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女主必须貌美如花吗??>第91章 091 断交

  黄氏扬手, 轻轻按住她的小肚子揉了揉,心里五味杂陈。

  老唐氏恐怕早察觉巧姐儿身子虚弱了,所以隔三岔五的杀鸡炖鸭, 她暗地劝巧姐儿少吃点, 无疑害了巧姐儿。

  “娘, 肚肚不疼。”云巧挺起肚子, 重重捶了两下,以示肚子没事。

  小时候她在山里吃了野果后闹肚子, 夜里睡不着, 黄氏抱着她,整夜给她揉肚子, 有次出门晚了, 被曹氏骂得狗血淋头,想起那些,云巧抱住黄氏,嗓音软绵绵的,“娘,奶骂你,我骂她。”

  黄氏眼睛一酸, 蒙上了一层水雾, “娘的巧姐儿真的是大姑娘了。”

  云巧咧嘴,“唐钝教我的, 有人骂我我就骂她, 骂不赢就跟四祖爷告状。”

  黄氏眨去眼中水雾, 笑了笑, “唐钝还教你这些?”

  她以为唐钝买她是心血来潮, 心底并无什么情意, 因此压根没想过让巧姐儿长久跟着他。

  “对啊,这次去县里他教我的。”提起唐钝,云巧滔滔不绝,“唐钝读书可厉害了,几个月得的钱比我和翔哥儿捡几年菌子挣的都多,县学规矩严,他天天待在县学,钱都没地花呢。”

  她在县里玩了两天,每顿都下馆子吃的饭,她担心银钱不够,唐钝让她敞开肚子吃。

  “娘,让翔哥儿读书。”

  黄氏笑容浸出几分苦涩,“等两年再说吧。”

  这时,外边的说话声大了,有人喊云巧,“云巧,要回去了吗?和你韩家婶子一起。”

  黄氏停下动作,翻起衣服找了找破口子的地儿,“这衣服晚上就补好,到时让翔哥儿给你送过去。”

  “好。”

  云巧出去时,小曹氏正拉着韩婆子的手,一脸不舍,云巧拿起腋窝下的伞,自顾往外走。

  小曹氏余光瞥到她,朝韩婆子无奈笑道,“她性子就这样。”

  “我知道的。”

  村里人不乏有想讨好唐钝故意而故意接近云巧的,云巧没搭理过谁,便是村长孙媳妇跟云巧套近乎,云巧都没给面子。

  索性有唐家祖宗撑腰,村长孙媳妇再不痛快也只能憋着。

  两家的亲事定在腊月底,路上,韩家婆子让云巧那天来家里吃酒席。

  云巧点了点头,路过半山腰,碰到从山里下来的夏雷,他肩膀扛着扁担,扁担两端挂着野鸡,共五只。

  他毫不犹豫给了云巧两只。

  韩婆子眼红,当下没说什么,转过山腰才和云巧说,“夏雷给了两只鸡,是不是我们两家一家一只啊。”

  她和夏雷不熟,夏雷住在顾家时,两人偶尔碰到也没打过招呼。

  但她笃定云巧不懂。

  云巧将两只鸡绑在雨伞上挂在肩头,走路一甩一甩的,闻言,觑视韩婆子一眼,想了想,道,“夏雷没说呀。”

  “有些话不说你也要懂。”韩婆子弯眉,“这是为人处事的道理。”

  云巧顿足,“什么道理?”

  “与人为善的道理。”

  云巧歪头思考片刻,“我不懂。”

  “......”韩婆子笑容微僵,转瞬笑得愈发和蔼,“婶子不是教你了吗?东西是夏雷给的,我们都有份才是,你给我一只鸡便是与人为善。”

  “唐钝没教过啊。”

  “......”

  想不到这傻子竟不好糊弄,韩婆子再欲说点什么,只看云巧取了伞端的鸡紧紧抱在怀里,

  韩婆子:“......”

  见婆婆碰壁,韩婆子大儿媳妇吴氏主动往云巧身旁靠了靠,“婶子和你开玩笑的,你莫当真,我看夏雷不爱说话,跟你倒是处得来,你们私下常往来吗?”

