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望着那身影越走越远，越走越急，心中不由得叹息，但愿不是她们推测的那样才好。
林夫人的庶妹，根本就不在她给小叔相亲的名单上，不是她嫌弃人家出身，而是怕小叔嫌弃。
那么这个庶妹说是来相亲，其实能选择的余地就很小，偏偏她还不甘心，巴巴的赶来，说明就是个心高的。
既然有野心，如果再有手段，又能狠得下心肠，那么身边一旦有了能下手的人，她肯定是势在必得。
至于人选嘛，眼光和她倒是接近，林夫人的丈夫，她自己的姐夫。那个佛珠能有什么用，当成信物引人前来，再被误会成私会。
林夫人的夫家是承平侯府，丈夫是侯府嫡次子，凭着荫封，得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职位，管着京城一方的治安，又有名又有利的，谁不眼热。
若是能以林夫人的名义和他有了牵扯，那么一个贵妾的身份是跑不掉的。在很多人眼中，这可比嫁个穷秀才强太多了。
事情到底如何其实白羽也不清楚，只是无聊脑补了很多，但愿是她想多了。
宴会一场接一场，今天的这场宴会居然是自己娘家父亲的寿宴。因祖母还健在，凌家至今也没分家，大伯在朝中任工部员外郎至今，父亲早年外放，如今在翰林院任编修，正经的文官清贵。
为什么小叔的婚事白羽不愿意回娘家求援？只是因为当年被退婚，虽说是因为对方出家当和尚，自己的名声未受损，但是失去了那样好的一门亲事，自家人的人情冷暖倒是受够了。
父亲一如既往态度没有变化，但是母亲却怨言颇多，祖母也是高拜低踩，还有全府上下的审时度势。
所以不光之前的白羽远着娘家，就连现在的白羽也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了，就像今天，只能来露露脸，宴席上尽量降低存在感就是了。
可是今天，偏偏就有人主动大张旗鼓的来打招呼，白羽一看，原来是上次结识的林夫人，立刻笑弯了眼：“夫人也来了。”
林夫人也是一脸的笑意：“是啊，以你我的交情，你父亲做寿，我自当来表表心意。”
白羽心内喜悦，却低头谦虚的说：“夫人客气了，那天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林夫人把她扯到一边无人处，留下众多惊诧的目光，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也对，白羽向来清冷孤傲，现在居然和社交名流搭上边，别人怎么可能不震惊。
白羽找了个清净处和林夫人坐下，林夫人拉着她的手，再三的打量：“不光标致，人也是个机灵通透的。”
白羽假装不解：“夫人何出此言，白羽愚钝，人尽皆知。”
林夫人又笑眯眯的说：“怎么还和我装腔作势的，那天要不是你，我差点着了那个小贱人的道了。”
白羽又假装思索了一下：“我还是不明白，夫人的手串找到了？”
林夫人不由得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手说：“你可真是个妙人儿。”
白羽摆出一副呆萌呆萌的表情，也不搭腔，只是笑着。
没人喜欢一副看穿别人的精明面孔。
如果再打探一下内情，多少会引起不快。更甚至消息传到那位庶女的耳朵里，留下深深的嫉恨，那可是个狠人，要是一朝翻了身，还不得和她死磕到底啊。
临了，林夫人又热情的邀约白羽过几日到她的府上参加赏花宴，白羽自然满口答应，一脸向往。
到了赏花宴那日，白羽装扮得体，谈吐大方，又受到了林夫人的大力推荐，因此在一众夫人面前狠狠的刷了一波好感度，小叔的相亲名单上又多了长长的一列人名。
白羽心中不免得意，宴席正酣，许是酒意上头，林夫人又与她说起了生意上的事，这个正中白羽下怀。
林夫人叹了口气：“老爷不问事，生意全靠我了。连妓坊的事都需要我来打理，我哪里会这些个，生意都快被挤没了。”说完连连摇头。
白羽是这样想的，这个妓坊的破生意，就不是人干的事，可是有句话说的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现在初来乍到，先打理好自己，有机会再理其他。
于是说：“夫人若是嫌弃腌臜，不如不做。”
林夫人却摇头：“这个是府宅多年传下来的生意，到我的手上断掉了，好说不好听。你府上人口简单，你不懂，我们家可是大宅门，是非多着呢。”
白羽点点头：“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呢，夫人可还记得你家那处妓坊的隔壁有一家酒肆？”
林夫人点头称是，白羽接着说：“那是我的陪嫁铺子，也是半死不活的。我一见夫人就觉得亲切，起因就是两家店铺比邻着。”
林夫人点头示意她接着说，“我年轻时候不懂事，铺子全靠外面的掌柜打理，买卖一程一程的清淡下去，也奈何不得。前些日子，这酒肆的掌柜来和我对账，竟到了支撑不下去的地步，我被逼着想了个法子，好歹死马当活马医。如果可行，也许也会给夫人的生意带去些买卖，只是治安上还需夫人照料一二。”
林夫人一听，大喜过望，白羽的头脑她信得过，她说行就应该有戏，于是满口答应。
白羽的大招其实是肚皮舞，本朝自打先祖下过西洋之后，就基本斩断了和外域的商贸往来，尤其是曾经显赫的丝绸之路。
