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佞骨>第125章 风月情浓

  日头挪过鸱吻顶,浮云闲游。本是个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的好日子,偏偏起了风。

  “扶风的天终究是变了。”赵祚叹了口气,看向了身边的祁知生,他二人一同立于重阙北面的阙楼上。

  “平之和圣上都培养了他那么久,怎么,”祁知生转过身,看向赵祚,“不甘让座儿?”

  “他是我儿,哪有不甘啊。”赵祚的手扶上阙楼的阑干,“当初惠帝合眼前,特地将我和平之叫到了长明殿。那时惠帝和平之说了很多,却只和我说了一句话,那时候我没听懂,都是后来坐上他的位置了才听懂那句话。”

  “哦?谢平之没给你解解?”

  赵祚摇了摇头,又继续道:“那时我跪在他身前,唤了声‘父皇’。他就抓着我的手,用力地说着,这父皇,总要先为父,才为皇。然后……”

  然后惠帝拍着赵祚的手,连说了三声对不起,涕泪都混在了一处。赵祚把这对不起的话藏了下来。

  后来他想过,这三声对不起,大抵不光是对着他一个人说的。

  这“先为父,才为皇”大抵也不知是对他一个人说的。惠帝在位二十多年,无显赫功劳,确实位扶风未出阁的娘子都想认的父亲。

  他膝下四个公主,都是入了太学的。后来更是扶了元华做国公主,允了她南地治下兵权,连这帝位,他都想拱手送给他这个不让须眉的女儿。

  而他这个父,也顺理成章地在他最宠爱的女儿向他求赐婚时心软了。明明连他都知道的,将岐国嫁入陆家,就是盛极,极盛的东西,都逃不了衰,何况这衰的方式,是他这个做父亲早早就布置了的。

  但惠帝到底还是在岐国的软磨硬泡下,放过了她,在极少的期限里,许了她扶风城最盛的婚礼,拿了不少的珍奇玩意儿为他最喜的大女儿添妆。

  论到底那个害了岐国的,还是他的这段父慈,因为一时的不忍,却拿了帝法来换。或许之前还有个藉口,是在岐国看上陆慎成的那刻,这杯鸩酒就注定了,可惠帝心下最清楚,害了岐国的到底还是他这个“父”。

  这是他为父,而他也只为了父。所以那一声“对不起”应当是给岐国的。

  而第二声对不起,才应该是赵祚的。

  赵祚即位,是惠帝为皇做的最后一个决定,是临去世前才拟的旨。

  而第三声对不起,赵祚记得,惠帝说时,目光是看向谢无陵的。

  赵祚不知道惠帝和谢无陵之间有什么交易,但他是自那时起,怀疑起谢无陵的。

  他以为谢无陵帮他可能不再是单纯因为喜欢二字,可能背后还有昭行或者说还有惠帝的想法。扶风的腌臜太多了,他怕,怕他和谢无陵之间的情感会被污了。

  当初是,如今也是,他怕,所以他包容着,自欺着,甚至遵从了谢陵的想法,放他去明堂前做谢陵他自己想做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将他的猜测问向了祁知生:“先生,你说平之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

  “你们同床的都不清楚,我这儿都异梦异到西北了,哪知道他瞒了你什么?”祁知生眺着前方山道的动静,一边问道,“从山郎究竟想问什么?”

  “他真的被你封了记忆吗?”

  祁知生闻言,嘴边的笑意蓦地僵了。半晌,他指了前方道:“来人了。”

  赵祚跟着他手指遥指的地方看过去,心下却仍在思考着祁知生的反应。

  祁知生见他久久未发号施令,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语重心长道:“昭行有道佛偈叫,信则有,不信则无。”

  话尽便下了阙楼,替赵祚发号施令去了。赵祚站在阙楼上,想来该是喜上眉梢的面容,却偏偏生了几缕愁。

  “那他都没忘……”我还说了那些个肉麻的话,岂不是太矫情了,赵祚如此想到。

  -

  重阙明堂朱门外。

  陆岐下了令后,老宦奴领着副将与陆岐带进来的一队兵往外走,但未走上两步副将就停下来不走了,说是不能离太远,不然便算不得护卫。

  他不走老宦奴自然也不敢走,昭行的暗僧都不在谢陵身边,倘若陆岐那小祖宗真的想不开,要了谢陵的命,那他的命岂不也跟着就没了?

  那他们就都只有在那处干耗着,老宦奴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见那副官铮铮地站在那处,老宦奴便也奉陪着。不过幸好的是,没耗多久羡之来了。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外宫甬道上回响起。在宫里能骑马而不被阙楼上的弓箭手拦的,如今大抵只剩羡之了。

  老宦奴的目光瞬间亮了亮,心下正雀跃着,就看着那人骑着一匹烈马掠过他们。

  羡之猛然勒绳,引马停下来,他打着马走到了那副将身边,翻身下了马之后,从袖中一方锦囊丢给了那副将,匆匆交代了一句:“看了,带兵出去。宋行将军在外宫等你们。”

  微侧身,又将缰绳丢给了老宦奴,道:“劳您一会儿帮我把马牵出去。”说完羡之向朱门那处跑去,跑到半路,又似还有不放心的事,特地回头叮嘱道,“顺便去叫祁先生回来。”

  老宦奴应了声,看着那副将将锦囊拆开,从中间取出去了一份山鹿旗的绘样。那绘样后写了一个“缄”字。

  副将立马改拿为捧,将手中的山鹿旗举高了些,让身后的人都见了见,无怪于他,大帅亲自绘的山鹿旗出现在眼前,便是谁也驳不得的令。

  不过也有一二人不服气的,说着不退的话。副将立马将手中的□□提了起来。

  “山鹿营规,不从令者,战后尽诛。尔等从还是不从?”

