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羽将2>第9章 、心之所向

  “所以,馨儿她很清楚,从她决定救我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我们只能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地过活——即便如此,她也……”沐吟忽然便哽住,垂下清澈的眸子,也不知眼睛里是悲是喜,直待过了许久,才又传来轻轻一声叹息——“是我辜负了她。”

  “沐大哥,你连姐姐都推出去,还能留下什么呢?你担心同命蛊会连累她,可你以为,你把心留在落梅城,把你的情和义留在虎豹营,姐姐就能一个人无牵无挂地待在兄长身边了吗?你又有什么资格替姐姐做决定呢?姐姐她有能力、有智谋,她可以做你的战友、你的伙伴,你们明明可以放手一搏,为什么一定要推开她?为什么一定不要她呢?你知不知道,这回她走了,你们就彻彻底底分开了?”

  沐吟:“蝉语,我没有不要她。她并不是我的战友、伙伴,她是我的……”

  “是你的什么?见过我兄长,你便不敢说了?你觉得愧对他,便不敢承认了?”

  沐吟:“在北城她是安全的,云城主会保护她——他跟我一样,都是真心喜欢她的。”

  蝉语:“姐姐之于兄长,误以为是非卿不可,其实只是一种执念——因为得不到,所以雾里看花,分外美好。但是姐姐之于你,是心之所向。”

  沐吟皱着眉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苦笑:“她,大好的前程不去拿,城主夫人不去当,非要陪着一个废物,是傻吗?”

  废物?听沐吟所言,蝉语不由心中起疑,便问道:“沐大哥,这样私自解除盟誓,你和哥哥确定不会有危险吗?”

  “不会的,别担心。”

  “沐吟!”“沐大哥!”

  “容儿,止血!”云毅托着这失血过多的人,疾声令道。

  冥镜乃上古神物,沐吟一介凡人之躯,岂能尽飨所餍?见机不妙,云毅当机立断,一剑斩断了沐吟掌中那绵延不绝地汇入镜中的血线。

  “哥,你没事吗?”蝉语边包扎边急切地道,“你俩一起,你咋没事?!”

  “死丫头!还想你哥有事啊!”云毅轻叱,“想必是他身上背了羽将和若家两方之脉,所以血祀冥镜便要从他那儿取走两份供奉。”

  “你早知道?!”

  “当然不!你当你哥是什么人啊?!”

  “那他这也太儿戏了!”

  “……”云毅却沉默下来。

  当初他便以血为引,为她许下了羽翎将一生一次的死誓。现在,他又瞒着所有人,不惜流尽鲜血,只为能替她解除那与生俱来的桎梏。怀里的人苍白得似乎成了透明的,一双眼睛却那么地亮。只见他缓缓摊开掌心,欣喜地笑道:“大人,成了!”

  云毅轻叹:“是,可是你……”

  沐吟疲倦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声若游丝地呢喃着:“放心,我不会死——她身上还有羽灵相冲,我又岂能……”

  瞧着他力不可支的模样,云毅心里不由阵阵发紧:“沐吟,不许睡!我命令你不许睡!”

  沐吟轻轻哼了一声,好似有千般委屈:“大人,你跟她怎么这么像啊……都这么喜欢命令人……”

  “若是军令管得了阎王爷,本帅何妨下它十道八道,护你过了这鬼门关!”云毅也是真的怒急,吼得豪气干云,震得蝉语都头疼。“哥,其实知味堂有个偏门的办法,可择两人连脉输血……”

  “好,来!”

  “不行啊,我现在没有工具,也没有血源……”

  “走,下山!去百里城!”

  “哎!等等我啊!”

  青历十八年,霜降,继北城城主令后,北城城主亲身驾临百里城。当日,随着他的到来,百里城降下了入冬前的第一场初雪。

  “寻儿,你是不是不听你师父的话了?嗯?”

  沐吟醒来后看到行知寻,第一件事便是训斥了这孩子。

  “笙儿若是离不开你,你带她同去北漠便是了,何苦在此逡巡,误己性命?”

  行知寻:“大哥,她是你的妹妹,是你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妹妹。推己及人,如何舍得?”

  “那,难不成我就舍得看着你死吗?”