  夏雷是个老鳏夫,云巧又是个傻子。

  两人指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韩婆子是过来人,太明白儿媳妇话里的意思了,挑挑眉,试探云巧,“夏雷是不是拉着你钻树林了?”

  夏雷的屋子是新起的,之前住在顾家,必不敢太招摇,树林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修路那会,哪片树林没被人钻过呀。

  她问得直白,吴氏脸红如血,她离云巧近,云巧看她脸红,立刻转身瞪韩婆子,一字一字训道,“不害臊!”

  韩婆子:“......”

  这傻子还懂这些?

  韩婆子收起逗弄的心思,“婶子怕你吃亏,多问了两句而已。”

  云巧藏不住话,回家跟老唐氏一说,老唐氏怕不会给自己好脸,韩婆子假意扇了扇自己嘴巴。

  云巧撇着嘴角,嫌弃得很。

  之后两人没说过话,韩婆子怕她记着这事,到村口时,“云巧,过不久你大堂姐就是婶子儿媳妇了,咱们两家是亲戚,凡事要互相照应,千万不能让外人看了我们笑话。”

  这话云巧是不懂的,没点头也没摇头,重新将鸡挂在伞端,扛在肩后,一甩一甩的走了。

  韩婆子气得跺脚,“瞧这德行,难怪人牙子瞧不上...”

  吴氏扯她衣服,示意她小点声。

  传到村里人耳朵里,跑到唐家煽风点火就不好了。

  云巧扛着鸡,惹来不少人注目,问她谁送的。

  云巧喜滋滋的说夏雷。

  夏雷断了胳膊,又是鳏夫,自古寡妇鳏夫门前是非多,村里没几个媳妇往那边去,不禁问云巧,“他为什么送你鸡呀?”

  夏雷时不时会给顾家送东西,那是顾家收留他住了几个月,和云巧有什么关系?

  “他人好呀。”云巧回答。

  村里人不信。

  他要是好人,就不会伙同其他汉子去沈家闹了,因为换地,曹氏没少跟人数落夏雷的不是,云巧和这种人交好,不是存心给曹氏添堵吗?

  想想云巧在沈家过的日子,没人觉得她做得不对。

  比起她和夏雷的交情,人们更在意她的肚子。

  要知道,半个时辰前,老唐氏挨家挨户敲门买鸡,全村的鸡,半数都被老唐氏买了。

  不止鸡,鸡蛋也买了半箩筐。

  她们就纳了闷了,这么多鸡和鸡蛋,坐月子也吃不完,难不成云巧怀上了?

  众人瞄着她肚子,“云巧,你找四祖爷给你把脉了?”

  她和老唐氏去四祖爷家好多人瞧见了,云巧经常给四祖爷送草药,人们没多想,直到老唐氏大肆买鸡,人们回味过来不对劲。

  “对啊。”

  “四祖爷说什么了?”

  “每顿要吃饱。”

  “......”

  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云巧在唐家没有吃饱过?

  怎么可能?

  老唐氏养的鸡鸭估计都投了四五次胎了,怀疑云巧没听明白,人们直接指着她肚子,“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墩哥儿好几个月不在家,她这会儿怀上,铁定是别人的。

  云巧低头看自己肚子,“没有啊。”

  难不成老唐氏担心云巧太瘦弱怀不上孩子,想方设法给她补身子?

  然而就云巧这气色,不像弱的。

  老唐氏坐在箩筐边摇鸡蛋看有没有坏的,见云巧扛着两只鸡进门,只当是沈云翔抓到的,和云巧说,“这鸡送的是时候,晚上给你炖鸡汤喝。”

  炖鸡汤时,她切了两片人参丢锅里,知云巧嫌炖的鸡肉味淡,汤炖得差不多了,捞出鸡肉,重新跑了趟油锅。

  半只鸡,云巧吃得满嘴流油,汤里的人参苦味都没计较。

  每天半只鸡,老唐氏不会花样,除了炖汤就是烧萝卜。

  院里天天飘着肉香,馋得邻里苦不堪言,赶在挖红薯前,村里汉子织网去河下游捕了一次鱼。

  四祖爷给云巧送了两只鲫鱼,村长家给云巧拿了两只草鱼。

  礼尚往来,老唐氏捡了些鸡蛋让云巧给两家送去,云巧回来的路上,碰到韩婆子和吴氏,韩婆子挎个篮子,篮子里躺着四五条巴掌大的鱼,吴氏挑着两个空桶。

  看到她,两人满脸堆笑。

  吴氏说,“我们正要去你家借石磨呢...”