  说完副将瞥了那两个唱反调的人,见他们都低首噤声了,这才作罢,领着人往外宫退去。

  -

  阳光洒在了下来,在陆岐那特地磨得锃光瓦亮的银戟反着光,光反在了谢陵的脸颊靠下。

  羡之来时正看着谢陵被陆岐的戟尖指着心口,他心下骤得一紧,刚要迈步进门来,就看见谢陵对他摇了摇头。

  陆岐显然也在谢陵这个动作后,知道他身后有人了。

  他的戟尖本抵上了谢陵的心口,他手下使了力,让那戟尖刺破了薄衫,锥在谢陵的皮肉上。他突然开口指使着谢陵:

  “往后退,退上明堂。”

  “陆岐,你想好了?”谢陵偏首,神情突然严肃了很多,“倘你入了明堂,这事的性质就变了。”

  回答他的,是谢陵意料之中的沉默。

  其实陆岐本来想好了,他想他应该按梁策的吩咐,把谢佞逼上明堂,在明堂里杀了谢佞,再将那欺名盗世的事盖在开不了口的死人身上。

  而后拿这事和赵祚谈条件,让他给岐国追封,也算是给他那记忆里从未谋面过的生母一个交代。之后把山鹿营还给陆家,而他再找个远离羡之的地方,独自苟活着。

  是,他想远离羡之,怕见到羡之。至于为什么怕见到,他也说不清。或许是骨子里不想让羡之看到自己这个模样,这个沾了腌臜心思的模样,可笑的事,明明羡之也是这样的人……

  又或许,他只是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会想羡之,想问问他为何成了这般模样,想将这样沾惹了别人鲜血的羡之杀了,想那个干干净净,温温润润地站在他眼前,唤他一声“小岐儿”。

  他勾了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竟也是个抱着满腹荒唐的人。“羡之不会想看见你这样的。”谢陵看了眼他身后那个默默站着的人。

  “那我不是应该等着,让他瞧瞧我这样的?”陆岐回怼道,“还可以让他看看他师父在我戟下的模样,也好让他想想当初他杀叶窥鱼时的那种滋味,那种亲手了结亲人的滋味?”

  陆岐的眼里带着几分阴鸷,似乎在为他陡然生来的想法而兴奋,但手间的颤抖却泄露了他心底那点善意作祟的怯懦。

  他摇了摇头,眼里露出了破绽,阴鸷的恶念和那点清明的善良在他的心底里争位。他这几日总是这样,兀自在仙凡境和五浊世上挣扎着,迷茫着。每当他觉得自己能一脚堕进万劫不复的五浊世了,偏偏那点清明又要拉他一把,将他带回明台。

  可每当他要放弃坠入深渊的时候,那点仙凡地又爱生出个似夜叉的玩意儿,将他拖往五浊世。

  一如现在。

  谢陵在慢慢后退,羡之缓缓跟着,眉头却锁得更紧了。当初昭行僧人替他取环珮时,无功而返,说是让陆岐捡走了,那时他心下就生了不安,如今看来不安都成了真。

  “原来你不止恨我?”谢陵看见了羡之在陆岐背后看不到的,陆岐那眼神里不断变化着,像是在挣扎着什么。他看了会儿,赶在羡之开口前出声,引导着:“还有羡之?这几年他待你不好?”

  “好”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陆岐蓦地抿抿唇,兀自思量着,他的目光如夜里孤明的烛火般跳了跳,而后夜风吹来,失了光热。他嘴边噙着的笑也敛了去道:“好与不好,有意义吗?”

  羡之明明对只差将他捧在手心了,却还是背地里和梁策书信,要梁策困他,这或许只是梁策让他窥的冰山一角,那那些他没窥到的呢,说不定都是羡之的别有用心。

  “没意义。”羡之接话道。

  羡之站在陆岐身后四步远,陆岐的戒备在三步内,他怕他走近了,陆岐的性子陡然生变,那就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四步不远,也恰好能听见谢陵的这一问。

  陆岐在听到这一声时,顿时停了步子,谢陵也跟着停了步子,让那把戟没离开他身前。而羡之,却没停下步子。

  “恨我?”

  羡之负手走了上去,甚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他在陆岐的身边站定,冲谢陵点了点头,才侧首睇着自己身边的人

  陆岐在方才听声时,就是浑身一个激灵了。待到羡之在他身边站定的那一刻时,他更有一份心思难以自持地涌了来,怂恿着他握紧了手上的银戟。

  他刚说服自己的那点要羡之命的想法,这下顿时找到了冒头的机会。

  “小岐儿恨我……”羡之的话还没说完,陆岐的一把银戟翻手一划就逼向了羡之,羡之往后退了半步跳开,出了这银戟逼来的范围内,他眉峰微动,把后面两个字补了起来,“什么?”

  陆岐的银戟再向前一逼,羡之这下倒是不避不退了,他游刃有余地一边躲避着,一边向谢陵求助。谁知谢陵那时正偏首看了看肩头之前叫陆岐那银戟划破的青衫,并没有收到羡之的求助。

  羡之收了目光,迫不得已抬手抓了戟,陆岐却猛地收肘,将戟收回,戟的刃口在羡之掌心拉了一口。未等羡之回神,陆岐又攻来,羡之选了个好时机,空手抓住了陆岐的银戟,手上使了力气,抓住了戟杆,不让陆岐故技重施把戟收回。

  陆岐连收了两次肘带力,偏那戟被羡之抓住,在两力对峙下纹丝不动。陆岐气急,微松手诈羡之,待杆叫羡之牵过一点,他又握紧回收来,羡之却在陆岐的手力收拉间,猛然抓着戟往怀里一收,旋身到陆岐身后,将戟一横,陆岐抬手去抓,羡之却勾了嘴角。

  陆岐见羡之的笑容,这几年和他练武习惯了,知他这一笑必是有诈,顿时松开了抓杆的手,谁知羡之并未诈他,反是将那戟还给他,谁知陆岐也松了手,这戟就往地上落去,羡之见状出脚将戟踢开,踢往谢陵那处,陆岐的目光顺着银戟走了,羡之反是剪住了陆岐双手。

  “陆岐,”他贴近来轻声地好言相劝着,“一旦进了明堂,我和师父就都保不了你。这重阙里看着咱们的人可多了去了。”

  陆岐却听不进羡之这点软,他在羡之手下挣扎着,羡之怕真伤了他,就松了手上力气,反让陆岐有机可乘,陆岐的手顺势在他松手的时候偷溜出去,又抬手一拳打向羡之。

  羡之下意识去避他那一拳,陆岐却不为真打他,回身便上前抓住了谢陵的肩,迫着他去明堂。

  “陆岐,有什么是你一定要带师父进明堂的?”羡之立在原地,“恨?还是因为梁策和你说了什么?”

  “与你无关。”

  “还是为了玉玺?”羡之立在原处,心里却想着,若是陆岐说要,大可以再等几年他即位了,他拱手送去。

  陆岐闻言冷哼一声,谢陵却回头冲羡之笑了笑,却温和地问向了陆岐:“是梁相的意思吧,他想你亲手在明堂内杀了我?”

