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酿青梅>第42章 死局(捉虫) 可陆沈白陷入的却是一场……

  晏蓉死了这四个字,似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曲瓷脸上血色瞬间消失殆尽,膝盖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夫人!”

  “哎,你——”

  晏承下了马车,想要伸手去扶曲瓷,但碍于男女有别,手刚伸出去,又立刻缩了回去。

  曲瓷跌坐在地上,满面惶然,喃喃道:“怎么会?九公主怎么会死?”

  今日这事,不是晏蓉做的一场局么?她怎么会真的死了呢!

  她死了,沈白该怎么办啊!

  晏蓉的母妃淑娴皇贵妃,是陛下心头的白月光,淑娴皇贵妃薨逝后,陛下便将对她的思念悉数转移到了晏蓉身上,几乎到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地步。

  现在她死了,陛下势必会将怒气全撒到沈白身上。

  可今日之事,乃是无妄之灾,难道就因为,沈白先前见过九公主,就被认定成了凶手?!

  曲瓷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沈白现在已经被禁军带走了,她得想办法救下他。

  曲瓷抹了一把眼泪,扶着车辕站起来,嘶哑问:“殿帅前来拿人时,曾说所有证据都指向沈白,王爷可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具体的本王不大清楚,只是听说,今日在别院时,陆沈白和晏蓉起了冲突?”

  曲瓷点头。

  “有人将这个定性为杀人动机,并且在九公主喝过的酒里,找到了致她身亡的毒药,而那酒是陆沈白倒的。”

  “不可能!那酒沈白也喝了,沈白都没事,九公主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曲瓷又蓦的顿住了。

  不对,那两盅酒,陆沈白并没喝。

  晏承见她顿住,忍不住问:“你想到了什么?”

  曲瓷闭了闭眼睛,颤声道:“那酒沈白没喝。”

  晏承:“!!!”

  “今日九公主突然转了性,说要好聚好散,这不像九公主平日里做事的风格,我们心下不安,便并未喝那酒。”

  但今日,在周遭侍奉的宫人,都曾亲眼目睹,陆沈白‘喝’了那酒,现在他们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晏承也顿觉头大,又问道:“晏蓉那杯酒,是陆沈白替她倒的?”

  “是,原本是由琼枝倒的,可公主指名要沈白为她倒酒。”

  “让陆沈白替她斟酒?”晏承面露狐疑:“晏蓉一向待陆沈白如珠似宝,怎么会让他做倒酒这种事,晏蓉那性子,就算不喜欢了,也不屑做这种事。”

  晏承小声嘀咕着,却冷不想这话冷不丁被曲瓷听见了。

  有什么东西,浮光掠影般在她脑海里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曲瓷猛地睁眼,眸光急促看着晏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晏承一头雾水,不明白曲瓷突然这么激动做什么,但还是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是了。

  曲瓷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晏蓉那人素来骄傲,她向来不屑用这种小伎俩折辱陆沈白,可今日,她又为何偏偏让陆沈白斟酒呢!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今日水榭台中,只有他们三个人,而晏蓉却偏要陆沈白斟酒,电光火石间,曲瓷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脸色骤白,整个人摇摇欲坠:“今日死的人,本该是我。”

  从她嫁给陆沈白之后,晏蓉想要她死的这个想法,一直都是明目张胆的。

  曲瓷有个大胆的猜想——

  今日陆沈白因叶君然的事,惹怒了晏蓉,而她又在晏蓉怒火正盛的时候闯进去,晏蓉便将一切过错全算在她身上。

  什么折花,什么好聚好散,其实都是假的,晏蓉真正的目的是在酒上。

  “她让沈白斟酒,目的不是折辱他,而是,而是……”曲瓷揪住自己的衣襟,声色嘶哑道:“而是想让沈白亲手杀了我。”

  没有什么比让自己喜欢的人,误杀自己更诛心的了。

  可晏蓉没想到,陆沈白却把那两盅酒全‘喝’了。

  “你这个猜测不成立啊!”晏承提出了质疑:“第一,晏蓉又不傻,陆沈白喜欢你,喜欢的那么明显,万一陆沈白替你喝了她准备的毒酒,那怎么整?”

  曲瓷心下一顿,讷讷看着晏承。

  他说,陆沈白喜欢她,沈白——

  孟昙受不了晏承一直卖关子,忍不住问:“王爷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孟昙指了指曲瓷:“我就是觉得,她说得不成立,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晏蓉若想杀你,那为何她会中毒?”

