哥，他绝不可能把严城卖了。
“回王爷，依属下猜测，王爷此番出行，可能与选吏部尚书一事相关。”
“哦？”顾洛辰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这么猜？”
闻柳恭恭敬敬看着顾洛辰，抿了抿唇，解释道：“那日太傅大人来找王爷的时候，属下也在场，除了这件属下听过的事，属下再想不到、也无从得知其他的事了，所以便只能猜这个。”
顾洛辰听了他的解释，把手里一直把玩着的珠串放回了手心里握着，笑道：“误打误撞的，倒也算猜中了些许，算你赢。”
他看着手里的那串珠子，想着闻柳方才那番话，轻声笑了笑，又问闻柳：“本王饿了，你想吃什么？”
“随王爷安排。”
过了片刻，马车停在了一家小饭馆儿前面，闻柳看了一眼那车夫，原本想让车夫跟他们一起进去吃点。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车夫的脸有点怪，于是他便打消了叫车夫的念头。
毕竟还有之前鹤觞酒楼的前车之鉴，他自然不能再轻信旁人。
闻柳四下看了眼，也不知除了自己，顾洛辰有没有在暗中派暗卫跟着。
但即便只有他一个暗卫，他也不能让顾洛辰受伤。
二人简单吃了口饭，又上车继续赶路了，又走了大半个时辰，顾洛辰才开口问闻柳：“你知道本王为何带你来么？”
闻柳觉得今天顾洛辰的话格外多，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想来是顾洛辰单独跟他待在一起也有些尴尬，有些无聊，所以才这样的吧。
“属下不知，属下斗胆猜测，是因为严首领不在，所以王爷才带属下来的。”
顾洛辰笑而不语，这回反倒是闻柳先开了口。
他虽然对别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但事关严城，他还是有些好奇：“属下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顾洛辰听了他的话，似有些不解地往前倾了倾身子，凑到了闻柳近前，双眼细细打量着闻柳的眼睛。
闻柳被他这突然凑近的动作弄得有些慌乱，他下意识想往后靠，可脑袋微微往后一靠便撞到了马车上，撞出了不小的一声声响。
顾洛辰见状，难得开心的笑了笑，问道：“怎么，本王又不是凶神恶煞，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顾洛辰和他离得太近了，近到闻柳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那温热的气流。
“没……没什么，只是……只是不知道，王……王爷为何突然凑近，有……有些不习惯。”
顾洛辰见他一副话都说不利索了的模样，也不再逗他，回身坐好，看了看闻柳，又把手心里捏着的那串儿珠子放了回去。
随后他才淡然开口道：“本王只是想凑近看看，你在哪里学的官场那套假模假式的客气的毛病，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直接问，别磨磨蹭蹭的，本王不喜欢。”
“可惜啊，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话的，所以你自己说，什么当问不当问这些废话，是在哪里学的？”
闻柳诚然道：“以前在尚书府的时候，尚书府的人教的，说是这样问更稳妥。”
顾洛辰嗤笑了一声，稳妥没瞧出来，倒是一句十足的假客套的废话。
“说吧，有什么想问本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