  谢陵还在说着什么,话语仍是温和的,却总让人觉得少了几分温度。好像这事与他自己无关一般,不知是太透彻,还是太凉薄。

  陆岐放在谢陵肩上的手却下力捏了捏谢陵,又抬脚勾起了方才羡之踢到这边地上的银戟一抛,将它牢牢地握在手中。

  他领着谢陵上了明堂前的白玉阶梯,在明堂前一站定,微侧身道:“谢……佞,请。”

  “小侯爷,请。”谢陵跟着停了步子,也不再多问,反是直言道。

  “陆岐!”羡之往前走了几步,跟着他们上了阶,见状一边摇头,一边唤道。

  陆岐本想对这声置若罔闻,偏他还是回头望了羡之一眼,正望得羡之眼里不是惋惜或可怜,而是一种莫名的难受,让他的那颗不安分的心也跟着被那一眼被搅得生疼。

  也是陆岐的这处失神才让羡之占了上风,他上前来抓了陆岐的腕骨,猛力一捏,让陆岐吃痛回神,扬戟一挑,戟尖撇往了谢陵,谢陵躲了戟尖,羡之扶戟一抬,陆岐撒开一手,抬脚往羡之身上招呼。

  羡之微退身,也抬一脚挡他,陆岐为避他向后一倒,蓦地有一道凌厉掌风一来,陆岐堪堪避过扬声道:“你的暗卫出手了。”

  “我的暗卫还在姑臧,”这话一道羡之也觉察出了不对,他身后猛然有力袭来,他偏了偏身,躲了过去,那道掌风就越过了他,直直打向了明堂前执戟的陆岐,他连忙叮嘱道,“小心。”

  陆岐注意到了那掌风逼面而来,他迈过明堂,往里间退到,那黑衣暗卫陡然显身,往明堂内再逼去。

  羡之看见陆岐进了明堂,心陡然一紧,他脚未及点地,便冲了进去。

  陆岐也是进来后才发现今日的明堂不同往日,明明没人却感觉此处济济一堂,四周都有人在注视着他,而那跟着他入内的黑衣人似乎也有所感,但比起这些,他更执着于要陆岐的命,他继续出了杀招。

  陆岐疲于应付他的招招逼命,无暇顾及明堂内的变化,以至于连张弓拉弦的声音都被招式中衣料牵扯的声音掩盖了。

  但羡之显然是知道有什么的,在满弓时,他直直拆向陆岐命门,趁陆岐避闪不及,撤力虚逼,将陆岐藏在怀中;而后那满弓拉出来的两根弦从梁上射出,一道冲向羡之的后背,一道直取了黑衣人的命。

  流矢入肉的声音,猛地让陆岐浑身僵硬了。大抵他从来没算着会有这样的一天。有什么悬在脑海里的东西瞬间断了,让他的理智也跟着分崩离析了。

  他抖着手,看向了羡之,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我我……”

  羡之动了动,放陆岐出来,却突然倒吸了一口气,陆岐见他脸都白了,白得陆岐的心又紧了紧,他不知道羡之后背的伤势,只听着羡之的呼吸都弱了,他眼泪瞬间跟破了堤的山洪一般,跟着淌:“我错了,羡之,我错了,我不进明堂了,我只听你的。”

  陆岐哭唧唧地要看羡之伤势,羡之却没让他如意,反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封明黄帛:“还记得第五幅图吗,画的是居衡的杏花。那画后面,就是它。”羡之虚弱地将明黄帛塞到了陆岐的手里,“这是师父几年前就给你求好的赦书,是他被赐死时都没拿来用的。他说将来会有这么一天,要是你犯了今日的错就拿来救你。”

  “嗯。”陆岐扑进了羡之的怀里,羡之的嘴角瞬间噙了笑来,不过笑没维持多久,他又做了荏弱模样:“我怕等不着……”

  陆岐赶紧截断了他的话:“等的着,有祁先生,等的着的。”

  “你不要恨了,”羡之缓慢地抬手替陆岐拭了拭泪,背上的伤确是牵着疼的,引得他眉头都皱紧了。

  陆岐他仓皇地抬手抓住了羡之的手,用力地握着,就不愿放开了。

  “不恨了,我……,”陆岐看着羡之越来越奄奄的神情,无计可施地道,“我慕恋哥哥。哥哥听到了吗?”

  这大概是羡之这十几年来,最想听到的话了吧。他原来也逗陆岐说过,还拿着话本子启蒙过陆岐,偏偏陆岐不识趣,红了脸便将他仍在了原处。

  现在,没想到的是,羡之等了那么多年的这句话,却是要在这样的时候才能听见。他勾起来的嘴角都显出了几分无奈,偏偏看在陆岐眼里成了无力的模样。

  陆岐咬咬牙,蹭上去吻了羡之一下,不知道陆岐心里是什么滋味,羡之的心里反正是跟年节时炸了烟花一样,他忍着疼,搂紧了陆岐,吮吻下去,把陆岐的嘴里的每一寸滋味都尝了个遍。

  陆岐才在这亲吻中发现了什么不对,他正想探究羡之的伤势,谁知羡之却抓住了他的手咬住了他的耳朵,在他耳边无赖道:“我听到了,也记着了。”

  陆岐皱了皱眉,才发现自己被羡之那把三分疼疼出十分的样子骗了。羡之大概是在替他挡那一箭时被流矢划伤了。他在羡之怀里挣扎着,但耳朵根都叫羡之的话给说红了。

  羡之不仅不放过他,还依旧贴着他耳朵。

  “我也如是。”

  如是,慕恋你。

  这事后,羡之硬拉着气急的陆岐,央他将自己带出去的。

  后来的朝会上,这清君侧的帽子,跟着惠玄留下来的那本名录册子与册子上所提证人,一同加到了梁策身上。陆岐因着那份赦书和信陵主口供说他在明堂上护了信陵主,将功折罪。卸了爵位,收了食邑封地,又应他所求,谴他去塞北戍边,允年节时归京。

  是日,秋寒将至,月上中天,陆岐次日要归塞北了。

  羡之特地让人去将住在枕月的他请来,又在眠风院里温了一壶酒待他。陆岐来的时候仍是不情不愿的,似乎还在为那日羡之诈他说那番话而置气。

  不过他二人之间哪有过什么气能置那么久,大抵是因为羡之没寻着好机会同他道歉罢了。所以羡之给陆岐斟了几杯酒后,陆岐的性子就软了。

  羡之见状,赶紧道:“你去了塞北,可别跟着那些军营的人乱学,护好自己,过了冬天记得回来见我。”

  “嗯嗯。”陆岐的酒量不算太好,几杯下去,性子软了,人也软了,听着羡之絮絮叨叨了两遍,盲目地点点头。

  羡之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我刚刚说了什么?”

  “说让我别跟军营里的人乱……学?”陆岐重复了这句话,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看了羡之一眼,问道,“什么算乱学?”