  也是。

  曲瓷慢慢冷静下来。

  若是晏蓉想要毒杀她,那她必然先前知道,酒中有毒,她断然不可能喝的。

  除非——

  “除非,是有人借你们之手,想杀晏蓉?”晏承先一步说出声。

  而晏蓉并不知道那酒里有毒,所以才会喝。

  “但这也说不通啊!”晏承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皱眉道:“晏蓉性子骄纵,这些年确实得罪了不少人,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没有人会那么……哎……”

  话说到一半,晏承又看向曲瓷:“你说,今日这酒,本来是要给你和陆沈白喝的?”

  曲瓷一见到晏承的表情,就猜到了他的意思:“王爷怀疑,有人对我和沈白下手,却误杀了九公主?”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曲瓷却摇摇头:“暂且不说,我与沈白没同人结怨到如此地步,即便有人想杀我们,也不必这般大费周章,还将九公主也牵扯进来。”

  好像也是。

  晏承不说话了。

  王府门前,两盏橘红色灯笼,被夜风吹的打着飘。

  清寒夜里,尚有零星烛火照亮引路,可陆沈白陷入的却是一场死局。

  可即便是死局,她徒手挖,也要为他挖出一道生路来。

  曲瓷摈弃掉没用的情绪,抬眸看向晏承:“王爷,沈白碰过酒壶,他有嫌疑,那九公主身边的宫人呢?”

  虽然不知道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但下毒之人定然也接触过酒壶。

  而晏蓉身边的宫人,是最大的突破口。

  晏承道:“他们都被关起来了,但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本王出宫时,碰到了永乐侯。”

  曲瓷脸色瞬间变了。

  永乐侯是晏蓉的舅舅,他这个时候进宫,多半是去求陛下严惩陆沈白的。

  曲瓷急了,央求道:“王爷,你能不能带我进宫?”

  要不是时机不对,晏承都想翻白眼了。

  曲瓷当皇宫他家的啊,他想带谁去,就带谁去啊!

  “我带你进宫也没用……”

  “王爷……”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晏承打断了曲瓷的话:“永乐侯进宫固然是个坏消息,但此事也并非毫无转圜的余地。”

  孟昙急急道:“王爷,都这个时候了,您就被卖关子了!”

  “陛下听闻九公主没了的消息,骤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所以还未来得及提审陆沈白。”

  曲瓷眼睛猛地一亮:“而永乐侯此时入宫,也见不到陛下?”

  “对。”晏承看了他们主仆俩一眼,又凉凉道:“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谁都无法确定陛下什么时候醒,只能看你们能不能在陛下醒来之前,找到证据,证明陆沈白是冤枉的,任重而道远啊!”

  话罢,他便摇摇晃晃朝府里走。

  “王爷……”

  孟昙想求晏承帮忙,但话一出口,就被晏承头也不回打断了:“陛下指不定什么时候醒,你们可得抓紧些,不然陛下醒时,便是陆沈白人头落地时。”

  孟昙顿时气急,正要说话时,晏承又貌似不经意间说了句:“哦,对了,现在太子在宫中侍疾。”

  太子?!

  曲瓷超前迈了一步,还想再细问,晏承却跟身后有狗在撵他一样,一阵风似的蹿进了府里,高声嚷道:“关门关门!这次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跟放进来,打扰本王的清梦,不然本王就把你们所有人剁了喂狗!!!”

  曲瓷一听这话,将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当机立断道:“走,去东宫。”

  “可王爷刚才不是说,太子在宫中侍疾么?现在去了,只怕也见不到太子?”孟昙道:“现在天色已晚,不如属下先送夫人回府,属下去东宫守着,若太子回来再……”

  曲瓷摇头:“不行,来不及的,我亲自去。”

  诚如晏承所说,一旦陛下醒来,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处置陆沈白。

  而晏蓉的人又在宫中,晏承不肯帮忙,只能去找太子了。

  马车一路往东宫赶,曲瓷往外坐了坐,隔着帘子问:“孟昙,沈白和太子之间,可是有什么渊源?”

  “渊源谈不上,就是,就是……”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吞吞吐吐的了,知道什么就说。”

  孟昙顿时不敢隐瞒,便说了:“公子入仕时,殿下曾招揽过公子。”

  这不奇怪。

  若不是金銮殿上,陛下那句话,他本该被点为状元的。

  但曲瓷记得,当年他们在丽端城读书时,偶尔上课讨论时政时,陆沈白便曾说过,若入朝为官,只愿做纯臣的。

  更何况,此时朝中并不太平,太子虽为东宫储君,但却比不得八皇子得陛下欢心。

  曲瓷问:“所以沈白拒绝了太子殿下?”

