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有凤惊凰>第27章

  “将证据交给赵翎时我便已想好了后路, 我与宗人令商议好,他会配合晚姐姐的一切行动,若断头台前晚姐姐没走, 我便去劫狱。”

  “只是我没想到赵翎竟会将晚姐姐伤成这样, 他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晚姐姐。”

  最后一句,苏栢几乎是咬牙切齿。

  赵意晚眨眨眼。

  而后漫不经心道:“现在知道了,你又能将他如何。”

  那是他母子救命恩人的儿子。

  是他嫡亲的表哥。

  苏栢顿时僵住。

  他的确无法将赵翎如何。

  然只过了半晌,苏栢便放松身子, 双手圈住赵意晚软乎乎的道。

  “我给晚姐姐陪葬吧。”

  陪……葬?

  赵意晚顿觉好笑:“你这是到阴间都不放过我。”

  苏栢:“我生死都要与晚姐姐在一起。”

  赵意晚太了解苏栢。

  她知道他这话绝不是虚言。

  可正因为不是虚言,她才颇为头疼。

  陪葬什么的,她当真不太需要。

  赵意晚无声叹口气, 她这是养出了个什么玩意儿。

  乖起来乖的不得了,狠起来连自已都杀。

  又过了许久,赵意晚道:“苏栢,你将证据交给赵翎,当真没有私心吗。”

  苏栢一怔。

  半晌后,缓缓道:“有。”

  长公主与新帝水火不容, 势必只能留一个, 新帝有风府撑腰, 长公主已呈败势, 不论他交不交证据, 长公主最终都要隐退。

  朝野上下绝不会让长公主上断头台, 赵翎将她关在宗人府几月不过是等着人去劫狱。

  但谋逆就是谋逆,就算出了狱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现于人前,只要他将她带走,从此以后她便只属于他一个人。

  这就是他的私心。

  但他说不出口。

  可即使苏栢不说,赵意晚也知道。

  不止苏栢, 风倾又何尝不是这般想法。

  赵意晚勉强直起身子,偏头看着苏栢,一字一句缓缓道:

  “我本乃高高在上的凰,你们却都想将我困在笼里做金丝雀。”

  “从不问我愿意不愿意。”

  苏栢顿时僵住。

  被点破那卑微难堪的心思,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长公主太过耀眼,他们穷极一生也无法与她并肩,所以才都想将她从云端拉下来困在身边。

  他是如此,风倾亦是。

  “苏栢,我原谅你了。”赵意晚突然道。

  苏栢还未来得及露出喜色,便又听赵意晚道:“你也放过我。”

  “晚……”

  “去唤风倾进来。”赵意晚打断苏栢,她的时间不多了,亦不想再受一次钻心之痛。

  苏栢唇角动了动,到底是没再反驳。

  许是被窥破心思后有些无地自容,只勉强应了声好。

  他将赵意晚小心翼翼的安置在床上,又拿了枕头垫在她身后才起身往外走。

  走到一半又顿住,苏栢回头望着赵意晚,他总觉得出了这帐篷便要失去她。

  对上郎君眷念无措的目光,赵意晚不知为何眼睛一酸,而后回了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苏栢,就此别过了。

  从此以后,恩怨两消。

  风倾进来时赵意晚的精神已不大好,连看他都有气无力的。

  风倾疾步走过去,坐到床边静静看着她。

  他有许多话想说,可此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赵意晚先开口。

  “若是那年,父皇没有驾崩,我们应该已经成亲了。”

  风倾低着头,微微哽咽:“嗯。”

  “对不起。”

  风倾猛地抬头看着赵意晚。

  “你没有对不起我。”

  该是他对不起她。

  若他当时坚持陪在她身边,他们不该是眼下这幅光景。

  陌生又熟悉。

  中间似乎隔了一道再也跨不过去的沟壑。

  赵意晚笑了笑:“是我先招惹你的。”

  “亦是我看中风府,想拉拢你为兄长添左膀右臂。”

  这些话曾经在宴会上已经说过一次。

  风倾不想再听。

  “你我虽蹉跎数年,但到底是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耽搁了你几年,也给了你位极人臣,我们算是两清了。”

  听她将他们的过往说的如此云淡风轻,风倾心里是气的,可他也知道,再气都回不去了。

  他们曾经的并肩而行,相护扶持,终是成了过去。

  “咳~”赵意晚轻咳了声,唇角溢出一丝鲜红。

  风倾眼神一暗,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将那抹碍眼的红色擦去:“顾忱都没办法么。”