  “就……”这下轮到羡之欲言又止了,他没防得陆岐会这样问来,谁知羡之没防得的事可不止这一件。

  陆岐突然坐到了羡之身边,手不安分地学着前两天在枕月摸到的一本□□上的动作,往羡之那处摸索去,舔了舔嘴唇,就这落满眼里的月光问道:“这算不算乱学?”

  羡之咽了咽口水,还不及反抗,就被陆岐占了先机。

  “哥哥。”陆岐冲着羡之轻声道,这一声惹得羡之昏了头,让陆岐更放肆了几分,连唤了好几声“哥哥”。

  羡之追着陆岐眼里的月光看了过去。

  正看到遮月的浮云散去,是月明,风清。

  他收回了眼,看向眼前人,是风月情浓。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完一个古风 有很多不足,逻辑也不是特别顺 有的地方情感也没写到位,反正很多不好。

  感谢所有看过来的小姐妹 感谢所有加收藏 送海星 送玉佩的小姐妹。

  希望下一次我能写的好一点。

  番外什么的 过几天有时间再写吧。再次感谢各位小姐妹。


520小剧场

  整个扶风啊,一旦近了秋,就会变凉爽许多。人说九月授衣,大概扶风八月中旬,就会开始转凉。

  谢无陵是不禁寒的,所以羡之会记得依照他父亲的指示,每天要提醒大的加件外袍,还要盯着那从谢府来园子里找谢无陵的小的,怕他也受了凉。

  这天小的来找谢无陵 ,谢无陵在云栖正厅和礼部的官员谈事,大概是为秋时的祭月之事。

  历来春时祭日,夏时祭地,秋时祭月,冬时祭天,但今年长乐公主的生辰,也碰巧和祭月日凑上了,这惠帝就想让长乐陪同去。

  这个中规制改去,户部就要多拨上一拨款,这钱一多,想吞肥水,分一杯羹的人就更多了。谢无陵和礼部尚书便商量着如何紧收手中这份。

  那小岐儿呢,下了午课,便饶道国子监取了谢无陵让他拿的书,从那儿直接来了园子里。

  羡之正坐在歇亭上,掌了本兵法在看,兵法本要比那些儒学书本晦涩。他原来也就只在叶老将军身边粗学过些。

  这几日因着闲来无事,便从谢无陵的画堂书架上翻出来了一本。不过听他师父说:“那是从山郎留在这儿的,倘有不懂,羡之也只有去问问赵从山了。”

  这一说羡之心都紧了,不过借都借了,羡之便想着硬着头皮先看。

  他正研究着这一页上所提的“故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

  便听人奶音一声唤:“羡之哥哥!”

  他抬眸,将皱起的眉头舒开来,应道:“小岐儿来了。师父有事,你坐会儿?或是去枕月小憩会儿?”

  小岐儿看着羡之摇了摇头:“不要,”坐在了羡之身边,将自己从国子监拿回来的书放在了腿上,又点了点那书道,“我也看书。”

  羡之看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也点了点头,抬手将歇亭束起来的纱缦放下,替他挡了些日光,又分了一盏茶给他。

  两人各执一本书,看了起来。

  秋来虫声渐少,清风扫过纱缦,浮云走过秋阳。池鱼在秋水下游来,都带着几分悠闲与慵懒。涉水的歇亭外值守的宦奴儿都禁不住在这时,打起了瞌睡。

  突然脚步声响起,谢无陵身边的小僮端了新上的瓜果来,有小岐儿最喜的葡萄,想来是谢无陵知道小岐儿来了,让人送来的。

  羡之接了过来,欲取一颗,剥给身边的小人儿。侧目一看,那说要看书的小人儿早鸡啄米一般打着瞌睡。

  羡之凑过去,软了神情,轻声问了一句:“睡了?”

  小人儿迷迷糊糊地点了头,连眼睛都没睁开,羡之又悄声问道:“那葡萄吃吗?”

  像是听见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小岐儿睁开蒙眬的睡眼,茫然地看了看,好像什么也没看到,又咂巴咂巴了嘴,把眼睛合了回去。

  羡之无奈地笑了笑了,让小僮把瓜果放在了一边,又将他与小岐儿中间放着的茶盏挪开了去。学着谢无陵以前待小岐儿的模样,抬手一把揽过睡得迷糊的小岐儿,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又扯了栏杆上搭着的一件外袍,给他稍微盖了一盖。

  这才又拿起了自己的兵书,研究起方才那句话。

  小岐儿躺下了,却睡得不算安分,他侧卧着,脑袋在羡之腿上蹭了蹭,又往他怀里靠了些。

  羡之腾了只手像捏长乐那处养的奶猫一般,捏了捏小岐儿的后颈,没注意自己的大袖落在了小岐儿脸上,这小岐儿被大袖撩得脸痒痒,就下意识抬手紧紧抓住了。

  这让羡之的手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了。只好继续悬着捏着小岐儿的后颈。

  他想他大概能理解这兵书上的话了。不过这话不可尽信。

  这小岐儿没有三军,也不是将军,照样夺了他的气,也夺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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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必然是羡之和陆岐的了

  陆岐原来没改姓以前是叫谢岐的,后来帝祚给他改了姓,他也不认的,是羡之常这么叫他,他才认的。

  说起来谢岐这孩子是挺喜欢羡之的,什么不喜欢的,只要最后经过了羡之的手,他又都喜欢了。

  但这主要原因还是在谢无陵和赵祚身上。陆岐还小的时候,谢无陵是惯着宠着的,除了朝会带不上这小东西以外,那都是日日伴着他的,连大多应酬都推了,只顾看着他。不知道还以为谢小先生得了个私生子。

  不过这个谣言也在扶风传了一阵,但没几日就被压下了,说是传到了赵祚耳里,赵祚不仅当即罚了那人,夜里又去了谢府,兴师问罪去了。动静可大了,又是摔盏又是摔门的…后来扶风就没人敢传了,主要还是怕得罪王孙。

  后来谢岐大了,就经常被羡之带着了,羡之可以算个称职的哥哥了,至少在赵祚来园子等谢无陵的时候,他都拉着谢岐走了。

  但也有例外。这天谢岐还在睡,羡之便出了园子办事,结果遇见了那群扶风公子哥儿们,一群纨绔直招呼羡之来喝两杯茶。羡之因着经常去沈长歇的雅阁,这在扶风城也算风流名头在外,起码打入这些纨绔内部不是问题。

