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怀璧传>第333章 激战

  江怀璧有些怔, 抬眼看他:“玉玺是假的?这如何作假?”

  庆王如果原本就知道圣旨有问题,为何还要费这些功夫去演这么一场戏?

  “我看到的圣旨上玉玺就是假的。当年我朝高祖建朝之时得到玉玺,兵荒马乱中玉玺磕碎了一角,虽然后来以金玉镶嵌, 但玺印是有一道轻微裂痕的。而庆王那道圣旨上, 什么都没有。不过圣旨的笔迹, 的确是先帝亲笔。”

  沈迟刻意压低了声音, 一字一句倒也清晰。她微微凝眉, 先帝若是留了遗诏, 但却不盖玉玺,难不成是庆王后来做的手脚?

  “我现在忽然有些不大明白, 这一切庆王难道是真的不知情?是他自己设的局还是别人给他设的局?现在无论哪一方都不能放松警惕, 虽说是知道不能低估庆王,但最近这些事,委实太奇怪了些。”她垂了眼睫, 细细思索,一时竟在庆王和景明帝之间无法做出判断来。

  “如果是庆王自己设的局, 那他便是早做了准备,这遗诏他自己知晓是假的, 却并不怕众人查验出来,那他究竟图什么?”

  沈迟轻吸一口气:“从各种迹象来看, 庆王是不知情的。”

  “可他是皇室人员, 谋反也都几十年了, 怎么会在这种问题上马虎?”她觉得不大可能。

  “你也别太高估他,若他真的是面面俱到,就不会让陛下有成竹在胸的机会,”沈迟轻轻一笑, “他这些年的精力都放在了庆地、秦地培养兵士和京城朝廷里探子身上,皇室里并无太多值得他注重的事情。且你别忘了,现在是景明六年,那道遗诏是在杨氏当年盛宠之时下的,然而却一直未曾公布,你当仅仅是因为庆王想将秦琇认回去?”

  “你是说……杨氏在其中做了什么?或者说……玉玺与杨氏有关?”这遗诏本来就是杨氏求的,先帝一直压着不说其中必然是有隐情的,那么多年的时间,被逼迫应当不大可能,应当还是杨氏吹了枕边风的缘故。

  沈迟不置可否,只道:“杨氏在秦琇死了之后还能抱有希望,并且那般轻易摸进你江府,可见她另有所图。”

  “我试探过她了,她以为秦琇是庆王杀的,有报仇的意思。但自始至终未曾提到那道遗诏。”

  “她在利用你。”

  “我知道。不过她同庆王有勾结那么多年了,不可轻信,往后再看罢。”她低低一叹,觉得实在是有些复杂了,沉默片刻忽然问他:“那你既然看到那遗诏是有问题的,为何还要烧毁?”

  觉得有些多此一举。

  “庆王只身进宫,除却是为宫中布置拖延时间外,另外就是借遗诏先将陛下这个‘名正言顺’的名头摘下来,这是他光明正大笼络人心的第一步。这遗诏的问题不小,陛下以及重臣若是仔细检查都能看出来。但彼时将问题说出来,你猜庆王会如何?”

  “那条路走不通,那么他进大殿的所谓正当理由都被切断了,且他揭发陛下的那些罪行也都因此没有多大作用,自然要开始下一步动作……”她话语戛然而止,随后顿时明白了什么,“全力攻城?”

  “对,”沈迟略带赞赏地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陛下也需要时间安排宫中守卫。我们需要让这时间掌握在我们手里,而不是庆王将全局操控住。如今的效果就是,陛下这一切还未被庆王发觉。”

  她明白了。

  “陛下的计划,你是知道一些的?”

  “他对我哪有那么多信任?我所知道的,也不过是皮毛而已。但这些足够了,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两人谈话声戛然而止。沈迟去开了门,那士兵有些着急地说道:“江公子,德胜门外忽然被围起来了,几位大人拿不定主意,请您去瞧瞧。”

  江怀璧眉头一凛,展了展斗篷提脚要出去。

  沈迟跟在她身后,加快脚步跟上她,低声道:“代王那边你不必担心,我去处理好。”

  她点点头,袖中的手紧了紧,竭力稳住心神。

  庆王有一部分军队从德胜门进攻了,不过这几天在这边做的准备也已经足够充分。一方攻城一方守城,很快进入激烈战斗。

  江怀璧自己也不是特别了解这边情况,有许多事还需与各门守门管事交流商议。

  庆王应当是与城外人提前通知好的,不到半个时辰,已有五个城门相继来人禀报说遇到敌军。

  她心里大概已经明白,因为人证和遗诏的事,庆王暂且放弃先正名这条路了,待京城打下来之后,史册还不是任由他书写。

  虽然不是按照庆王计划来的,但他们准备也的确充分,几十年了,各种意外都有设想,应对自如。

  按着景明帝的意思,她暗中派了一支军队出城,尽早与代王军队取得联系。景明帝想要的是内外夹击,在外便只能有代王了。

  傍晚的时候得到皇宫里的消息,说是庆王的人与宫内禁卫还在激战,但是奉天殿的确是被严严实实地围起来了。文武百官连同景明帝一同被困在里面。

  听到消息时她面色当即一白,浑身颤了颤,竟是有些发软。

  纵使知道会有转变,但现在也委实太凶险了。

  困在里面倒没什么,景明帝和庆王都没那心思对父亲和祖父做什么。但群臣向来都不是那么和睦的,这种紧要关头,若是起了争执,她害怕祖父和父亲受到伤害。

  且城门这边也是刀剑声不绝。

  沈迟抱着她,声音放柔:“你放心,殿中有我的人,都不会有事的。你先休息一会儿,外面的情况我盯着。”