  “是。”

  “那后来,沈白又是怎么与太子殿下……”

  曲瓷话说到一半,又猛地顿住了——因为她想起来,她与陆沈白重逢那夜,陆沈白带她去天牢见父兄时的事。

  当时,狱卒原本不让他们进的,后来是陆沈白交给了孟昙一块玉佩,狱卒这才立刻恭敬将他们请了进去。

  所以当初那枚玉佩,是太子招揽时,给陆沈白的一个允诺。

  为了替她救父兄,陆沈白才用了那个条件——太子帮忙救她父兄,投到了太子门下。

  “哐当——”

  曲瓷正走神时,马车骤然停了,她一时不妨,脑袋重重磕在车厢上。

  正头晕眼花时,便有个人影掀帘进来,曲瓷下意识以为是刺客,手刚摸到袖中的金簪,来人已踉跄靠过来,浓郁的酒味熏的曲瓷脑袋更疼了。

  “你,你离我远点。”曲瓷捂着脑袋,朝后躲了躲。

  “阿瓷——”来人目光哀怨看着曲瓷。

  曲瓷掀开帘子,让马车里的酒味散开,这才捂着额头问:“你这是怎么了?”

  庆怀浑身酒味,身上还湿漉漉的,看着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没事,我听说陆沈白出事了,就去陆家找你了。”

  从别院出来后,他满心烦躁,便回鸳鸯楼买醉了,喝的七晕八素时,才听说陆沈白出事了。当时庆怀腿都是软的,但又担心曲瓷,便浇了自己一桶冰水,强撑着赶去陆家,又从陆家找到王府,却听说曲瓷要去东宫。

  这才一路紧赶慢赶追来,幸好追上了。

  “阿瓷,你现在去东宫也没用,太子,阿阿阿阿嚏”,庆怀揉了揉鼻子,继续道:“太子今夜应该不回东宫,这样,你先回陆家,明日一早,我去宫里找太子。”

  曲瓷揉着额头的动作一顿,庆怀还没等她开口,便嚷嚷道:“孟昙,回陆家。”

  孟昙虽然认可庆怀说的,但还是没动,而是询问曲瓷:“夫人?”

  曲瓷知道,庆怀说得是实话,便道:“回府。”

  孟昙应了声,又将马车调转了方向,朝陆家赶去。

  “阿阿阿嚏——”

  一路上,庆怀捂着鼻子,不停打喷嚏。

  曲瓷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轻声道:“庆怀,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该淌这趟浑水。”

  今日陆沈白陷入的死局,晏蓉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一旦陛下苏醒,为陆沈白求情的人,定然会受到迁怒,庆怀如今大好前程,不该受此牵累的。

  庆怀一眼便看穿了曲瓷在想什么,捧着帕子小心翼翼擦着脸,哼唧道:“阿瓷,我替陆沈白说话,可不是看你的面子啊,我不爽陆沈白很久了,他这次要是死了,我还怎么扳回这一局。”

  说完,他捂着鼻子,又打了大大的喷嚏。

  “庆怀!”

  “阿嚏,阿嚏——”庆怀捂着鼻子,冲曲瓷摆摆手:“阿瓷,我现在这样,你就别惹我说话了吧。”

  之后这一路上,但凡阿瓷想说话,庆怀便开始‘阿嚏’起来,到最后,曲瓷只得作罢。

  他们三人回陆家时,远远便见到有人在府门前提灯候着。

  马车还未停稳,等的人已急急奔了下来。

  “曲姐姐。”

  “夫人!”

  三个人影齐齐扑过来。

  画眉首当其冲,一过来,表情都快哭了:“夫人,怎么会这样啊,我就回去给二夫人送了个糕点的功夫,公子他怎么就出事了?公子他……”

  “哎呀,行了行了,你想听什么,我给你慢慢说。”庆怀拦住画眉,又扭头看向曲瓷。

  他生怕曲瓷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便期期艾艾道:“阿瓷,我现在浑身发冷,好像还有点发热,你们府里有没有大夫,快找个来给我瞧瞧。”

  曲瓷直接点了画眉:“画眉,你带庆怀进去。”

  “夫人,我……”

  “我什么我,你想知道什么,小爷告诉你,来来来,先给小爷走。”

  庆怀连拖带拽把画眉带走了。

  翁伯迎上去,问道:“夫人,如何了?”