  他就在他们之间坐了会儿,看着日上三竿了,想谢岐也该醒了,才起身带了他爱的糖葫芦去谢府。

  谢岐每日醒来都是要找谢无陵的,但谢无陵不可能日日都守在他床边,昨日谢无陵就托了羡之来替他守一守,他好和户部官员去城外走走。

  羡之不是第一次等谢岐醒来了,对谢岐的起床业务可以说很熟练了,谢岐醒来看不到人不要紧,带点他喜欢的,哄哄就好了,同时还能收获一个撒娇的小奶音。

  所以当羡之到谢府时,听着谢岐哭得跟打雷一样,只差没打得震天响,还是不慌不忙,走了进去。

  那雷声立马就止了,谢岐翻下床,屁颠屁颠地跑到羡之跟前,抱住羡之的腿,眉也耷拉了下来,一个劲地呜咽着道:“爹爹不要小岐儿了,羡之哥哥也不要小岐儿了…”

  “要你,不过去给你买糖葫芦了,晚了些。”羡之讲着道理,将抱着腿的小人儿抱了起来,又抓了袖子草草给他擦了脸上零零星星的泪,脸都哭得通红了,看起来今天这泪还是憋得不是很容易。

  “喏。”羡之回身让小宦奴将糖葫芦递了来,让谢岐看了一眼。谢岐抬手就想抢,羡之眼疾手快地将他抱开了,让他先洗漱才准碰。

  待好不容易洗漱完了,还要换衣袍,理头发,这些事可要把谢岐等急了,那糖葫芦就在他眼前的宦奴儿手上,他眼睛都要看直了,口水都咽了几次了。

  羡之叫他这模样逗笑了,让宦奴儿去屋外侯着,那宦奴儿刚要走,谢岐就嘴巴一撇立马开始挤眼泪,宦奴儿就停了步子,谢岐立马就没了哭声。

  羡之见这架势,小宦奴多半是走不成了,只有自己快些。

  谢岐见是羡之给他换衣袍,脸上瞬间多云转晴了,顺从地展开了双臂,等着羡之给他穿小袍子。

  “你啊,小机灵。”羡之对上冲他眨巴眨巴眼的谢岐,只剩下了好脾气了。

  “嘻嘻。”谢岐傻笑了两声,待羡之给他系好了衣带,说了句“好了”,话音还没落,那谢岐就要冲出去了。

  但没两步又跑了回来,看羡之已经站了起来,只有扯了扯羡之的衣袍,让羡之蹲下来。

  “怎么了?”羡之一脸疑惑地蹲了下来,谢岐便搂着羡之脖子,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羡之整个人都呆了,半晌才回过神,但留情的某个小人儿已经跑去拿糖葫芦了。

  后来羡之问起谢岐,谢岐说:“是从山爹爹教的。他就是那么对爹爹的,还跟小岐儿说是要感谢爹爹。”

  羡之轻咳了两声,道:“岐儿啊,感谢,不用这么感谢。”

  “不行的,要这么感谢,爹爹说这么感谢了才能把哥哥一直留在身边。”谢岐一脸笃定地看着羡之,被羡之看得心里虚,以为是羡之发现了他只说了一半,怯怯地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也…也是从山爹爹说的。”????


父亲节…小剧场

  小剧场1:

  小岐儿还在襁褓的时候就被抱进了谢府。本来羡之是想让这个小弟弟住在居衡的,还特地给他腾了位置,把枕月上上下下都重新布置了一番。

  可最后谢无陵以居衡人杂为由,把陆岐接回了那在扶风当了几年摆设的谢府。

  那之后谢无陵只有处理有些事情时才去居衡。这也导致了赵祚父子的活动轨迹扩大到了城东的谢府。

  这天谢无陵才下了朝会,便归了谢府,谢无陵给小岐儿找的乳娘哄了半天也没把小岐儿哄好。

  谢无陵前脚进了府,听见了哭声,便把小东西抱怀里哄着,这赵祚后脚就跟着进了谢府,凑到了他面前来瞧这小东西。

  小东西许是认得人,在谢无陵怀里没多久就没哭了,见了赵祚更是咧嘴笑了来。

  赵祚抬手在小岐儿鼻尖点了点,小岐儿抬手抓住了赵祚的手指头就要往嘴里凑。赵祚一要撤手,这小东西的眉头就皱巴皱巴的了。让赵祚都不忍心撤手,只在小东西伸了小舌头要舔的时候,才缩了缩。

  “他倒是亲近你。”谢无陵抬眼就看见赵祚满眼藏不住的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秦国公赵祚的小儿子。

  “也亲近你不是?”赵祚腾了一眼看着谢无陵,正撞进了谢无陵那双桃花眸里,灼灼的模样让赵祚如沐春风,差点就该忘乎所以了。

  是那谢无陵怀里的小岐儿咿呀了起来,让赵祚在悬崖边上勒住了马。

  “呀…呀呀…”可惜小岐儿喊了半天,两人都没听懂他到底在说啥。只是看着小岐儿不停向赵祚伸手,像是要赵祚抱的感觉。

  谢无陵见状,索性遂了他的愿,将他交给了赵祚,自己则转身换下了朝服,随手拎了件鸭青色外衫来。

  “来,跟我学,爹爹。”赵祚将小岐儿放了下来,俯下身来,一板一眼地叫着。

  谢无陵换好便服过来时,正听得赵祚这般逗弄小岐儿,勾了勾嘴角道:“他这么小,哪会叫人啊,再说怎的能叫你爹爹啊?”

  “他的乳娘还是蹭的秦国公府的,说来也算我半个儿子。”

  “是是是,国公总是有理的,下官说不过。”

  谢无陵一边嘴上退让着,一边也凑到了小岐儿身前。

  赵祚又抬手逗了逗咿呀乱叫着的小岐儿。

  “来,叫个爹爹听。”

  “你呀。他都学了好些日子了,都没叫来,从山郎别想了。”

  “万一呢,这么些日子也该学会了。对吧,小岐儿。”

  “啊啊…呀…爹…”

  这一声出,别说赵祚愣了,脸上的笑容僵了,便是谢无陵也愣了半会儿,才低头问道:“岐儿啊,再叫声?”