  顾忱将她带走时,他心里是存了一丝期望的,顾忱闯过大江南北,或许比他们有办法。

  赵意晚稳了稳气息,轻笑道:“他一个蛮子,能有什么办法。”

  只会不要命的日夜寻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医。

  风倾没接话。

  顾忱自然不是蛮子,如此叫只是因为他打起架来是不要命的。

  “风倾,我走以后你莫再挂念。”

  这话说的几近绝情,与当初的一别两宽一样伤人。

  风倾不吭声。

  赵意晚盯着他半晌,突然道。

  “你该不会也想陪葬吧。”

  果然,风倾抬头看向赵意晚,理所当然道:“你本该是我的夫人,你死了该要入我风府与我合葬。”

  赵意晚闭了嘴。

  合着她刚刚的话都白说了,这些狗东西一个比一个执拗!

  她丝毫不怀疑,她死了这些东西还要抢她的尸体……

  想想便觉得瘆得慌。

  过了好半晌。

  赵意晚觉得她好像也没什么要与风倾交代的了,遂踢了他一脚:“去把顾忱唤进来。”

  风倾瞪她,有些不满。

  “苏栢待了那么久。”

  赵意晚懒得理他:“你要是不打我尸体主意你也可以待那么久。”

  风倾:……

  片刻后,风倾起身离去。

  赵意晚:……!

  所以还是想跟她合葬?

  盯着那道固执的背影,赵意晚气的翻了个白眼儿。

  这些狗东西死都不想让她安生。

  是以顾忱一进来,赵意晚便朝他招手。

  “我想去看夕阳。”

  顾忱楞了楞,上前将她背起:“好。”

  出了帐篷,赵意晚只当没看见那两人。

  很是随意的指了个小山丘:“去那里。”

  此时未到黄昏,太阳还未落下。

  小山丘上,赵意晚靠在顾忱肩上,半眯起眼。

  两人背影相依,发丝随风飞舞纠缠在一起,画面美如画卷,安然静好。

  “太阳怎么还不落。”

  赵意晚埋怨的念了句。

  顾忱侧头看了眼她脸上的苍白,咽下哽咽轻声道:“很快了。”

  记忆中,他们之间似乎从未如此平和过。

  “顾妖精,你以后别同赵翎犟,他毕竟是皇帝,惹急了你要吃亏,要是见他烦就在边关待着,你身后有顾府,他不敢主动招你。”

  顾忱闷闷应了声。

  “苏栢是根好苗子,假以时日应是要同风倾并肩,是我国之栋梁。”

  苏栢的身份是他最大的隐患,一旦被人发现恐要出大乱子:“他年纪还小,若不小心出了什么事,你记得护着些。”

  顾忱这次没应,他从来没打算放过苏栢。

  赵意晚知他所想,缓缓道:“证据是我有意留给他的,就算他不交也会有其他人交。”

  顾忱气道:“你就这么护他!”

  谁交也不该他苏栢交!

  赵意晚勾唇,护他吗?

  是啊,她还是想护着他。

  “你别让他给我陪葬,我可不想死了还要养个缠人精。”

  顾忱气结,说到底就是不让他动他。

  “他想得美!陪葬他还不配。”

  将军别扭的语气取悦了赵意晚。

  轻笑道:“对对对他不配,不过,你该不会也要抢我尸体吧。”

  顾忱气笑了:“你当自己是块绝世瑰宝呢,谁都稀罕。”

  赵意晚挑眉:“你不稀罕?”

  安静了半晌,顾忱搂着赵意晚蹭了蹭的她的发丝:“稀罕呀,那你能不死么。”

  若是以往被他挼了头发,赵意晚定是要提剑砍过去。

  但此时,她砍不动了。

  赵意晚:“大楷不能。”

  顾忱苦笑:“那怎么办呢,不如我去找座冰棺,将你永远留在我的营帐?”

  多日不眠,微风徐徐中他隐隐有了困意。

  知他是玩笑话,赵意晚还是忍不住取笑道:“是不是后悔曾经打我骂我了?”