  婆婆害怕云巧忘性大,没有和老唐氏提吃酒席的日子,今个儿特意去知会一声的。

  吴氏又道,“你奶买鸡的那天我们没在家,之后想问又没找着机会,她还要买鸡的话,家里还有四只。”

  云巧说,“不买了。”

  鸡太多了,将她种在后院的花草都啄得光秃秃的了。

  吴氏心里遗憾,面上没表现半分,“行,那些鸡留着你大堂姐进门吃。”

  两人在路上等着,云巧走上前,和韩婆子肩并肩。

  韩婆子笑盈盈望着她,云巧狐疑,“婶子怎么不说话。”

  明明之前韩婆子话挺多的。

  韩婆子,“我这嘴不招人喜欢,怕不小心得罪人。”

  “以前怎么不怕?”

  “......”

  韩婆子觉得云巧故意来气她的,她说的客套话不懂吗?

  韩婆子不和她一般见识,“你姐夫去河边捕了些鱼,想着你家没有,给你们送几只来。”

  这次捕鱼,村里都是几家合伙,有些渔网捕得多,有些捕得少,韩家分了几只大的,不过想着腊月底要宴客,放水缸里养着的,舍不得吃,韩婆子拍拍篮子,“这鱼炖汤大补。”

  云巧垂眸看了眼,“这是草鱼。”

  四祖爷说鲫鱼炖汤才是大补。

  不料她认识鱼,韩婆子面上有些挂不住,“鱼汤补人。”

  云巧没再说什么。

  说来也巧,三人进门,老唐氏恰巧杀鱼,云巧放下篮子,过去帮忙淋水,老唐氏双手不空,看吴氏挑着桶,歉意道,“劳烦你们自己动手了。”

  吴氏驾轻就熟的往井边走,“我们来了好几回了,婶婆不用管我们。”

  老唐氏提着鱼鳃,手里的草鱼差不多有半条手臂长了,云巧舀了两瓢水才冲掉刮过的鱼鳞,韩婆子将篮子换了只手,不自在道,“我们先忙了啊。”

  她径直去了后院,直到离开,也没提送鱼的事儿。

  云巧找稻草将石磨盖好,回前院跟老唐氏嘀咕,“奶,韩婶子不是给咱家送鱼吗,怎么没送?”

  老唐氏不知道这茬,惊讶,“她和你说的?”

  “对啊。”云巧说,“她是不是后悔了呀。”

  老唐氏将切成片的老姜抹在鱼身上,沉吟,“约莫忘了吧。”

  韩婆子的篮子她也就晃了一眼,没留意里边装了什么。

  “她记性太差了。”云巧拍拍胸脯,“我记性就很好。”

  “你怎么不提醒她?”

  “她送咱们鱼,咱们就得给她鸡蛋...”

  老唐氏听出来了,“你更喜欢吃鸡蛋?”

  云巧摇头,“不是,我喜欢吃大鱼。”

  老唐氏不问了,想说四祖爷送的鲫鱼也不大没见云巧嫌弃,可见韩婆子送的鱼有多小。

  “想吃大鱼就多吃些,没了奶给你买。”