  偏这小岐儿架子大,一声之后,就再不叫了,只咿咿呀呀的,叫人辨不清他说了什么瞎话。

  但这声爹不叫还好,一叫了,反而让赵祚在谢无陵那儿吃了几日闭门羹。

  这事闹得都成了扶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本来说是二人政见不同,慢慢地就变成了谢无陵养的那私生子的第一声爹叫的是赵祚,谢无陵不服气,这才连着三日拒绝秦国公入府呢。

  不过这话里几句真假,至今也没人可说的清。

  

番外 山中不记年

  扶风城的风足足吹了半个月,才渐渐散去。

  梁氏一族被诛族,梁后因圣上顾怜,禁于冷宫。

  异姓候陆岐因先帝赦书留住一命,褫夺其侯爵之位。后又于朝殿上,信陵主取帝祚旧日恩典,为其求一安生立命处,帝允,赐旧日谢府予他。

  后扶风诸事尘埃落定,祚让位于信陵主,自己搬往昭行贤山的行宫做他的太上皇。

  山中不记年岁久。

  “平之。”赵祚晨时醒来,手往枕边探去,结果身边人早早起了身,让他伸手过去时扑了空。

  他坐起身来,四下看了看,见屋内无人,这才拢了罩衫走出了竹屋。

  自他和谢陵归昭行,就住在了谢陵的那方小竹屋里。谢陵这五年倒是住惯了那处,但对锦衣玉食了那么多年的赵祚来说,还是有点影响的。

  比如前几天赵祚一时兴起,趁着谢陵还在醒觉的时候,帮他浇了园子里的那几盆花,偏那花娇气的很,让他一浇就给浇坏了,倒让谢陵这几天都起早,去重新养护这花。

  这之后赵祚也不太敢随便一时兴起了。

  赵祚刚出竹屋,便见谢陵那发顶的蓝绶叫风吹得在花木丛顶扬了扬。

  谢陵看到了走近来的人,停了手上填土的动作,问道:“醒了?”

  “嗯。昨夜在榻上说今日有重要的事,这……”赵祚不以为然地问道,“就是你重要的事?”

  谢陵闻言不禁抿嘴,眯着笑眼:“这……难道不是祚哥儿弄下的烂摊子?”

  赵祚睨了他一眼后,自知理亏,却仍置气地抬手拂袖打落了手边几片花叶才往回走,边走边敷衍道:“是是是。”

  “那祚哥儿说,这是不是重要的事?”

  “是是是。”说着赵祚就大步流星地回屋,这一大早上就自讨了没趣。

  谢陵见状,没敢耽搁地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在院子里将手上的污土洗去了,才快步进了屋,凑到了赵祚的眼前。

  赵祚不理他,兀自坐到了妆镜前,拿起了木梳。

  谢陵却从他手上自然地拿过了那木梳,替他理冠,一边理着青丝一边问道:“我倒不知祚哥儿何时会的。”

  “早会……”赵祚本想逞强,但话还没说完,想起了前几日的托词,自己就先噤声了,而后正要改口道,便被谢陵接了话:“早会了,前几日还要我来理冠?既是如此,那你自己来,早些弄完,我们去寺里。”

  说着谢陵就要把手中的梳子还到了赵祚手里,赵祚回身牵住了谢陵的衣角,举着梳子,讨好地仰望着站着的谢陵。

  谢陵挑了挑眉,装傻充愣起来。

  赵祚的手举了半天,谢陵也没有来拿梳子的想法,他便翻起了旧账道:“对了,昨晚的事还没交代完。”

  “昨夜还是事?昨夜的事,不是祚哥儿想与我共度良宵?”谢陵依旧装着傻,手下去扯了扯自己的衣摆,想要逃离开来。

  “是吗?那想共度良宵前的事,平之不记得了?”赵祚抓了谢陵的腕,站起了身,任青丝散着,他手上用力,将谢陵拉入自己怀中,“那我帮平之回忆回忆?”

  谢陵抬手推了推赵祚,批他一句:“大清早,没个正行?”

  赵祚和谢陵贴得近,谢陵身上的那点茶香味混着晨时花木间的那段芬芳侵入了赵祚。赵祚甚为想念地搂紧了谢陵,在他耳边轻声暗示道:“正因为是大清早啊。”

  他的话音还没落,谢陵就感受到了赵祚的身体变化,有什么确实抵在自己小腹上,这倒让谢陵红了耳根子,本来还带着点病色的脸上,瞬时也添了几分绯红,显出了几分红润。

  “谢小先生,回忆起了吗?”

  “嗯。你先放开来,我交代就是了。”谢陵轻声道。

  闻言的赵祚确实松开了谢陵一些,但他的手仍留在谢陵的腰间,让谢陵挣脱不得。谢陵这才剜了他一眼,而后不得不屈服道:“我和酌后,没有什么,就是让她之后在你生陆岐的气的时候,帮我劝劝。”

  赵祚对谢陵的说辞,半信半疑,复问道:“那你许了她什么?”

  “许她……”谢陵心下飞快地盘算了起来,须臾找了托词道,“嗯……帝祚的空设后宫。”

  “胡说。”赵祚的两目一眯,眼里生了光彩,他手臂收紧来,“小先生许她的难道不是待你归重阙后,会再应她一求?”

  谢陵咬了咬牙,没有答话。

  “平之啊,你根本没有被祁知生封了记忆,是不是?”说着赵祚凑首来,他的手微微上移,扣住了谢陵的后脑勺,蛮横地吻了下去,力道微重,似是带了些愠怒。

  谢陵未防得赵祚的动作,嘴微张,这给了赵祚便利,叫赵祚趁机而入,攻池掠地来。

  赵祚早在听说谢陵去见梁酌之前就生了疑虑,但他一直不肯开口问谢陵。因为谢陵一旦点头,也就意味着当初他在答应赐谢无陵鸩酒,后来找祁知生救他命的这些事,都被谢无陵算进去了,或者说谢无陵笃定了他没对谢无陵说在明处的那份感情,那份在他们几次三番的争吵下反而更浓烈的感情。

  但他确实也是如了谢无陵的愿,他确实也是把谢无陵放在了心头。

  思及此,赵祚疾风骤雨般的吻忽然变成了斜风细雨,还带着点绵绵的味道。直到谢陵呼吸不及,一张脸都被憋红了,似染了桃花色。赵祚堪堪放开了谢陵,目光却追着谢陵的桃花眼走,一边继续逼问道:“所以每年我来见平之的时候,平之都故作不识?”赵祚没有真要追究个所以然的心思,所以顿了顿之后,又给了谢陵台阶道,“那得罚。平之说,要如何罚?”

  谢陵不敢对上赵祚的目光,怕自己的目光闪烁会暴露自己的心虚,就想着转移话题,但这话题一转,反而更显心虚。

  “祚哥儿,莫闹了,我和愚舟约了时辰,耽误不得。”

  “那我们快些,别耽误了时辰?”

