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邵城赶到医院时, 就看到冯姨正守在抢救室外,搓着手没头苍蝇似的团团转。

  看到裴邵城后,她脚下一软, 险些吓趴在地上。

  “人呢!”

  裴邵城快步上前, 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纵然他已经经历过太多风雨, 此时的嗓音也止不住地发颤。

  “还、还在抢救……”冯姨的脸上毫无血色, 嘴唇剧烈地抖动着,“明明早上我给他送花的时候还好好的, 中午叫他吃饭,在外面喊了半天也没人应。我、我怕出事, 找了备用钥匙开门……就看到浴室里,浴室里……血!全是血!”

  大概是被当时的画面惊吓到, 她混乱地不断摇头:“浴缸里、还有地上……地上的他还擦了,没擦干净……整个人泡在热水里……一动不动,水已经漫出来了, 流的到处都是……我吓坏了,他就像死了一样!”

  听着冯姨的描述, 裴邵城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勉强扶着墙才没让自己摔倒,向来幽深暗沉的眸底,弥漫着藏不住的恐慌。

  明明早上还回了他的消息, 明明前一晚还在跟自己聊猫的事……怎么就……

  裴邵城呆滞地从兜里摸出烟盒,叼了支烟在嘴里。却接连几次因为拿不稳火机而没打着火。

  “送花的时候,我还专门跟他说,这花是您专门挑来送给他的。现在是冬天,您还想方设法找了那么多蒲公英, 可见对他有多在意……”

  “你说什么。”裴邵城僵硬地抬起头, 不确定地看向冯姨,“什么蒲公英,不是紫罗兰么?”

  冯姨被他问懵了,心惊胆战地组织着语言:“是、是蒲公英……我们老家喜欢拿它泡水,不会认错的。”

  噌——

  裴邵城的脑中一阵过电,只觉得有股寒流自脊椎迅速攀上了后脑勺。

  他今早的确给温钰寒订了花,是对方最喜欢的紫罗兰。

  曾经温钰寒跟他说过想要在以后的院子里种满紫罗兰,自己一直都还记得。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蒲公英!

  裴邵城正要追问细节,一道身影夹着劲风径直朝他冲了过来。

  挥起一拳,狠狠砸向了裴邵城的脸。

  裴邵城一个踉跄,颧骨瞬间就肿了起来。面前站着的人正是闻讯赶来的陆彦珩,此时的他与平日里那副泰然自若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红着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盛怒之下的戾气。

  陆彦珩拎起裴邵城的领子,将他撞在了墙上。屈膝狠狠撞向了裴邵城的腹部。

  裴邵城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弯腰干呕起来。

  “他不顾一切回去找你,你就是这么对待他的……是不是非要人没了,你才肯罢休!”陆彦珩的声音已经愤怒到沙哑,字里行间尽是从未有过的阴戾狠绝,“我他妈告诉你,小寒但凡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紧跟着赶来的王医生见状,连忙上前将两人拉开,对陆彦珩好言交待:

  “陆总,病人目前还在抢救。放心,里面的医生是我朋友,医术绝对信得过。您先冷静下,这儿毕竟是医院。”

  陆彦珩咬紧牙,攥着裴邵城的领口就是不撒手。

  裴邵城的眼神晦暗无光,任由陆彦珩提着他的领子,灵魂仿佛早已被抽走……

  终于,在王医生的劝说下,陆彦珩缓缓松开了手。

  他转向走廊另一边的座椅上缓缓坐下,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着。

  方才他正在公司开会,突然就接到了王医生的电话,说他在人民医院的朋友刚接到了一名割腕自杀的病人正在抢救,叫温钰寒。

  王医生先前曾跟着陆彦珩一起到影视城那边见过温钰寒,因而在确认很可能不是重名后便赶忙给陆彦珩打了电话。

  可即便是这样,陆彦珩在来的路上都还是不断安慰自己只是虚惊一场。

  直到看见了抢救室外的裴邵城,用来强迫自己冷静的最后一根弦也彻底绷断了。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温钰寒那晚在梅花树下笑着转身的样子,陆彦珩咬牙闭上了眼,手上焦躁地盘着那串檀木念珠。

  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暗中调查着关于过去那起「抄袭事件」,以及温钰寒和裴邵城两人间的过往。期间有很多尚不明白的地方,而他清楚,这些往往才是最接近真相的部分。

  两人一个僵坐在椅子上,一个倚着墙蹲下,抱头一言不发。

  彼此间长久地僵持缄默着,无声地对峙。

  四下的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几个年轻的小护士原本听说有明星和知名企业家同时出现在了医院,兴冲冲地跑来围观。却在隔着好几米的位置就感受到了这股强大压迫的气场,愣是吓得不敢再往前迈出半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太阳也从正中一点点向西边滑落。

  后来小洋也到了,满脸的水迹也不知是汗还是泪。

  垂在身侧的两拳死死握紧,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他看向裴邵城又看看一旁的陆彦珩,最后还是独自挪到了抢救室门口,隔着并看不到里面的门,将耳朵贴在上面,试图能听到哪怕一丁点声音。

  夕阳斜照进医院长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鲜红的一片。

  就在抢救室的指示灯终于熄灭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像是突然惊醒了般围了上去。

  门被里头的医生推开了,冲陆彦珩身后的王医生点了点头道:“放心,人救回来了。待会儿我让护士带他到特护病房观察24小时,没事的话,明天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

  话及此处,他不禁摇头感慨,“伤口可是不浅啊,位置找得又准,可见是去意已决。”

  裴邵城高大的身型顿时又晃了下,原先挺阔的脊背有些前倾。

  扶墙的手,因用力而暴起青筋。

  护士将温钰寒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小洋第一个冲上前去。在看到温钰寒的瞬间终于绷不住哭出了声,死死咬着自己的拳头,试图堵住喉头的哽咽。

  陆彦珩也跟了上去,先是同抢救的医生握了握手,又对护士表达了感谢,一再温言请求他们多费心照顾。

  而裴邵城,自始至终都没敢上前。他怕看到睡着的温钰寒,怕看到对方苍白的脸和那双紧闭着的眼睛。

  全程也没有人理会他,任由裴邵城像条丧家犬般跟在转移车后,一路从抢救室去到了特护病房。

  隔着玻璃看温钰寒被戴上了氧气罩,在旁边架起了生命体征仪。

  病房的门打开了,陆彦珩面无表情地从里面走出。

  经过裴邵城时,冰冷地说了句:“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