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自指腹传递而来。
沿腕部向上蔓延,直至心脏。
不知何故，路小远仿佛也被那抹灼烫所感染，脸上发起了烧。
郁、郁景干啥要脸红啊！
虽然他自己经常会因为害羞或者不好意思而脸上发烫,可郁景那么擅长交际,这类应酬肯定也是信手拈来。
仅仅是因为主动说了要去雪山，怎么会脸这么红。
该不会是……
路小远心底生出一个猜测。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探人额头。
温度隔着额发涌来。
像是吃了一惊，对面人倏地抬眼。
恰好与那双漆黑的瞳孔对上。许是日照缘故,总觉有几分亮。
两人四目相望。
阳光没过走廊窗户,在光洁的地板印下点点光斑。
路小远有些尴尬,甩了甩手。
“不、不好意思，”他手背向身后,“我在想，你会不会有点儿发烧。”
郁景一顿：“发烧？”
“因、因为,”
路小远支支吾吾却冒不出形容,小心翼翼道，“好像……是有点儿烫。”
“不好意思。”
他陷入深深的自我反省。
就算现在关系近了一些,也不该随便去摸人额头啊。
只是郁景方才的反应太叫人诧异，搞得他也不由自主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头埋得愈低。
从郁景的角度,只看得见一毛茸茸的脑袋。像是犯了什么错事,战战兢兢的。
郁景不由垂下眼。
他没想到这人会忽然碰他,还以为……
抛去心中那不像样的猜测。
联想方才，自己表现也的确不像平常的自己。
郁景松开了手，转移话题道：“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路小远这才回神,重新抬眼：“当然,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郁景表情缓和几分。
“时间定好后,记得联系我。”
路小远连连点头。
他是打算这周末去。
他大概知道大哥的行程，这周不会出差；而二哥时间更是自由。
所以周末出行大约是没问题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得先确认一下两位哥的具体行程，免得耽误了别的安排。
和郁景分别后，他先去找到大哥，提了雪山基地的事。
大哥正在处理公务，闻言掀了下眼皮：“这周末吗。”
路小远立在办公桌前，十分紧张：“对。”
路泠：“好。”
答应的十分爽快。
路小远心松一口气，又道：“那我再去问下二哥。”
话音刚落，就见人目光投来。
他不由咽了下唾沫：“……可以吗。”
路泠：……
他重新看向文件：“没什么不行的。”
路小远单手握拳。
因为大哥二哥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的，他以为要费好一会儿工夫才能劝动。
这次出行，说不定能趁机让大哥二哥关系重修于好。
“然后我还邀请了郁景。等到时候咱们……”
“郁景？”
话被打断。
“他来做什么。”
路小远挠了挠后脑勺：“就，一起去玩啊。”
路泠无言片刻：“你邀请他的？”
算是吧？
路小远迟疑点了下头。
空气陷入静默。
路小远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大哥突然就不说话了。
可是之前不是聊过、大哥已经同意他跟郁景做朋友了吗。
路小远百思不得其解。
“小远，”
良久，他听见大哥开口。
“这次出行，是一家人的旅行吧？”
……一家人。
当听见这一词汇，路小远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点了下头。
路泠看在眼里，语气透出几分寒意。
“那么那个人过来，是以什么身份呢。”
什么身份？
路小远只是单纯的作为朋友邀请，倒没有想太多。
此时听见大哥问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还是说大哥觉得一家人旅行、再另外邀请一个朋友，有些不合时宜？
可是郁景那边已经说好了，要再回绝更不太合适。
这个局算是自己攒起来的吧？难道第一次就搞砸了？
路小远不由有些慌，语无伦次，半天句不成形。
见状，路泠微微叹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请了，那就算了。”
路小远踌躇。
路泠：“去联系你二哥吧。”
路小远点头，走出办公室。
室内静下，几乎连针落都听得一清二楚。
路泠双手交叠抵住额间，视线落在桌面上。眼帘半垂，掩住那微不可见的冷意。
……郁景？
.
很快，路小远通过电话联系上二哥，告知了对方周末出行的事。
对于大哥也要同行这点，对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啧了一声。
路小远肩膀彻底松下。
看来大哥二哥关系要比他想象中好了不少。
至少相比最初，总算能相安无事一起出行了。
“然后，还有……”
接下来得提到郁景。
路小远有些忐忑。
因为大哥的反应，他不太确信二哥会怎么说。
一开始的时候，二哥看上去要比大哥对郁景更加排斥。
不过那一天郁景帮了他们那么多忙，二哥还打算请人吃饭来着。说不定意料之外，二哥对郁景的印象已经彻底扭转了呢。
鼓足勇气说完话后，半天没得来回应。
路小远险些以为电话挂了，挪远了手机屏幕去看。显示仍在通话中。
路小远：？
什么情况？
他再一次将手机凑近耳旁。终于听见男声传来：“你说那个姓郁的小子要来？”
路小远纠正：“是郁景。”
“郁景。”
对面重复了一遍，忽地嗤笑出声。
“OK，要来就来吧。”
路小远瞪大眼，既意外又惊喜。
果然！二哥对郁景的印象已经彻底扭转了！
大哥至少还问了两句，二哥却这么爽快同意。
他连忙追问：“时间周末没问题吗。估计得坐高铁过去。”
“嗯，到时候去接你。”
只丢下这么一句，便挂断电话。
一切都安排好了。
路小远曾经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朋友，会有家人。现在，还能和朋友家人一起出行！
他心下按捺不住的振奋。
打开搜索引擎。
对了，得查查看滑雪怎么滑。
.
