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怀璧传>第140章 和离

  她默了默, 却不知道怎样答话。只垂首, 生怕他又问出什么。

  然而江耀庭已经转移到别的话题, 看了看江怀璧放在桌子上的那几张纸, 上面将前几日去诏狱的情况都一并写清楚了, 疑点重重。

  “你的意思是说陛下与周蒙之间的那件事与我们之前那些疑点有契合之处?可你这上面也仅提了两句, 没头没脑的。”江耀庭眉头已经舒展开, 面色稍缓。

  江怀璧颔首,心里总算松下一口气, “是。我总觉得周蒙非要见我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我,但他说的也都不明确, 我问他的那四个问题,他回避了同样一个点, 应该与那个点有关。……周蒙或许是碍着暗中有眼线,不肯说, 而陛下挑明了说不让我继续调查。”

  江耀庭一惊,景明帝居然也出现了!他心底沉了沉,沉吟道:“那你将那件事暂且搁一搁,先不查了。看顾好江府便已足够,知晓太多反而惹火上身。”

  “可是父亲, 您是否知晓青琐和银烛之事?”

  “你还未说过,她们怎么了?还有方才我听说你发落了肖嬷嬷, 又是怎么一回事?”

  江怀璧将肖嬷嬷与赵传生的事情一一详尽道来,其中仍是有疑点,而那最可疑的地方便是黑袍人。江怀璧又将崎岭山那一次大致讲述一遍, 如若是为同一人,那两件事联系可就大了。

  “如是这样,青琐与银烛可需好生问一问了。”

  江怀璧点头应声,目光深邃起来,“怀璧知道,肖嬷嬷已经在审了。他们盯上的是青琐与银烛,而内宅总是她们俩知道的多些,不得不防。”

  就是怕暗中那人盯上的是江家,如今江耀庭地位一日比一日高,刚上任有景明帝护着,尚且没有太多麻烦,日子久了可就不一定。

  当初一个晋王一个丁瑁已经搅乱了局势,中间若非及时发现恐怕已经得逞。如今看来背后那人算计得更深,他要的绝对不是江府,或许江府只是他谋划的一个部分,然而江怀璧也不希望江家卷进去。

  又想起江怀检,她不禁开口问道:“父亲,此次怀检忽然入京,是否沅州祖父那里出了什么事?我观他言语间亦有些踌躇,不明原因。”

  江耀庭喟叹一声,“你也知道,怀检是庶出,你二婶素来不待见他,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你祖父重视家族和睦,暗中的他没精力查,明面上的总不好放任,说了她两句,连着你大哥也对她有所不满。你二婶素来固执,暗中又给了怀检几回绊子,你祖父说,她是要将人往死里逼,便将怀检送来了京城。没了怀检,你二婶约摸会消停会。”

  大族中皆是嫡出的重视一些,庶出便如庄云淑那样,被嫡母逼死后也只能草草了事。江家即便江老太爷看得严,可两个儿媳一个离得远,一个在眼皮子底下暗地里搞动作,都老夫老妻的一纸休书逐出去两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江二老爷膝下三子一女,其中两个小的都是庶出,陈氏原本指望都在江怀远身上,如今却是这个样子。

  江怀璧垂眸,“其实我想着,若是二婶肯的话,怀检记入嫡母名下也是可以的。”

  现如今明面上上得了台面的便只有江怀璧一人,江怀检若有天资,以后身份倒是个麻烦,出了门难免被人议论。二婶既然想要个依靠,以她嫡母的身份善待江怀检便可。

  江耀庭失笑:“要肯她早就肯了,何必到今日还在闹?她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提出来也只当你是给她添堵。左右怀检如今在京城,要比沅州好些。”

  江怀璧想起去接他的时候那张纯净的面孔,少年稚气尚未脱,已有几分风采,学业上听他答话也都挺熟,以后若肯奋进,前途有望。

  她沉吟道:“父亲可打算让怀检入明臻书院?”

  江耀庭却摇了摇头,有些出乎意料。

  “他学得慢了,开春明臻书院入院测试怕是过不了。我回头请个夫子在府中单独教他,以后再看罢。”

  江怀璧颔首,眼光随意一瞥看到墙上悬着一幅《山居图》,忽又想起一件事来。

  “父亲书房可有丹青相关类书籍?”

  江耀庭有些诧异,奇道:“我记得你不怎么爱作画,怎么忽然就忽然研究起这个了?除却明臻书院那几年你清闲的时候画一画,其余倒是没见你再执笔过。”

  江怀璧轻叹,“陛下给了我三年的时间,要我画一幅清明上河图来。”

  “嗯?”

