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来得突然，徐知行毫无防备，但他比之前要警惕，因此还是抓到机会后退了一步，直到确认自己与舒容之间拉开了安全的距离后才强装镇定地问道：“房间在哪？”
舒容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因为紧张而不自觉抿起的嘴唇上：“我带你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了一个房间。舒容示意徐知行将香薰蜡烛放下，自己又从抽屉里翻出了另外几个新的蜡烛，一一点起来后，视野总算是变得明亮了起来。
打量了几眼这个宽敞的房间，徐知行随口问了一句：“这么大的屋子，打扫起来很麻烦吧。”
“嗯，平常会有清洁人员来定期打扫的。”舒容顿了顿，“这是付今非的房间。”
说罢，不等徐知行反应过来，他又拍了拍身下的床铺：“这是付今非睡的床。”
这句话让徐知行怔了好一会儿，半晌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我们要来学长的房间？”
舒容道：“你也看到那个浴室了，这栋房子表面上看着很好，其实里面毛病一大堆，其他的客房也没怎么收拾过，连床单都没换，你确定你要去睡？”
刚才不还说会有人来定期打扫卫生吗......徐知行总感觉他的话有些自相矛盾，但的确，自己也看到了那个无法使用的浴室，所以也只能勉强相信了这套说辞：“那怎么办？意思是今晚我们睡沙发？”
我们这个词似乎让舒容颇为受用，他摇摇头道：“付今非书房里有折叠床，他今晚估计也是要熬夜工作的，不用管他，我们睡这里就行。”
徐知行愣了一阵子，环顾房间也没看到沙发之类的东西，也只得无奈地在床上坐下来了。
身下的床铺很柔软，动辄便会深陷于其中，徐知行用手撑着床，思绪忍不住又开始乱飞。
直到舒容开口时，他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说，能帮我一起找找看有没有药酒吗？”舒容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找什么药酒？徐知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借着烛光的照耀，他这才看清舒容额角处的那一大片红色，那里已经微微开始有些发青，很显然是撞击留下来的痕迹。
他有些哑然：“你刚才撞到的？”
舒容嗯了一声：“估计是撞到柱子了。”
不知道怎么，看他略微懊恼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徐知行竟然控制不住地想笑。
但他到底忍住了，起身在房间里翻找了起来。
两人没在付今非房间里找到任何医疗用品，只好转战客厅，好在最终还是翻出了一个小医疗箱。
回到房间里后，发现舒容撞到的地方已彻底变成青中带紫的模样，徐知行蹙起眉问道：“撞得那么厉害？”
舒容点点头，看起来很是乖巧，语气暗含着委屈：“没镜子我看不见，你帮我抹一抹药吧。”
也只能这样了。把几个蜡烛都放在面前，徐知行从医疗箱里拿出药酒倒在了手上揉开，然后便帮舒容揉按了起来。他慢慢加大力度，一边摁还一边问：“疼不疼？”
他本意是想问需不需要减轻力量，谁知舒容却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莫名其妙地说：“疼，不过你按就不疼。”
徐知行的动作一时缓慢了下来，也许是因为药酒刺激的缘故，他只觉自己的掌心越来越热，越来越烫，他想挪开手，舒容的皮肤却像有吸力一样让他无法动作。
于是一个不小心，徐知行沾着药酒的手就划过了舒容的眼角。
舒容嘶了一声，立刻闭起了眼睛，眼角已有被辣出来的泪水。
见状，徐知行赶紧也慌乱地松了手：“对不起，没事吧？我给你去拿张纸巾？”
“不用了，你帮我吹一吹就好。”舒容依然闭着眼，朝徐知行的位置偏了偏脸。
徐知行手足无措地犹豫了一下，只得依言凑了过去，轻轻朝他通红的眼角吹气。
因为离得近，他能清晰看到舒容纤长的睫羽是如何因为自己的吹气而微微颤抖，看到晶莹的水光簇拥在那湿红的眼角，又因为气流的作用而晕染开来。
强迫自己定下神来，徐知行吹了一会儿后问道：“可以了吗？”
舒容道：“再吹一吹吧，太辣了，还是睁不开。”
趁着徐知行继续帮自己吹气，他又道：“你没认出来之前和我在走廊上说话的那个omega是谁吗？”
徐知行也停了一下：“是谁？”
“乔熙云。”
从记忆里把这个人找出来后，徐知行便哦了一声，“他和你打招呼？”
舒容道：“嗯，他想要我的电话号码。”