  江怀璧摇摇头,眉眼间尽是担忧:“我睡不着。今晚若真这么一直打下去,没有人能安然入眠。”

  能合得了眼的只有战死的士兵。

  .

  皇宫。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宫墙,整个冬天的寒冷都被大火驱散。两方交战,尸横遍地,每走一步都有血腥味扑面而来。

  凡是被占领的地方都是死一样的安静。

  庆王下了死命令,士兵经过之处,凡是皇宫里的人,一个不留。

  他便走在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上面,一步一步走得安安稳稳。

  秦珩如今在他身后,虽然与父亲学得一样心狠手辣,但到底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不由得蹙了眉,时不时伸手掩鼻。

  “你对秦鸾动手,是知道你生母的事了?”

  秦珩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沉默片刻应了声是。

  两人的思绪便都有些遥远。

  那桩陈年旧事已过了几十年,同永嘉侯还有些瓜葛。

  永嘉侯沈承原配正妻本该是于氏。他于寒门苦读,后来进京赶考,前前后后在京中留了近两年时间,而这一段时间于氏在家中奉养公婆。当时庆王在沈承老家附近办事,一次意外同于氏发生了关系,没想到这一夜她便有了身孕。因当时时间与沈承离家时间不远,公婆知晓后只以为是儿子的种,百般疼爱,于氏多次要打掉孩子都被拦住,只能一天天熬日子。而后孩子不足月便生产,产婆接生下来的原是个健康孩子,却被庆王的人从中作梗,用个死胎换走了孩子。

  沈承知晓此事时已与长宁公主做了交易,那封和离书却也只能咬咬牙寄回老家。于氏虽心有愧但毕竟服侍公婆多年心觉意难平,追上京城,而后的事也都是众人皆知的了。沈承心有愧疚觉得对不住她,但她一个弱女子,一时间也不该如何安置,只能养作外室。

  而后庆王便以此来利用沈达在京中替他们传递消息,而后秦珩借他的手来对长宁公主下手。两人都认为于氏的死是长宁公主逼迫所致,对她恨之入骨。

  然而庆王对于氏并无感情,可不管这些。他要顾全大局,便需留着长宁公主。两人因此也生过矛盾,最终秦珩只能偷偷动手。

  庆王回身望了望奉天殿的方向,依旧灯火通明。他没提长宁公主,半晌只道:“说到底王妃是你养母,对你也有恩。”

  秦珩应了声,面色还是淡漠的,却问:“父王是不是从来不将儿女情长放在眼里,便是亲生母子也不行吗?”

  “你连于氏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有什么情?”

  “不,我见过,”秦珩的目光忽然柔和起来,“有一年在京城,我远远望过一眼,但我都不知道那是我的生母……”

  他有些沮丧,仿佛一瞬间没了斗志,背有些驼。他知道,即便将长宁公主杀了,他也不会再见到生母了。

  庆王见他如此,将“于氏当年是自尽而亡”的话咽了回去,开口的是:“你若真想报仇,杀你生母之人是长宁公主和永嘉侯,威胁你养母之人是景明帝。我们目标便是如此,你总得对得起这些年的努力。本王后宅有一堆庶子,只有你是养在王妃膝下的,优于他们太多,别让我失望。”

  秦珩的目光慢慢抬起,从脚下染着血的尸体,到远处燃烧着的火光。他隐隐约约觉得仿佛不该有那么多恨意,不该杀那么多人,但从小他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天都是算计,都是阴谋。

  庆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何为大道么?”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不,”他将目光放远,超越宫殿,超越京城,胸中管他清气浊气皆要侵占每一寸土地,“青史所载,才是大道。”

  这天下,什么时候都是由胜利者说了算的。他努力了这么多年,曙光便在前头了。

  庆王按捺住心底的激动,脚下不由自主加快了速度,脚下是鲜血淋漓的尸体,还是白骨嶙峋的罪恶,他都不在乎了。他如同一匹恶狼,于带着血的生死竞争里夺来的,才是最甘甜的味道。

  曙光。他要在曙光来临之时,夺下这一座城,夺下这一个国,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太阳升起。

  秦珩在后面跟着,不知走了多久,才听到他忽然沉沉下了令:“那两个漏网之鱼,尽快找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