  “沈迟闲来无事提议的,陛下点的是我们两个人。毕竟是圣命,敷衍不得。自明臻书院出来后有许多都记不清了。”

  江耀庭轻笑,倒是难得看江怀璧这样惆怅,遂笑道:“府中皆是普通书籍,丹青你可去请教贺钦德,他脾气性情是怪了些,不过若你若肯去他必定是倾囊以授。”

  江怀璧对贺钦德的印象除却明臻书院时便是那次海棠诗会了,小辈们都在吟诗作赋,就他一个白发苍苍地坐在一旁捧一盏酒,看着海棠口中念念有词,神情恍惚。不过诗会后的确听说他作了一幅海棠图,甚至还有书生专门去赏。

  在书院时便有许多学子暗地里嘀咕他的古怪性子,但由于讲得的确好,也就没人拿到台面上说。

  江怀璧应了。

  从江耀庭书房出来便径直去了给青琐和银烛安排的院子里,相较于肖嬷嬷,她们两个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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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迟回去时长宁公主还没有回来,沈承被她打了鞭子,如今躺在床上,面色犹愤愤然。沈达在一旁冷眼看着一语不发。

  他今日才知他卑贱的身份,也难怪这些年长宁公主对他不冷不热,处处向着长兄沈迟。能在这府中顺着他心意纵容他的,却是个草包父亲,而那父亲……

  呵呵,也不过是个陈世美。

  忽然周围一切都变了,原本永嘉侯府二公子的身份可以让他即便身无功名也可衣食无忧一辈子,而如今他居然不是长宁公主亲生的!原本在一众纨绔子弟中的优越感瞬间消失,心理落差非常大。

  他暗自咬了咬牙,如今能够护着他的只有父亲了,即便因为亲娘的事心中鄙夷,也得为自己打算。

  下定决心终于要开口时,却见沈迟已穿过屏风疾步走进,张口便是:“母亲还未归来?”

  若非担心母亲,他一眼都不想看到他。而沈承身上的伤正疼痛难忍,正好看的长子回来,顿时觉得还有救,咬牙强撑着坐起来道:“公主还未曾归来。……君岁,你要劝一劝你母亲啊,我与她为结发夫妻,二十多年了,这份感情我如何割舍得了啊……”

  沈迟冷笑一声,夫妻情分?他可从未见过什么夫妻情分,亏得沈承还能说得出口。

  “父亲若要保二弟,自然是不顾与母亲的情分了。”

  沈承便是因为长宁公主忽然捅出来沈达的事情才与她吵起来的,刚开始也是冲动。他总觉得沈达这些年在府中总不受长宁公主待见,性子又顽劣,而长宁公主忽然看他就不顺眼,竟提出要沈达另立门第。沈承惊住,一时气不过,怒从中来。

  而待长宁公主走之后他才觉得有些后怕,长宁公主忽然说出“和离”二字时,他脑袋一热便应了,万万没想到她会真的去面圣。万一真的和离了,他还能做什么?这些年仗着是长宁公主的人,与皇家有关系,许多事他都不必亲自去做,而皇帝一直警惕外戚,他自然施展不了手脚。原来不过是有些学识,其余什么都没有。

  没了长宁公主的庇护,永嘉侯的爵位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被世人耻笑还是轻的,若真的一无所有了,沈家可就算是完了。

  他后悔不已,当时为什么就没有与那于氏撇清关系。然而沈达已经出生了,骨血相连,总不能不管不顾。

  幸而他还有沈迟这个儿子。

  “君岁……是为父错了,为父真的知错了……算我求你,便去宫中求一求情,我不能没有公主……”此时因着身上的伤面色惨白,倒是有几分可怜相。

  沈迟暗自冷笑,轻嗤一声,他不能没有母亲?他怕是不能没有那爵位和荣华富贵吧!

  不过想到母亲怒气冲冲走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也不知母亲究竟是冲动还是认真的,希望她不后悔才好。

  一旁的沈达亦看不惯沈承的谄媚相,心中恶心了一把,但是想想以后若没了他,自己或许也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当即涕泗横流。

  “大哥啊……父亲他对母亲一片真心,我纵然不是母亲亲生子,可也都看在眼里,父亲不能离开母亲啊……若大哥还有一丝孝心,便不该眼睁睁看着父母和离!若是真的和离了,以后父亲母亲脸上都无光,大哥你的前程也要受损啊……”

  沈迟唇角微勾,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这话冠冕堂皇,看上去真挚无比,实际字字句句都让人觉得恶心。

  若和离也是沈承和沈达面上无光。

  他一句话都没说便转身离去,直到走到门口才说了一句:“我进宫去看看母亲。”

  他可未曾答应,只想去看看母亲究竟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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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宁公主这御前一闹,将南宫的周太后也惊动了。大老远乘轿前来,苦口婆心劝着长宁公主不要和离,道理一套一套,谁知道究竟心里是怎么想的。

  景明帝今日也闲着,便听着两人在那吵,自他登基以来一向隐忍低调的长宁公主此时破口大骂沈承。周太后即便地位高,却还是没高过她,因为长宁公主是先帝的长姐。

  景明帝听得有些头疼,刚要开口制止,又听到外面有人进来通传:“沈世子进宫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