  买只鸡跟人软磨硬泡老半天,买鱼就容易多了。

  而且鱼的腥味重,稍不留神就弄得不好吃,而一顿鱼做得不好吃,很长时间都不想吃。

  老唐氏买鱼没费什么功夫。

  白送她的都有。

  老唐氏不是爱占小便宜的,她说了买,便给了钱。

  唐家往年田地多,粮食丰足,唐钝每次回家都会背粮食去镇上卖,手里没有缺过银钱,平时要什么,都拿粮食和村里人换的,现在卖了田地,不能像以前不拿粮食当回事。

  鱼不如鸡值钱,花不了几个钱。

  对于老唐氏的行径,村里见怪不怪。

  哪怕她伸手摘星星,村里人都不会多想,凡是云巧喜欢的,老唐氏都会满足她。

  转眼就到挖红薯的时候。

  天儿已经很冷了,往地里站小半刻钟就冻得瑟瑟发抖。

  沈云翔来帮着挖红薯,老唐氏搬了小板凳在地里捡,周围地里仍有外村来的短工,春花和秦大牛也在。

  秦大牛服徭役偷懒,村里不想要他的,但他往年积极勤快,央求村长给他个机会,村长体谅他家的难处,和招短工的人家商量后,留下了他。

  数月未见,他脸上的麻子好像又多了,黝黑的皮肤也掩不住密密麻麻的印子,整个人阴沉沉的,挥锄头时,胳膊的肉一跳一跳的,像要打人。

  云巧挑红薯回家碰到他,埋着头走得飞快。

  沈云翔见不得她没出息的样儿,要她在地里挖红薯,挑红薯的时候喊他。

  云巧道,“你挑不动。”

  “我少挑些。”

  别人挑着满满的两箩筐红薯在小路上健步如飞,沈云翔则挑两个半箩筐的红薯,一趟后,跟云巧抱怨,“箩筐绳子太长了,找个背篓来。”

  背篓贴后背,不费肩。

  老唐氏过意不去,夜里跟老爷子商量找两个短工算了。

  沈云翔还小,累出病得不偿失。

  “你问问松柏...”

  翌日,吃过早饭,老唐氏就让他们在家休息,她去村长家,请他出面找两个短工,云巧急了,“不是有我和翔哥儿吗?”

  沈云翔嘴里含着鸡蛋饼,挖红薯不是一两天挖得完的,他就没有回家住,夜里歇在唐家的。

  闻言,和老唐氏道,“唐奶奶莫觉得我和我姐不中用,我两会把红薯收回来的。”

  老唐氏怕他误会,解释,“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累出病得不偿失。”

  云巧摇头,“不累。”

  沈云翔附和,“是不累。”

  又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哪儿能待在家享清福,他拉住老唐氏,“我和我姐速度可嫩慢点,挖红薯不成问题。”

  秋收那会,他下田割水稻,挑稻谷,稻谷毛茸茸的扎皮肤,一天下来,浑身都是红的。

  老唐氏说,“奶怕你们累着。”

  其实她和老爷子早就商量要不要请短工,往年田地多,不请短工粮食收不回来,今年田地少,有她和云巧,慢慢挖,慢慢挑,顶多比别人多花几天功夫,不费事。

  哪晓得沈云翔来了后,卯足劲的干活。

  老唐氏担心他们累坏身体。

  “更累的活我都做过呢。”沈云翔囫囵吞枣的咽下嘴里的饼,抹嘴往外走,“唐奶奶,比起收小麦玉米,收红薯是最轻松的了,咱慢慢来。”

  云巧忙不迭点头,“奶,不请短工。”

  请短工的话每天都要给他们粮食,家里就几亩地,给了他们,自己就会少吃些。

  老唐氏说,“那待会咱们去地里后挖慢点,累了就停下休息。”

  老爷子吹不得冷风,没办法下地,想着老唐氏去地里干了活还得回来煮饭,便将煮饭的活揽了过去。

  于是,午饭是老爷子煮的。

  云巧她们回家时,饭菜刚端上桌,老爷子佝着背,衣襟前有几坨污渍,他浑然不觉,“看你们过了竹林我就盛饭,时机刚刚好。”

  四碗米饭,摆在四个方位的,云巧坐去自己平常坐的位置,嗅了嗅米饭的热香,“爷,碗里泡了米汤的吗?”

  老爷子面不改色,“没有,煮的稀饭。”

  “稀饭吗?”云巧拿筷子拨了拨,“爷好厉害,稀饭的饭和汤是分开的呢。”

  老爷子笑道,“吃吧。”

  每天半只鸡,老爷子烧的萝卜,云巧扒了两口米饭,夹萝卜吃。

  嘎嘣一声脆响,桌上的人都听到了。

  老唐氏皱眉,“萝卜没煮熟?”