这样一来，西域一带的文化风情也无法在中原传播，这肚皮舞，据白羽所知就没人会跳。而酒吧，是少不了这样的气氛组的，喝酒的客人多了，喝的高兴了，不光白羽这边生意红火，连带着隔壁，那个什么什么的，闲话就不多说了。说干就干。
白羽亲自训练了一批舞姬，这些人底子强，肚皮舞也不难，很快就见到了成效。
在现代的时候，人家说赚钱的买卖都写在了刑法里。而如今的古代，白羽只是打了个擦边球，就很是不得了。
旁边的含香楼更是赚翻了，和林夫人的关系也达到了新高度。
就在白羽数钱数到手软的时候，一则消息传来，说是枫林酒肆被查封了。纳尼，谁那么贱哈，她有人罩着，也来惹她。
有人闹事，自然有五城兵马司的人来收拾，她提前就打好招呼了，那么又是为了什么查封她的酒肆？
几番打听终于得知，原来有个官府通缉已久的江洋大盗在酒肆里被抓到了，于是整个酒肆受到了牵连。
白羽考量了再三，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和林夫人有关，实在又和人家没什么关系。于是打算自己出马，实在不行了再请林夫人出面。人家是靠山，不是鹰犬，这个位置要摆正。
于是白羽给顺天府裴照下了拜帖，很快就被安排好了见面的时间。
府尹大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科举出身，两榜进士，榜眼及第，又因为能力着实出色，所以年纪轻轻便得以重用。
又因为裴夫人前几年便去世，裴大人没有续弦，裴府的小姐年纪又小，所以没有女眷出来走动，白羽私下里递不上话，只能正式下帖去府衙拜见。
到了见面那日，白羽被衙役领着去了裴照公务用的书房，等在外面，只见里面有两三个书吏、主簿，均都忙碌着。
衙役进去回禀，说人到了，只听里面一声低沉好听的男声响起，“进来吧。”
衙役忙又引着白羽进到里面去。
白羽进去以后，也不抬眼，只是低身纳福：“淮安将军府甘西总兵之妻秦凌氏拜见大人。”
淮安将军是开国皇帝因为祖辈军功亲封的世袭军职，甘西总兵是她丈夫目前的职位，是参加武举选拔，连年考核出来的结果。
好听的男声又一次传来，“夫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白羽依旧不卑不亢：“大人容禀，我名下的枫林酒肆近日被衙门查封，想来询问一下何故至此，并且何时能重新开业？”
裴照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底下的妇人，说道：“此间酒肆牵涉到一个命案累累的逃犯，在没搞清楚同伙之前，嫌疑人不能释放，酒肆也不能开业。”
白羽语气依旧平淡：“敢问大人酒肆和逃犯有何关系？”
裴照皱了一下眉：“此间酒肆可能是同伙之间接头联系的场所。”
白羽答：“那么，酒肆就更加不能被停业，酒肆正常开业，也许会引蛇出洞不是么？”
裴照终于正视起眼前的妇人，坊间传闻，这位秦凌氏向来不问庶务，气质也是有名的出尘脱俗，眼下怎么如此犀利起来?
于是略带不满的说道：“夫人，我与您父亲很有些交情，跟秦将军也相识，有句话想开解一下夫人，不知夫人可否容某一吐为快？”
白羽点头：“大人请讲。”
裴照继续说下去，“夫人的酒肆目前在京城很是火热，想来夫人也是收入颇丰。”
白羽又点头，裴照又继续往下说：“可是夫人想过没有，夫人的酒肆是靠艳舞博取的财源滚滚，长此以往，夫人、夫人的娘家、将军府的名声又将何在？夫人是有些小聪明不错，但是目光却短浅，所作所为恐不是长久之计。”
白羽噗嗤一声笑了，“原来大人是因为这个封了我的酒肆，我当是为了什么。”
裴照却正了正神色，说道：“不错，正是给你一个台阶下，让你顺势关了这酒肆，改做其他。你这酒肆，虽然有人豪掷千金，但是也往往是那些罪行累累之人，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白羽心说，不听不听和尚念经，面上却不得不好生应对：“我只知大人若想抓逃犯，尽可以在我店里安排人手，两厢得宜，我并不介意。只是大人可否听我说几句？”
裴照点头，白羽继续说：“如果我没记错，大人家中仅有两女，可对？”
裴照又点头，白羽继续说：“而我家中有多少子女大人可知？五子两女。眼前小叔正在谈婚论嫁，京城官僚之家人尽皆知，小叔成婚之后，祖产就要一分为二，即使住在一个宅门里，产业也是一定要分清楚的。剩下的一半，十年之内要应付七个子女的婚嫁，大人以为如何。祖产连带着我的嫁妆，只怕会被掏得空空如也。仅仅是这样，我也认了，可是大人既然识得我夫君，自当知道我夫君纳妾生子的速度，只怕家产被掏空以后，还有一堆的庶子庶女等着成婚，下一个十年，你要我如何应付？”
这下裴照不由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白羽又接着说：“其实，除了家中经济状况之外，我个人也有自己的看法。读书和赚钱都是人生最好的修行，前者能让人不惑，后者能让人活得有尊严。所以我并不觉得挖空心思赚钱有什么不对，上述观点如有冒犯，还请大人见谅。”
裴照不由得低眉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