  “今日太晚了,明日才有结论。”曲瓷朝府里去,又问起陆蔓来:“娘怎么样了?”

  “夫人一切都好,一回来,她便去院中侍弄花草了,公子这事,老奴也同花宜姑姑知会过了。”

  曲瓷点点头:“我去看看娘。”

  正要转身走时,曲瓷脚下猛地一停,又看向始终走在他们后面的叶君然,便停下来,扭头看他:“叶公子,近日府上应该事多,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曲姐姐,你叫我君然就好了。”听见曲瓷叫他,叶君然这才朝前来,廊下光晕落下来,照的他一张消瘦的脸上,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此时,他正耷拉着脑袋,神色愧疚道:“都是我连累曲姐姐和陆大人了。”

  他们之间,何谈谁连累谁。

  若真要说连累,也该是她连累了他才是。

  曲瓷摇摇头,轻声道:“不要想太多了,先安心在府里住下,翁伯,你陪叶……君然回去,我去看娘。”

  说完,曲瓷径自拎了个灯笼,去了陆蔓院子里。

  陆蔓早先在铺子里忙,下午又回来打理花树,整个人早已是筋疲力尽,曲瓷去时,她刚睡着。

  也幸亏她睡了,不然曲瓷都不确定,在陆蔓面前,她会不会露馅。

  花宜送曲瓷出来时,便问了陆沈白的事:“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子怎么会毒杀九公主?”

  “此事说来话长,”曲瓷顿了顿,只避重就轻说了个大概:“现在只是怀疑,并未定罪,姑姑,娘那边先瞒着,这几日糕点铺子,可以让她照常去,但是别让见到客人,若她问起沈白来,你就说沈白外出公干了。”

  花宜点点头,见曲瓷一脸憔悴,便道:“夫人,你放心吧,老夫人这边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倒是您,也要多保重身体啊!”

  现在陆沈白出事了,府里就全靠她撑着了。

  曲瓷轻轻颔首,便回了自己的院中。

  成婚以来,她一直是跟陆沈白分房睡的,但今夜躺在床上,她却莫名觉得孤寂,明知道想没有用,她现在需要养精蓄锐,明日好继续去找门路。

  但她就是不遏制的想陆沈白。

  也不知道他在天牢里怎么样?他那样文弱的一个人,哪里待过那种地方。

  她担心他。

  翻来覆去很久,曲瓷始终睡不着,一闭眼,脑子里全是陆沈白。

  最后,她索性披衣去了书房。

  成婚后,陆沈白白日在这里处理公务,夜里便宿在靠窗的榻上。

  曲瓷进去,手指沿着桌椅上拂过,想象着平日,陆沈白在这里处理公务时的模样,不自觉眼里便泛起了水雾。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最终踢开鞋,躺在了陆沈白平日里睡的榻上,盖着陆沈白往日里盖的被子,念着陆沈白。

  而后意识慢慢沉了下去。

  一夜好眠。

  等曲瓷再睁眼时,外面天天光大亮,画眉正在嚷嚷着什么。

  难不成是庆怀回来了?!

  曲瓷当即顾不上穿鞋,立刻推门出去,一下子扑在日光里,急声问:“可是庆怀回来了?”

  院内原本匆促的侍女,齐齐像被人定住了,惊愕看着曲瓷。

  还是画眉最先反应过来,走过来扶着曲瓷:“小侯爷还没回来了是我一早进去没见到夫人,怕夫人你出事,正要让大家去找呢!”

  曲瓷点点头,回房换了衣裳,又去陪陆蔓用早饭。

  她去时,陆蔓正着急忙慌出门,见到她,便温柔笑了笑:“阿瓷,娘铺子里今日很忙,就不在府里用饭了,桌上有糯米糕,你自己吃啊。”

  曲瓷点点头,亲自送陆蔓上了马车。

  画眉在旁边道:“夫人,先回府用早饭吧。”

  “我吃不下。”曲瓷摇摇头,目光望着街口:“就在这儿等庆怀吧。”

  一夜过去了,陛下若醒了,第一件事,定然是要处置沈白。

  若陛下没醒,沈白尚还有沉冤昭雪的机会。

  就看庆怀从宫里能带回什么消息了。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庆怀  打马从街上过来。

  曲瓷一颗心瞬间被吊得老高,忙从台阶上朝庆怀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