  说时迟那时快,赵祚打横抱起了谢陵,往帐内去。

  是屋外云淡风轻,天光尚好,

  是帐内云雨骤来,风情正浓。


番外 人间自是有情痴

  秋时候,衰草连天。

  扶风西郊有一处草场,****,扶风的贵族都爱来往那处,踏青采风,访风问月。而清秋时节来这里的人,则寥寥无几了。

  零星有两三匹马在这偌大的草场里散漫而悠闲地走着。

  马上的人儿眉宇间却没有那么悠闲。

  “陆岐,”羡之看着一片衰黄,连语气都有些怅然,“你还可以反悔的。”

  陆岐却摇了摇头。

  之前他就在羡之宴群臣的筵席上,说了自己想归北境戍边的心思,羡之在宴上,不露声色地睨了他几眼,似是对他这像是突然起兴的提议表示不赞同一般。但因着陆岐坚持,他还是同意了。

  毕竟扶风里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陆岐,盯着他。倘陆岐能从扶风抽身,那他肩上的压力也会少掉一成。而能让陆岐抽身的方法,大抵就和当初的陆慎成一样,奉命戍边,年节归京述职。

  羡之见状,眸里少了几分光彩,连外出游玩的这点兴致都渐渐生了衰败气。

  他想长长叹上一息,却也被自己噎住了,他好像才该是没有立场怨怪,也没法将陆岐长留扶风城的人。

  陆岐侧首时,正见羡之郁郁然,而后将手中缰绳一甩,而后松了脚下马镫,抬手一撑马背,翻身跳到了羡之的马上,而后扶着羡之的肩,稳住了身形,抬手从后将羡之环住,抓了缰绳,摇缰走马。

  “难得出来,羡之哥哥,”陆岐贴在羡之的耳边,轻声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不是吗?”

  而后他故意吻了吻羡之的耳尖。

  这十几年,他是对羡之有遐想的,有时夜里的绮梦,也逃不开眼前人,但当下无论时局或是身份,都不允的他和羡之。

  所以他也只能占占这些不经意,或没有可以窥看见的便宜罢了。

  而这也是羡之为数不多期待的时刻了。

  陆岐的吐息混着西风,在羡之的耳畔轻轻撩拨着。羡之的耳根子不需多时就红透了。

  “哥哥,甩了侍卫,带你去个地方。”

  羡之在陆岐的怀中侧首,看去:“什么地方?”

  “适合今日的地方。”

  “适合今日?”羡之皱了皱眉头。

  陆岐却惩罚似的低了低头,咬了咬羡之的耳垂,道:“今日七夕。”

  羡之心中陡然一紧,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有些情感是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有些情感是他们闭口不敢深谈的。

  羡之以为,这种东西,隐隐晦晦,朦朦胧胧,才好求得长久。

  陆岐却不只想给他那种似有若无。他有希冀,比羡之心下更浓烈的希冀。

  到底他要年轻气盛些,羡之如是安慰自己。

  羡之被陆岐待到了一处小屋,一处在云梦园子里的小屋。云梦园子当初筑一半,便荒了,前几年因着宣城和长乐和好来,这园子便又草草做了修缮,前园筑了廊榭处的都重新收拾了一番,至于后院杂草丛生,那二人也由着杂草生,只僻了块小地,挖了半亩方塘,雇了工,栽了些菡萏花进塘子。

  而陆岐借的便是这方塘旁的小屋。

  小屋边叫长乐添了许多秋时黄花,黄花中又置了新的花架,花架上爬了花藤,和着七夕日子来说,确实应景。

  陆岐领着羡之入了黄花深处,却在羡之一回首问他为何来这处时,一把扑倒了羡之。

  羡之看着覆身其上的陆岐,一时心如擂鼓,他的问话霎时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环上了陆岐的脖颈,递了唇上去。

  对于情欲这事,他们二人都未遮掩过半分,或者说这种呼之欲出的东西,一旦膨胀在两心之间,他们便会毫无犹豫的抵死缠绵。

  大抵也是为了那“尽欢”之词。

  陆岐沉沦在羡之柔软的唇上,他吮着羡之的味道,受着羡之温和,又慢慢地和羡之探寻着那幽微之处。

  羡之的眼角染上了情欲的红,陆岐细密的吻也从羡之的唇瓣上渐渐上移落到了他的眼角,他含着羡之那眼角没纳住的一滴泪。

  如林花谢了春红,千种风情犹不及;又似我花杀时,百花艳色自不敌。

  陆岐埋首在羡之的脖颈间,听着羡之的一声哑然私语。

  “待暖还须去。”

  闻言,陆岐会意,咬在羡之肩头,故意使了力,让羡之都皱了眉头,轻嘶了一声,陆岐才放过羡之,在他耳畔道。

  “待暖还须去,门前有路岐?”陆岐故意顿了顿,将自己的家伙往里送了送,才又问道,“只是门前?不应该是庭中?”

  羡之赧颜,低声应道:“不只那处,还有眉梢,心头……”

  是眉梢,心头,处处皆有那人。

  是夜半私语,璧人情痴。

  

520小剧场

  整个扶风啊,一旦近了秋,就会变凉爽许多。人说九月授衣,大概扶风八月中旬,就会开始转凉。

  谢无陵是不禁寒的,所以羡之会记得依照他父亲的指示,每天要提醒大的加件外袍,还要盯着那从谢府来园子里找谢无陵的小的,怕他也受了凉。

  这天小的来找谢无陵 ,谢无陵在云栖正厅和礼部的官员谈事,大概是为秋时的祭月之事。

  历来春时祭日,夏时祭地,秋时祭月,冬时祭天,但今年长乐公主的生辰,也碰巧和祭月日凑上了,这惠帝就想让长乐陪同去。

  这个中规制改去,户部就要多拨上一拨款,这钱一多,想吞肥水,分一杯羹的人就更多了。谢无陵和礼部尚书便商量着如何紧收手中这份。

  那小岐儿呢,下了午课,便饶道国子监取了谢无陵让他拿的书,从那儿直接来了园子里。

  羡之正坐在歇亭上,掌了本兵法在看,兵法本要比那些儒学书本晦涩。他原来也就只在叶老将军身边粗学过些。

  这几日因着闲来无事,便从谢无陵的画堂书架上翻出来了一本。不过听他师父说:“那是从山郎留在这儿的,倘有不懂,羡之也只有去问问赵从山了。”

  这一说羡之心都紧了,不过借都借了,羡之便想着硬着头皮先看。

  他正研究着这一页上所提的“故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

  便听人奶音一声唤:“羡之哥哥!”

  他抬眸,将皱起的眉头舒开来,应道:“小岐儿来了。师父有事,你坐会儿?或是去枕月小憩会儿?”