  “熟了的。”回答她的是云巧,“就是有点硬,不过我娘说萝卜能生吃,不碍事的。”

  老唐氏:“......”

  老唐氏握着筷子,望着最中间的两碗肉菜,表情一言难尽。

  米夹生没有煮熟,萝卜也没熟,也就云巧给面子,吃得津津有味,老唐氏说,“晚上还是我回来煮饭吧。”

  “爷煮的饭好吃。”

  老唐氏:“......”

  熟都没熟,她问云巧,“哪儿好吃了?”

  云巧从善如流:“以前没吃过。”

  老唐氏和唐老爷子:“......”

  这话可不像什么好话,老爷子跃跃欲试,“味道呢?”

  云巧茫然地抬起头,反问,“什么味道?”

  “肉的味道...”

  “我没吃肉。”

  “萝卜呢?”

  “萝卜没味道。”

  唐老爷子:“......”

  老唐氏笑出了声儿,唐老爷子脸红了红,不服气的夹了块萝卜,“怎么会没味道,我明明放了盐的。”

  说话间,萝卜放嘴里,咔的声儿,嘴巴不动了。

  老唐氏笑他,“难吃吧。”

  噗,唐老爷子转身,吐出一颗牙来。

  “......”

  云巧夹起的萝卜没塞嘴里呢,忙放到桌上,“我不吃萝卜了。”

  这是唐老爷子掉的第二颗牙,以极为丢脸的方式,那天后,唐老爷子再不提煮饭的事儿了,其实他年轻那会偶尔也会生火煮饭,不过没有这般难堪过。

  他的牙掉了,带出了丝血,云巧丢下筷子就找四祖爷,直呼唐老爷子吐血。

  四祖爷吓得脸色惨白,得知是掉牙,训了云巧一通。

  沈云翔也没给云巧好脸,“掉牙而已,哪儿用得着大惊小怪。”

  前不久沈老头也掉了颗牙,啃骨头给啃掉的。

  云巧坚持,“唐钝爷吐血了。”

  “掉牙本来就会流血,你当流血就是生病啊。”

  云巧登时不反驳了。

  有时候流血不是生病,黄氏教过的,她再大些,每个月都会流血。

  唐老爷子被自己煮的萝卜磕掉了牙,云巧慌里慌张找四祖爷的事儿不到半个时辰就传开了,人们见到云巧就问老爷子的厨艺,是不是给她吃的生萝卜。

  云巧替老爷子说话,“煮了的,只是有点硬。”

  能吃的。

  “你爷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

  她记得唐老爷子以前常咳嗽,最近好像许久没咳嗽了,说话有些无力,但生病的人都是那样的。

  云巧和不熟的人话少,跟沈云翔干活嘴儿没停过,她没有挖过红薯,昨天一锄头下去,红薯被劈成两半,挖半天,多数是烂的。

  老唐氏教了她办法后,顺着枯藤挖下去,一串红薯完完整整的,每牵出一串,就跟沈云翔炫耀。

  要沈云翔跟她学。

  叽叽喳喳的,老唐氏脸上的笑没有消过。

  赵氏扛着锄头换地时,经过地埂,虚情假意道,“还是你们家好,墩哥儿不在家地里也热热闹闹的,不像我家,十几口人在地里忙,硬是没点声音。”

  老唐氏懒得揣测赵氏的心思,将抹干净泥的红薯丢进背篓,不冷不热道,“没办法,我家活少,聊着天也做得完。”

  赵氏最见不得老唐氏摆出副不在乎的嘴脸。

  谁不知道她儿子儿媳不孝跑了呀,在她面前装什么装。

  “哎,大郎他们要是在,墩哥儿恐怕好几个弟弟妹妹了吧。”

  “你又知道了?”老唐氏声音冷了下来,面上无所谓的表情,云巧看到赵氏,挥了挥锄头,“你是不是讨骂呀,我不怕你的。”

  瞧这狐假虎威的阵仗,赵氏嗤鼻,慢悠悠的走了。

  前几天耀哥儿捕鱼回来要往唐家送,她拦着不让,云巧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再巴结讨好都没用。