这话徐知行没接。
不料静默了一会儿后，他就听见舒容无所谓地说了一句：“我就把付今非的给了他。”
这一次，徐知行直接停住了动作。
而舒容也睁开了泛红的眼睛，朝他笑了一下：“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开玩笑的。”
“......”徐知行干脆放下了手，“你眼睛好像可以睁开了。”
揉了揉眼，舒容看起来仍是一副泪水涟涟的样子，不过他并不在意：“你累了吧？睡吧。”
看着他不停地揉眼睛，眼眶也跟着越来越红，徐知行沉不住气了，低头在医疗箱里找了找，还真找出了一小瓶眼药水。
“我帮你滴一些眼药水。”
闻言，舒容似乎略感诧异，但马上就欣然点头：“好啊。”
去浴室里把手给洗干净后，徐知行这才回来拿起了眼药水。看到舒容的眼睛已经红得很厉害了，他不免心生愧疚，动作十分轻柔地拉开了他的眼睑。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为舒容滴眼药水的时候，半掩的房门也在此时被打开了。
付今非暂时抛下工作过来，原本是想问他们今晚打算怎么睡，但他刚推开门还没出声，眼前这一幕就让他停住了继续往前走的脚步。
从付今非的角度来看，舒容正坐在床上仰起头面对着俯下身的徐知行，两人之间挨得很近，徐知行还捧着舒容的脸，姿势也像是将舒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一样。
沉默一下，付今非还是低低咳嗽了一声。
骤然听见有别的声响，徐知行手一抖，最后一滴眼药水就滴歪了，像是颗泪珠似的沿着舒容的脸颊缓缓滑落，最后再没入锁骨。
他直起身转过头，见付今非站在门口，心跳顿时重重停顿了一下。
“你们......？”付今非迟疑地开口。
一堆解释的话语在徐知行的脑海里飞速旋转起来，最后组合而成的却是凌乱不堪的句子：“他、舒容他的眼睛睁不开，因为刚才我不小心......”
听到这话，付今非遂走过去查看。
而此时通红着双眼的舒容也转过了脸，有些不耐烦地说：“没什么事。”
眼药水还没完全吸收，因此当舒容的脸回归正常角度后，细小的水痕便纷纷从他双眼中飞流而下，配上那红得不正常的眼角，看上去活像是刚刚痛哭了一场。
付今非眉头一皱，似是想说什么，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徐知行身上时，又很快转为了惊讶。
他盯着徐知行看了一会儿，直把徐知行看得心慌意乱后才问道：“你们一起睡？”
舒容理所当然道：“其他房间都不能用啊。”
徐知行想解释，付今非却先一步道：“我有折叠床。”
不知为何，舒容的表情不太好，但也没有再说话。
于是没过多久，徐知行就看见付今非一个人单手扛来了折叠床，他将折叠床放下的时候也没喘气，看上去很轻松，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回忆起舒容说过的话，徐知行开始有些相信了。
“我睡这里就好。”
徐知行本想自动去折叠床上睡的，然而他刚说完，舒容就坐上了折叠床对他道：“你去床上睡吧。”
付今非道：“嗯，那就这样吧。你们先睡，我回去工作。”
听到他这么说，徐知行忍不住道：“学长，已经很晚了，你还要处理工作，不累吗？”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付今非又微笑道：“没事，我习惯了，再说我不做就没人做。”
直到他离开房间后，徐知行才在床上坐了下来。
那边舒容早已躺下了，见他还愣着，便懒懒地开口道：“他通宵后会找时间补觉的，又不是真的傻子。不过确实没人和他一样了，呕心沥血干一大堆工作，到最后也落不上一句好。”
他的话让徐知行回过神来：“什么意思...？”
舒容却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并不打算解释，“没什么，睡吧。”
徐知行也只好吹灭了蜡烛。
如今他正躺在付今非的床上，这个事实令徐知行久久不能入眠。虽然枕头被子和床单上能闻出来的只有淡淡的洗衣液清香，但他总恍惚觉得上面有付今非信息素的气息。
清冽又沁人心脾的薄荷的味道，隐含着一股夏季暴雨一样的凉意，他已经有好些年没再闻到过。
最终，因为身体过于疲倦，徐知行还是慢慢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他是被葡萄的香气给唤醒的。
徐知行睡眼朦胧地爬起来，见舒容还在睡，抱着被子像个没长开的小孩一样蜷缩着，他便也只能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