  顾忱半眯着眼:“要早知你这么快死,我该打的更狠些。”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异香,顾忱迷迷糊糊问:“你什么时候熏香了。”

  他不记得帐篷里有什么香。

  赵意晚轻笑,没回他。

  过了好一会儿,太阳缓缓藏于山峰,天边有了晚霞。

  赵意晚轻声道:“顾妖精,太阳落山了。”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耳边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赵意晚偏头看着倒在她肩膀上安睡的容颜,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他们打打闹闹了十几年,终究要说再见了。

  顾妖精,要替我们好好活着呀。

  风倾远远看着那一对相互依偎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她心里,他到底还是比不过顾忱,甚至不如苏栢。

  苏栢的面色要平和许多,他很清楚赵意晚对顾忱的感情,如兄长,如家人。

  他,亦如此。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将他当做弟弟疼的。

  传言风流肆意,处处留情的长公主,其实对他们都没有动过心。

  顾忱没有,风倾没有,他亦没有。

  只除了一人。

  那个曾在公主府养了一月伤的人,对着那人时,她的眼里有星光璀璨。

  赵意晚最后看了眼顾忱,收起眷念唤了声:“鹰刹。”

  鹰刹从山丘另一边出现,他离开的地方插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

  这香没有害处,只对疲乏之人有极佳的催眠作用。

  鹰刹将顾忱放平,太阳落下地上有些凉。

  但顾忱在这里躺不了多久,自有将士将他带回营帐。

  赵意晚缓缓起身,勉强站稳。

  她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视线遥遥相对,赵意晚冲他们轻轻一笑。

  笑里有解脱,有释怀,有道别。

  “走吧。”

  苏栢风倾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两人几乎同时往山丘上冲,却终究快不过鹰刹。

  才刚跑出几步,鹰刹便揽着赵意晚飞身离去。

  “晚姐姐!”

  “赵意晚!”

  除了顾忱没人追得上鹰刹,一众将士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消失在视野里,没人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殿下!”

  将士们齐齐跪下,哽咽拜别他们的长公主,他们知道,这是长公主不想死在他们的面前。

  “晚姐姐!”苏栢疯了般的跑上山丘,可任他如何嘶喊,都没能将人唤回来,他跌坐在地上,哭的痛彻心扉。

  这一次,再没人会温温柔柔的哄他。

  风倾盯着赵意晚消失的方向,眼泪溢出眼眶,很快又被风吹散。

  如此也好,没看着她死在他们面前,他便能存着念想,或许有一天,她又会活蹦乱跳的回来了。

  不论多久,他都等。

  直到再也等不下去为止。

  忘川山上,赵意晚迎风而立。

  群山环绕,云雾化作一片。

  “如此美景,胜似仙境。”赵意晚看向鹰刹:“你可曾听过忘川山的传说。”

  鹰刹摇头。

  他除了武功和赵意晚,其他都不曾在意。

  “传说,跳了忘川崖,可登天成仙。”

  鹰刹身子一僵,没接话。

  “传说,忘川崖下住着神仙,里头有仙丹仙草,吃了便能飞升。“赵意晚又道。

  鹰刹答应带赵意晚离开时便知她的决定,他朝崖下望了眼,道:“殿下想去看看吗?”

  赵意晚偏头浅笑:“想啊。”

  “我陪殿下去。”

  明明是去死,鹰刹却说的云淡风轻。

  赵意晚摇头:“我想自己去看。”

  鹰刹答应带她来这里,她就知道他存了这心思,可她怎么舍得让他跟她一块儿死呢。

  想来想去,赵意晚还是只能找到一个留下鹰刹的理由:“顾忱答应我等缙国有储君时,他便去杀赵翎替我报仇,但我觉得他可能做不到,你得帮他。”

  鹰刹沉默片刻,干脆回道:“好。”

  “嗯?”

  赵意晚准备了一肚子话相劝,怎么也没想到鹰刹如此轻巧的就应了她。

  微微怔愣后,赵意晚放了心,她的确没什么精力再与他多说了。

  “我想喝水。”

  鹰刹眉间染了抹笑意,片刻就消失不见。

  “殿下等我,我去打水。”

  “嗯。”

  赵意晚偏头望着那道宽阔的背影,浅浅一笑。

  很多人都好奇鹰刹为何甘愿跟着她。

  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经是来杀她的。

  她是十岁那年遇见的他。

  那是一个深夜,他摸到了她的寝殿,说有人买她的命。

  当时她很惊讶,她乃缙国嫡公主,谁不要命了敢买她的命,且她只有十岁,能得罪谁?