  再者,分家的事她还没追究呢。

  自从云巧人前说破耀哥儿的事儿,耀哥儿铁了心要分家,完全不把她这个做娘的当回事,不知道的以为墩哥儿是他亲兄弟了。

  他也不想想,要不是墩哥儿爹娘叔婶出去逃难,耀哥儿爹不会派去巡逻,不会整晚住在山里,不会染上风寒丢了性命。

  是墩哥儿爹娘害的。

  赵氏心里恨得牙痒痒,云巧挑衅的挺起胸膛,“甭以为仗着年龄大就倚老卖老,吵架我不怕的。”

  唐钝教了她怎么骂人的。

  “沈家还真是教出个厉害的。”做小姑的霸着她儿子,做侄女的当面给她难堪。

  老唐氏道,“这孩子护短你也是清楚的,和她计较做什么?”

  “......”

  老唐氏年轻时就没把赵氏放在眼里,何况上了年纪,她和云巧说,“我和你赵婶子说说话,没事的。”

  赵氏抬脚走人,但听老唐氏的声音从地里传来,“我家人少,不过孩子品行好,我与谁说两句话生怕我吃亏受了委屈,你们家十几口人,怎么不见人出来关心你?”

  这话戳着赵氏心窝了。

  耀哥儿想分家,大房也蠢蠢欲动按耐不住了。

  大孙子成亲花的是公中的钱,大房素来精明,不想替其他几房养儿子,再者,竹姐儿到了婚嫁的年纪,出嫁能收彩礼。

  大房嘴上不说,心里也盼着分家的。

  因为云巧一句话,家里至今乌烟瘴气的。

  赵氏刺了云巧一眼,“傻子。”

  云巧瞪她,“你才是个傻子呢。”

  赵氏:“......”

  这丫头愈发伶牙俐齿的,真不知墩哥儿瞧上她什么了,竹姐儿哪点不比她好,她阴阳怪气道,“谁傻谁知道。”

  “我知道,你是傻子。”

  “......”

  老唐氏好笑,“我说侄媳妇你是老了呀,连个孩子都说不过了。”

  哪个人喜欢被说老,赵氏脸拉得老长,歪嘴道,“听说墩哥儿爷吐血了,能不能活到过年怕不好说...”

  唐久的身体不好村里人尽皆知,他生病的那年,唐钝就请人在后山的祖坟建了两座坟,村里人都以为唐久活不过那年,没想到活到了现在,赵氏说,“墩哥儿离得远,你们可要早点准备好...”

  老唐氏态度仍淡淡的,“到时得辛苦你守灵了。”

  “......”

  是了,赵氏是晚辈,唐久要是没了,晚辈夜里是要守灵的,村里的规矩是每家亲戚留一个人,想到自己辈分矮一头被老唐氏压了一辈子,怒火直冒。

  老唐氏则不搭理她了,跟云巧商量晚上的饭菜。

  唐钝买回来的肉她抹上盐做成了腊肉,应该能吃了。

  水缸还有鱼。

  云巧说,“鸡蛋...”

  她怎么吃鸡蛋都吃不腻,煮的,煎的,她都喜欢。

  “好。”

  祖孙两旁若无人,赵氏一肚子气,唐耀挑红薯回家出来,赵氏没个好气,“人家都骑在你娘头上作威作福了你还厚着脸皮贴上去,你气死我得了。”

  唐耀莫名奇妙,“娘要不想生气不如分家算了。”

  赵氏咬牙,“想都比想。”

  分了家,儿子更不会搭理她,她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几个孩子陪在身边,真要分了家,老唐氏指不定背后怎么笑话自己呢。

  唐耀料到是这个回答,麻木了,“我干活了。”

  沈云翔背着红薯回去时,见唐耀唉声叹气的,道,“姑父为什么想分家?”

  唐耀哪儿会和他说原因,敷衍道,“想自己过日子。”

  “我也想,要不姑父下次见到我奶,跟她说说?”

  唐耀:“.......”

  以曹氏和沈老头的性子绝不会分家的,况且沈家田地少,分了家沈云翔吃什么,他不赞成,“你奶凶是凶了些,对你不是挺好的吗?”