  “大哥,你知道吗?笙儿虽不记得过去的事,也不记得自己是谁,可脾气依然坏得很呢……”

  “呵呵,委屈你啦!”沐吟用没有缠绷带的手抚着行知寻的头,轻轻地笑着。

  行知寻不好意思起来,道:“倒也没什么委屈。她发脾气,大家都没办法。可忽然有一天,我发现她喜欢花,尤其喜欢用紫萝花编花环。秋天正是花期,所以我就备着,她一发脾气,就送一束,她立马就会安静下来,什么都忘了。”

  “紫萝……花?”沐吟心头一颤。

  “对啊对啊!就是那种花。秋暝山上比这边开得还要多、还要好呢!大哥不认识吗?”

  “她……还喜欢编花环?”

  以前每年秋天,他都会用那漫山遍野的紫萝花为他的小笙儿编个大大的花冠。没想到,笙儿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却还记得这事么!莫非这就是她短暂一生中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光,所以才会说什么都不肯忘掉?

  这世上,那么多脑筋正常的人只会记取怨忿、仇恨和阴谋,而他的小丫头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在追寻美好和幸福的事物,哪怕仅仅是脑海中存留下的断管残沈、吉光片羽的那么一点点。

  这样的世道里,傻瓜和疯子尽己所能汲取欢愉,而自诩正常之人却舍爱而逐恨,真是何其荒谬!

  “是啊!”行知寻谈起沐笙来总是兴致勃勃,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可是,不能一次给她太多,否则她就会一直编一直编,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直到花儿都用完了才肯罢休。所以我……大哥,你怎么了?”

  沐吟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吓坏了行知寻,立马就要扬声喊人。

  “不用,不用……”沐吟却将人一把拽住。

  “大哥,你……”

  “寻儿,我把笙儿交给你了——你带她走吧!”

  他的神情里带着一份若有若无的坚决和孤掷,令行知寻无法拒绝、无法辜负。

  “容儿,你方才找人采血,为何偏要把我空过去?你不能就因为我和他喜欢了同一个女子,便忌我不会真心救他——云家人不干这样的事,你大哥我更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的。”蝉语收拢起药箱,清清淡淡地道,“大哥方才也流了许多血,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再行取用。”

  “啧!这么些日子不见,容儿也知道关心人了呀!”云毅释然一笑,道,“看来,我真得好好感谢感谢沈青旗!”

  “哥,”蝉语微微扬起清淡素净的脸庞,直视着那渊渟岳峙的三军之帅,“在这个世上,坐拥富贵强权的人从来就不是最开心的。自从认识他们,容儿就更加明白,能付出的人才是最勇敢的,能给予的人才有福气。”

  云毅眼眸低垂,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容儿放心便是。”

  青历廿一年,狼族异军突起,内外夹击,北线各城尽溃。九月廿日,北狄合兵一处,三万大军直指落梅城。文阡陌锦心绣口,替落梅拟了一道无咎笺。以其雄辩之笔力,几乎把这天底下识字的人都给看哭了。

  所谓无咎笺,是向天下发出申辩——落梅无过,满城无辜,兵燹战罪,皆在北狄。这也意味着,落梅上下是铁了心正面对抗,绝不会降了。

  廿一年冬,秋暝山落梅之月,前线传来消息:原吕家之后吕简誓死护城,空耗力竭,陷阵身死。太平庄庄主举庄南迁至南疆扶离村。

  百里、猎游二城闭城孤守,幸托防御阵之功,暂保不失。

  ……

  围城三月,零星冲突时有,可大规模交锋并无端倪,北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闭城三月,人心失尽,还叫我拿什么打?!”沈青旗急得团团转,嘴上接二连三地起燎泡,蝉语都治不回去,“云毅呢?他那十万军马都干什么去了?!”

  “十万军马一半是傀儡军,也不知狼族用了什么法子,令其阵前全部倒戈。我哥眼下也是自顾不暇,你怨他作甚?!”蝉语道。

  “文先生为了给落梅城和太平庄的百姓们争取时间,都已经牺牲了!难道要我在这儿坐以待毙吗?”

  蝉语:“可你先得保住命!”

  “青旗。”门外,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

  “沐吟,你怎么来了?!”沈青旗吃了一惊,连忙去迎,“防御阵累你心神大耗,天儿这么冷,出来干嘛?!”

  沐吟进屋,呵出一口寒气,道:“你别着急,我把甘师父和寻儿叫回来了。”

  沈青旗欣喜道:“太好了!有他们在,如虎添翼,远攻方面就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