  她这么想了也这么说了。

  谁知鹰刹听了半晌没动静,过了许久才道:“我走错了。”

  是的,堂堂杀手杀人走错了宫殿。

  即使他有地图,还是走错了。

  很快她便知道他要杀的是当时留在宫中的他国和亲公主,和亲公主身边有一绝世高手,鹰刹那时年纪尚轻,武功也没到如今的地步,受了伤后,又误打误撞逃到了她的宫殿。

  和亲公主在宫里遇刺是很要命的事,父皇下令关闭宫门,在宫中大肆搜查。

  禁卫军全力搜查根本藏不住人,情急之下她让嬷嬷去东宫拿了兄长的衣裳让他换上,等人查过来时,她说他是兄长送给她的暗卫。

  到了那番境地,兄长只能包庇她,父皇对此心知肚明,但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是他让兄长去给她找的暗卫。

  毕竟缙国嫡公主窝藏刺杀和亲公主的凶手这事,他们没法认。

  后来,鹰刹就那样稀里糊涂的成了她的暗卫,随她征战四方,随她出生入死。

  她到现在都觉得,这个杀手很好骗。

  直到鹰刹的背影彻底消失,赵意晚才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崖边。

  山顶的风并不温和,吹得她险些立不稳,赵意晚朝下望了眼,雾气腾腾,望不到底。

  其实她是怕死的。

  只是怕也没用。

  人固有一死,她算是死得其所。

  况且死后或许就与父皇母后兄长团聚了。

  赵意晚叹了口气,闭上眼。

  贺清风啊贺清风,这救命之恩估计得来世再找你讨了。

  白色衣袍随风而动,清瘦美人如一叶浮萍,缓缓落入云雾,悄无声息。

  大约一炷香后,有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崖边,手中捏着一个竹筒。

  他轻轻一笑,手指松开竹筒,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报仇的事留给顾忱,他得陪着殿下。

  黑影飞跃而下,跳的决绝。

  人间也好,地狱也罢,他都要跟在殿下身边。

  泡了许多天的药浴,太子的精神勉强好了些,至少还有精力喂鹰。

  侍卫跟在一旁愁眉苦脸,今日又轮到他哄殿下泡药浴,这不,天都要黑了殿下还不肯跟他走。

  “顾忱还没找来?”

  贺清风喂完鹰,拍了拍手道。

  侍卫忙递了帕子过去回道:“没有。”

  贺清风挑眉:“孤不是让神医递消息给他了。”

  侍卫:……

  他刚接到信时还觉得奇怪,顾忱找哪儿扎营不好,怎就刚好在忘川山底,直到他将信呈给殿下后,才知竟是殿下让神医散了消息给顾忱。

  “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贺清风又道:“如此都寻不到,便也怪不得孤了。”

  侍卫:……

  “是。”

  进神药谷只有两条路,一是从水底钻进来,二是从忘川崖上跳下来。

  但凡是个正常人,应该都找不到。

  他着实摸不透殿下的想法,这到底是想救缙国长公主还是不想救?

  又过了好一会儿,太子将擦手的帕子扔给侍卫,缓步往汤池走:“罢了,孤明日去将她带进来。”

  侍卫眼睛一亮,忙跟上去:“是。”

  只要您肯去汤池,带谁进来都行!

  半柱香后。

  太子立在汤池久久不动,然后转头看了眼侍卫。

  侍卫一愣,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殿下是在嫌弃他。

  没有止痛药,没有热汤,也没有暖和被子,更没有小侍女带着暖炉眼巴巴的等他。

  太子叹口气,也不知她来了这两只鹅还会不会来哄他。

  不如,明日拿侍卫跟她换换?

  一个不行,多几个也无妨。

  下了汤池,熟悉的疼痛如约而至。

  贺清风再没了心思去琢磨怎么换鹅。

  疼到极致时,贺清风突然想起神道子说过,若是当初没人将他的毒逼出来他早就死了。

  太子突然不是那么想报恩了,早死早投胎,总比每日受这折磨要好些。

  香即将燃尽,贺清风心神微松,今日的酷刑总算要结束了。

  突然,太子皱了皱眉。

  下意识抬头,只见有一道白色东西极速落下,往他头顶的方向。

  若他不动,得被砸死。

  电光火石间,贺清风抬手聚了内力想要将那东西甩到一边,可奈何实在痛的没力气,只能勉强卸了些降落的力道。

  一切发生的太快。

  侍卫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眼睁睁瞧着自家殿下被一个像是人的东西生生被砸晕在汤池,溅起一池水花。

  作者有话要说:

  赵意晚:不用你来接,我自己跳下来了,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贺清风被砸的晕乎乎的晃晃脑袋。

  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