  “我是男孩子,她指望我给她摔盆,我娘和我姐过得可不好。”

  云巧自不必说,他娘更是苦,进门后俯首做低的讨好曹氏,怀着身孕没落下地里的活儿,别人生孩子会休息三五天,她生完孩子就干活了,回家孩子还差点被曹氏卖了。

  他爹虽然疼他娘,到底太懦弱了,没办法跟曹氏叫板。

  不分家,他们就像曹氏养的老虎,哪天猫来了,就把他们丢出去。

  唐耀语塞,他身量高些,在后边替沈云翔抬着背后,安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娘苦是苦了些,好在你们姐弟争气,以后有她享福的时候。”

  “以后是什么时候?”

  唐耀回答不上来了。

  沈云翔没有继续追问。

  唐耀看他穿着不合脚的草鞋,肩膀瘦瘦小小的,背个背篓没有叫过苦,不禁想起他十几岁的时候。

  赵氏偏心大房,但也疼他,他像沈云翔这么大的时候,漫山遍野玩呢。

  怎么想到会成这副样子。

  他不知道该说自己变了还是赵氏变了。

  挖来的玉米堆到屋里的,沈云翔和云巧轮流背背篓,两人走得不快,两亩多地的红薯,忙了好几天。

  最后一天就剩下半行,老唐氏没下地,沈云翔回家了。

  他来长流村好几天,曹氏势必要发火的,曹氏不会骂沈来安,只会拿黄氏撒气,索性剩下的不多,片刻钟就完成了。

  云巧挖完红薯,又在地里找了半天,找到两个落下的。

  这是经验,每年收红薯,地里总会落下几个。

  老唐氏眼神不好,云巧怕还有遗漏,就差没重新翻一遍。

  等她背着红薯回去时,不知不觉已经是晌午了。

  地里的人都准备收工回家。

  云巧还没到村口,就被春花堵住了路,云巧左右瞄了瞄,没有吭声。

  春花递了个鸡蛋给云巧。

  云巧摇头,“你吃吧。”

  “你以后是不是都不搭理我了?”

  她来长流村好几天了,每次碰到,云巧都像陌生人似的走开,甚至故意绕路走,春花心里不是滋味,自己纵使算计了她,毕竟没有伤害她不是吗?

  云巧点头,平静地说,“对呀,我答应了翔哥儿和唐钝的。”

  “我们以前是最好的朋友呀。”春花拿袖子擦着眼泪,“我就你一个朋友...”

  云巧不理她后,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村里几个媳妇会主动跟她聊天,多是问秦大牛,她不喜欢她们,总觉得她们眼神高高在上,瞧不起她。

  “巧姐儿,我们还做朋友好不好?”

  “不好。”

  云巧听到身后有人来,忙低头越过春花往前走,春花拽着她衣角,“巧姐儿,我们说说话吧。”

  “不说话,我要回家了。”

  老唐氏在家里等着她呢。

  “我...我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不好。”

  云巧拿手拂开她的手,大步往前跑,春花不死心的跟上,云巧急了,“唐钝知道了会凶我的。”

  “我们去偏僻的地方。”

  云巧戒备更甚,“你是不是又想害我呀,我娘说了,秦大牛是你丈夫,我和他生孩子是会死的,我只能给我相公生孩子...”

  “不是那件事。”

  春花心里压抑太久了,除了云巧,有些话她不知道跟谁说。

  见云巧继续往前走,她紧紧跟上去,声音小小的,“巧姐儿,以前是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不好。”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你看我给你拿鸡蛋来了。”

  以前,趁着她娘不在家,她会偷偷捡鸡窝里的鸡蛋跟云巧藏起来吃,云巧单纯,不会问鸡蛋的来历,她喜欢和她分着吃。

  云巧低头看一眼,“我不吃你的。”

  春花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云巧擦擦手,眉头拧成了疙瘩,“你找秦大牛去啊。”

  “他不要我了...”春花哭得抑制不住,“他,他外边有人了。”

  好几晚,秦大牛都偷偷溜出去,回来后,身上带着味道,她是女人,知道那种味道是什么。

  “巧姐儿,我...”春花伸出鸡蛋,“我给你吃鸡蛋好不好。”