手机传来嘀嘀振动。
房间里亮了灯，浴室门敞开，袅袅白烟自门内涌出。
此时已停了水。只剩水珠攀沿墙面，因重力缓缓滑下。
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拿起手机，屏幕弹窗出一条讯息。
【我跟大哥二哥商量好了，周末见！】
后边还跟了一个团子表情包。
郁景头发还未擦干，水珠沿发丝滴滴往下淌着，坠落锁骨。
他眼底映着那条信息，坐上沙发开始回复。
表情包。
自他认识路小远第一天起，对方基本每发一段话就会发一个表情包。
起先他觉得幼稚，且意味不明。
后来逐渐习惯，反倒觉得这个表情包可爱起来。
就好像看见了本人。
【好，周末见】
他信息发出去不久，对面立即传来回复。
又是另一个表情图案。
郁景眼眸微弯几分，右键另存。
从前效率考虑，他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发讯息谈事。电话一分钟能解决的，打字你来我往，得浪费超出一倍的时间。
不过现在，却觉得偶尔这么慢悠悠聊天倒也不错。
他打开输入法，正在考虑措辞、借着滑雪的由头聊些话时，忽然急促打了个喷嚏。
奇怪。
郁景捂住鼻子。
感冒了？
.
很快到了周末当天。
路小远又是一大早就醒了。
行李已经提前一天收拾好。昨晚兴奋太晚没睡着，这天又醒得早，此时眼下挂了浓浓的黑眼圈。
吃早饭的时候，路泠眉间微蹙：“小远，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路小远拨浪鼓式摇头。
他现在脑神经活跃得睡不着，就算躺下也只是看天花板。反正一会儿只要坐车，要是困了车上睡也行。
见状，路泠没再勉强。
临出发的时候，二哥果然来了。将骑来的机车钥匙交给管家，径自就去了轿车后座。
“小远，跟我坐后边。”
路小远应了一声，刚要去车上，又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大哥。
路泠没有多言，只是道：“去吧，我坐副驾。”
关上车门，轿车缓缓驶入车流，朝高速路进发。
路小远乖乖坐在后座。
现在大哥二哥在同一辆车上，虽然彼此相顾无言，但也没有像从前一样针锋相对。
这是个好兆头。
他本来想竭力找一些话题。
但不知是否车开得太过平稳、又或是出发以后心中一块大石落下，竟不知不觉生了困意，张嘴打了个哈欠。
“困了？”
耳旁不知谁在问话。
而他眼皮耷拉着，大脑变得迟钝，甚至没空去处理这行信息。脑袋侧撞向窗面。
正这时肩膀被扶住。身子被拉着倒向另一侧。
太阳穴抵向坚实的“枕头”。
有些硬，但很稳当。
发丝掠过脸庞，些微痒意传递而来。又很快被人拨开，动作轻柔。
路小远很快睡踏实了。
车驶上高速路。
路泠从后视镜看向后座。
小远侧枕着禹之肩头，呼呼大睡。
被靠的那人单手揽过身旁人肩膀，防止因颠簸落下去。见其脸被发丝遮挡。指尖轻微从上方掠过，拨开发丝。
举止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吵醒人似的。与那貌似不良的打扮格格不入。
似是察觉到视线，目光投来。
“看什么。”
连这凶狠的质问也是用气声问的。
路泠收回视线：“你知道还有一个人要来吧。”
“姓郁的？”
路禹之回答，“知道。”
“我很意外。”路泠道，“我以为你会更强硬地拒绝。”
路禹之嗤声：“然后让小远为难？”
路泠：……
路泠：“你现在，倒是要比从前成熟。”
“少给老子戴高帽。”
侧边人又因车身晃动要倒向另一侧。路禹之牢牢按住了人，让其重新靠来。
“而且这也是个机会。”
路泠：“……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
路禹之低眼着身旁人，琥珀色瞳孔微闪。
“只是让那小子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别再靠近小远。”
.
郁景很早就来了商务候车室。
大概离出发还剩一个小时左右的时候吧。
虽然当等抵达目的地、瞧见表上时间时，才后知后觉自己早到的有多么离谱。
他就这么拎着行李箱呆站了半天，接着落座去了椅子，戴上口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他第一百次看向手表时，只剩十分钟就要发车了。
来到候车大厅，安检站开始检票，然而人还没有来。
对方是和家人一起出行，他不想催促。但是再不出现，恐怕就得改签。
他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铃声自身后响起，同时伴随一清亮的喊声。
“郁景！”
郁景一顿，转回头。
大概是一路跑来，那人气喘吁吁，脸颊通红。唯独眼睛亮晶晶的。
“不、不好意思，来晚了。”
等待带来的躁郁一扫而空。
郁景尚未来得回话，视线就被遮挡。
眼前多了两人。
一人身形高大，眉尾缀了眉钉。一头短寸银发，看着极为不好惹。
另一人身形颀长，穿了翻领大衣与黑色高领毛衣。面无表情看着他，神情淡漠。
一边是火，一边是冰。
夹在其中。连空气都因此蒸腾，叫人喘不过气。
郁景立在原地，微怔片刻。
虽然双方他都分别见过面。但这还是第一次同时相见。
……怎么说呢。
他脸上挤出笑。
冰火两重天，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