  小岐儿看着羡之摇了摇头:“不要,”坐在了羡之身边,将自己从国子监拿回来的书放在了腿上,又点了点那书道,“我也看书。”

  羡之看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也点了点头,抬手将歇亭束起来的纱缦放下,替他挡了些日光,又分了一盏茶给他。

  两人各执一本书,看了起来。

  秋来虫声渐少,清风扫过纱缦,浮云走过秋阳。池鱼在秋水下游来,都带着几分悠闲与慵懒。涉水的歇亭外值守的宦奴儿都禁不住在这时,打起了瞌睡。

  突然脚步声响起,谢无陵身边的小僮端了新上的瓜果来,有小岐儿最喜的葡萄,想来是谢无陵知道小岐儿来了,让人送来的。

  羡之接了过来,欲取一颗,剥给身边的小人儿。侧目一看,那说要看书的小人儿早鸡啄米一般打着瞌睡。

  羡之凑过去,软了神情,轻声问了一句:“睡了?”

  小人儿迷迷糊糊地点了头,连眼睛都没睁开,羡之又悄声问道:“那葡萄吃吗?”

  像是听见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小岐儿睁开蒙眬的睡眼,茫然地看了看,好像什么也没看到,又咂巴咂巴了嘴,把眼睛合了回去。

  羡之无奈地笑了笑了,让小僮把瓜果放在了一边,又将他与小岐儿中间放着的茶盏挪开了去。学着谢无陵以前待小岐儿的模样,抬手一把揽过睡得迷糊的小岐儿,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又扯了栏杆上搭着的一件外袍,给他稍微盖了一盖。

  这才又拿起了自己的兵书,研究起方才那句话。

  小岐儿躺下了,却睡得不算安分,他侧卧着,脑袋在羡之腿上蹭了蹭,又往他怀里靠了些。

  羡之腾了只手像捏长乐那处养的奶猫一般,捏了捏小岐儿的后颈,没注意自己的大袖落在了小岐儿脸上,这小岐儿被大袖撩得脸痒痒,就下意识抬手紧紧抓住了。

  这让羡之的手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了。只好继续悬着捏着小岐儿的后颈。

  他想他大概能理解这兵书上的话了。不过这话不可尽信。

  这小岐儿没有三军,也不是将军,照样夺了他的气,也夺了他的心。???

  

六一小剧场

  那必然是羡之和陆岐的了

  陆岐原来没改姓以前是叫谢岐的,后来帝祚给他改了姓,他也不认的,是羡之常这么叫他,他才认的。

  说起来谢岐这孩子是挺喜欢羡之的,什么不喜欢的,只要最后经过了羡之的手,他又都喜欢了。

  但这主要原因还是在谢无陵和赵祚身上。陆岐还小的时候,谢无陵是惯着宠着的,除了朝会带不上这小东西以外,那都是日日伴着他的,连大多应酬都推了,只顾看着他。不知道还以为谢小先生得了个私生子。

  不过这个谣言也在扶风传了一阵,但没几日就被压下了,说是传到了赵祚耳里,赵祚不仅当即罚了那人,夜里又去了谢府,兴师问罪去了。动静可大了,又是摔盏又是摔门的…后来扶风就没人敢传了,主要还是怕得罪王孙。

  后来谢岐大了,就经常被羡之带着了,羡之可以算个称职的哥哥了,至少在赵祚来园子等谢无陵的时候,他都拉着谢岐走了。

  但也有例外。这天谢岐还在睡,羡之便出了园子办事,结果遇见了那群扶风公子哥儿们,一群纨绔直招呼羡之来喝两杯茶。羡之因着经常去沈长歇的雅阁,这在扶风城也算风流名头在外,起码打入这些纨绔内部不是问题。

  他就在他们之间坐了会儿,看着日上三竿了,想谢岐也该醒了,才起身带了他爱的糖葫芦去谢府。

  谢岐每日醒来都是要找谢无陵的,但谢无陵不可能日日都守在他床边,昨日谢无陵就托了羡之来替他守一守,他好和户部官员去城外走走。

  羡之不是第一次等谢岐醒来了,对谢岐的起床业务可以说很熟练了,谢岐醒来看不到人不要紧,带点他喜欢的,哄哄就好了,同时还能收获一个撒娇的小奶音。

  所以当羡之到谢府时,听着谢岐哭得跟打雷一样,只差没打得震天响,还是不慌不忙,走了进去。

  那雷声立马就止了,谢岐翻下床,屁颠屁颠地跑到羡之跟前,抱住羡之的腿,眉也耷拉了下来,一个劲地呜咽着道:“爹爹不要小岐儿了,羡之哥哥也不要小岐儿了…”

  “要你,不过去给你买糖葫芦了,晚了些。”羡之讲着道理,将抱着腿的小人儿抱了起来,又抓了袖子草草给他擦了脸上零零星星的泪,脸都哭得通红了,看起来今天这泪还是憋得不是很容易。

  “喏。”羡之回身让小宦奴将糖葫芦递了来,让谢岐看了一眼。谢岐抬手就想抢,羡之眼疾手快地将他抱开了,让他先洗漱才准碰。

  待好不容易洗漱完了,还要换衣袍,理头发,这些事可要把谢岐等急了,那糖葫芦就在他眼前的宦奴儿手上,他眼睛都要看直了,口水都咽了几次了。

  羡之叫他这模样逗笑了,让宦奴儿去屋外侯着,那宦奴儿刚要走,谢岐就嘴巴一撇立马开始挤眼泪,宦奴儿就停了步子,谢岐立马就没了哭声。

  羡之见这架势,小宦奴多半是走不成了,只有自己快些。

  谢岐见是羡之给他换衣袍,脸上瞬间多云转晴了,顺从地展开了双臂,等着羡之给他穿小袍子。

  “你啊,小机灵。”羡之对上冲他眨巴眨巴眼的谢岐,只剩下了好脾气了。

  “嘻嘻。”谢岐傻笑了两声,待羡之给他系好了衣带,说了句“好了”,话音还没落,那谢岐就要冲出去了。

  但没两步又跑了回来,看羡之已经站了起来,只有扯了扯羡之的衣袍,让羡之蹲下来。

  “怎么了?”羡之一脸疑惑地蹲了下来,谢岐便搂着羡之脖子,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羡之整个人都呆了,半晌才回过神,但留情的某个小人儿已经跑去拿糖葫芦了。

  后来羡之问起谢岐,谢岐说:“是从山爹爹教的。他就是那么对爹爹的,还跟小岐儿说是要感谢爹爹。”

  羡之轻咳了两声,道:“岐儿啊,感谢,不用这么感谢。”

  “不行的,要这么感谢,爹爹说这么感谢了才能把哥哥一直留在身边。”谢岐一脸笃定地看着羡之,被羡之看得心里虚,以为是羡之发现了他只说了一半,怯怯地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也…也是从山爹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