  当初嫁给秦大牛的应该是云巧,她心里害怕,云巧嫁了人,人们的注意就会从云巧身上移到她身上,她比云巧大两岁,脸上有胎记,当年也是人牙子瞧不起的人,她不想被人议论,便偷偷去地里找秦大牛。

  如愿嫁出去了,日子还不如娘家的时候。

  春花悔得肠子都青了,看云巧仍是无动于衷,她有些崩溃,痛哭道,“巧姐儿,我是替你受罪的呀。”

  云巧停下脚步,满脸疑惑,“受什么罪?”

  “秦大牛打女人,你要是嫁给他,挨打的就是你,我代替你嫁给她,受罪的是我。”

  云巧紧紧盯着春花,眼眸黑不见底。

  春花没在她脸上看过这种表情,支支吾吾道,“你这么看我作甚?”

  “春花,你撒谎。”

  春花攥紧手里的鸡蛋,眼神闪了下,泪愈发凶猛,“我哪儿撒谎了?”

  “我不会嫁给秦大牛的。”云巧转过身,跨进了竹林,“我娘说嫁人是权宜之计,她不会胡乱把我嫁给别人的。”

  唐正也不是她娘看好的人,她娘说嫁人关乎着后半辈子,看走眼这辈子都会过得生不如死,如果不嫁人就能过得好,就找个地儿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算了。

  云妮要她嫁给唐钝,她娘以前都不乐意,这次才同意的。

  她娘说了,如果哪天唐钝喜欢上旁人,又或者打她,立刻偷偷收拾包袱走。

  云巧没有看春花,也没继续聊这个,道,“我答应唐钝不和你做朋友了,我要听话。”

  春花怔怔的,伸手拉她。

  云巧步子大,春花的手什么都没拉到,眼看云巧越走越远,走到木门前,双手扒着门推开,歪着脑袋朝里看,她蹲下身,泣不成声。

  明明她有朋友的,怎么就没了呢?

  路过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她忍不住去捂自己的脸。

  后知后觉发现脸埋在膝盖里,旁人压根看不到,一时之间,哭得愈发难受。

  她的脸长得恐怖,从小到大,只能用头发遮着,唯独在云巧面前,敢肆无忌惮撩起头发说话。

  如今,这样的人没有了。

  虽然云巧之前就说过不和她做朋友的话,她心里始终存着侥幸,觉得过些日子,云巧的气消了,她好好哄哄,还是能哄回来的。

  不可能了。

  秦大牛坐在村西的石墩上听人说话,这些是外村的,不知道服徭役的事儿,亦或者知道脸上没有透露半分,秦大牛稍微自在些。

  有人喊他说春花在村口树林哭,他脸上不耐,“妇人就是麻烦,哭几声就没事了。”

  “好像被秀才娘子欺负了。”

  秦大牛抿了抿唇,不吭声了。

  那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如果传开,唐家势必不会放过他,他甚至怀疑衙役揍他是唐钝指使的,故意不要他好过。

  “不去瞧瞧?”

  “秀才娘子和她从小的交情,约莫起了什么争执,过几天就好了。”

  这儿有在唐钝家做过事的,知道云巧跟春花亲近,“还是你好,有你媳妇在秀才娘子面前说好话,不愁没活儿做。”

  秦大牛摸了摸后脑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下午,云巧没有下地,而是帮着老唐氏将红薯埋到了后院的地窖,云巧来唐家这么长日子,不知道有地窖就,惊奇不已。

  老唐氏说,“打仗那会挖的,村里家家户户都有。”

  地窖里还有密道,西凉军真要进村了,起码有个地儿藏起来。

  说是密道,其实是块藏人的地方,位置不大,角落堆着粮食,唐钝奶说,“这些年边境太平,但墩哥儿不放心,坚持要堆些粮食在这儿...”

  “听唐钝的。”

  老唐氏笑着揉她的脑袋,“唐钝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换了其他人,哪儿受得了唐钝的脾气。

  云巧呲牙,脸上笑出了花儿来,“唐钝是个有福气的。”

  “走吧,把红薯堆到地窖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