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让人把车开得飞快, 坐在副驾时不时拿眼透过后视镜撇后座的裴邵城。

  只见对方冷峻的脸随着公路上一排排的路灯,短暂的亮起又陷入黑暗。

  沈未点燃支烟降下些车窗说:“你也甭太着急了,热搜这不是已经被撤了么。”

  裴邵城没回话, 但放在膝上的食指却在一下下不断叩击着自己的膝盖, 眸色深暗。

  他接过沈未递来的香烟, 仰靠在车椅上, 胸口随着烟草的摄入深深起伏了下,又徐徐吐出……

  蒙了尘的记忆随着多年后这场极其相似的事件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当年的温钰寒最开始便是被一封「抄袭血书」推上了风口浪尖,后来又因为陆续被曝出的一系列「铁证」沦为了众矢之的。

  裴邵城的脑子里迅速过着错乱交织的信息, 突然猛地睁眼,迅速拨通了一个电话。

  联系人显示的名字, 正是最初被踢出这个项目的文学统筹:吴文昌。

  那边响了几声才接通,对方的气息明显有些发虚,但还是谄媚地笑道:“哎哟裴先生啊!您好您好!”

  裴邵城懒得废话, 直截了当地冷声问:“谁干的。”

  对面的吴文昌静了静,仍想要装傻:“我……不太清楚您的意思, 什么……”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裴邵城语气阴沉,“谁、干、的。”

  副驾驶上的沈未不禁打了个哆嗦,他鲜少有见过裴邵城拿这副语气对待比他年长的人, 眼下怕是真恼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沉默,许久后才听吴文昌任长长叹了口气:

  “邵城啊,这事儿我劝你别管了,真的。咱们这行你最清楚,一棵小树后面连得都可能是整片森林。温钰寒他……咱且不说他到底有没有干抄袭这档子事儿, 但从目前的状况看, 他的确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你年纪轻轻就取得这么大成就, 未来的发展也绝对是不可限量的,这件事追查下去对你没好处……”

  “吴老师。”裴邵城冷声打断吴文昌的话,“把你知道的所有信息告诉我,我可以保证不把你交待出去。否则,我会让你在这通电话结束后立刻看到隐瞒我的后果。”

  裴邵城眼底划过一丝危险的暴戾情绪:“相信那绝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这句话放出去后,对面明显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倒气,裴邵城眸光一凛,低喝了声:“说!”

  “是……是梁思杰!”

  裴邵城眯了下眼:“作联的名誉会长?”

  他听说过这个人,但并没怎么打过交道,毕竟不在一个体系内。只知道这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看着倒还挺和蔼可亲的,时常会出席一些社会上的文化活动。

  吴文昌:“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又把这件事搬出来说事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那封抵制信我参都没参与,这些也全是听说的!”

  说这话时,吴文昌简直要哭出来了,应该没有撒谎。

  裴邵城捻灭烟头,沉默不语。

  对面的吴文昌看这情况,也不敢挂他电话。

  又过了会儿,只听裴邵城沉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话毕,将通话切断。

  “他说梁思杰?”沈未转头皱眉问,“那老头儿不是身体不好,一直住在疗养院里么?怎么突然又跑出来管闲事儿了?”

  裴邵城看向沈未:“你认识他?”

  沈未反笑了下,挥挥手道:“不认识,他都没实权,我认识他干嘛呀。”

  话及此处,他突然顿了下:“不过我记得老梁有个秘书,我之前在一个活动上见过他,别看职位不高,倒像是个实际能拿主意的。好像姓毛……你稍等我查查。”

  不一会儿,沈未便将这个人的资料发到了裴邵城的手机上,表情变得微妙:“我操,这人也是你们学校毕业的啊。”

  裴邵城放大了这个姓毛的人的照片,细细端详,总觉得他长得有些眼熟,似乎以前在哪儿见过。

  脑海中一根细线突然间绷断,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坐在排练厅石阶上猛灌二锅头的人。

  他猩红着双眼,愤怒地喃喃着:“我们都一样,都他妈让人给耍了……戏演完了就什么都不算了,我们在他眼里全他妈是狗屁!”

  是他?

  裴邵城夹烟的手微微一紧,如果对方是因为对温钰寒的怨恨,得知他复出后决定借职务之便给予温钰寒报复,乍一看似乎说得通。

  但细想起来,钟皓好歹是家大公司,而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联合出品方也都不是可以轻易撼动的小角色。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树敌引众怒么?

  即便是姓毛的包袱心切,梁思杰也断不会轻易冒险,除非他老糊涂了……

  又或者是受到了其他人的指使。

  这背后的更高处,一定还有人藏在暗地,操控着一切……

  裴邵城在手机上迅速输入了一串号码,将毛子超的资料发送给了对方,只简单附了一个字:查。

  ……

  车子行驶到酒店楼下,沈未降下车窗对裴邵城道:“你们两口子的事儿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好好安抚下他吧,或许这会是你们缓和关系的机会。”

  裴邵城颔了下首:“谢了。”

  沈未:“毛子超的事儿我也交待下去了,有情况我第一时间给你反馈。”话毕,他跟裴邵城使了个眼色,“别他妈愣着了,去啊!”

  裴邵城抿紧唇,转身朝着酒店疾步而去。

  当他站在温钰寒所在房间的门口时,竟突然感到有些心慌,抬起想要敲门的手落在门板上,一时间却停住了。

  裴邵城深吸了口气镇定心绪,又在脑海里把一会儿要用来安慰温钰寒的话迅速过了遍。这才有些忐忑地轻敲了两下门,语气不由就有些放软了下来,低声道:“是我,开门。”

  屋内一片安静,半天不见有响动。

  裴邵城又稍加重了些力道:“我看到热搜了,别担心,一切交给我处理。”

  ……

  依旧毫无动静。

  裴邵城微皱起眉,尽量还是放缓语气沉声说:“温钰寒,你开下门,有些事我必须找你问清楚,这牵涉到之后的调查……你听到没有。”

  一秒。

  十秒。

  十五分钟。

  ……

  转眼,半小时过去了。

  裴邵城的耐心终于在这难捱的沉寂中化为乌有,冷声威胁道:“我数三个数,你再不开门,我就用撞的。”

  “三。”

  “二。”

  ……

  他退后两步,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了门锁上。

  随着一声巨响,门锁的玻璃板顷刻间碎裂,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内漆黑一片……

  裴邵城直觉不对,连忙打开了灯。

  只见偌大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夜风正从纱窗灌进来,无声地吹拂起米白色的遮光窗帘。

  裴邵城握紧拳,环视的目光突然锁定在了桌子上,那里放着一沓厚厚的白色稿纸。

  他快步走到桌前拿起稿纸阅读,上面用熟悉的笔迹改完了最后的那几场戏。

  而翻页的位置,还零星沾染了些干涸的血迹。

  “邵、邵城啊……”身后传来冯源的声音,他拍着胸口说,“哎哟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温钰寒呢!”裴邵城倏地回头瞪向冯源。

  冯源被他猛兽似的眼神吓得一激灵,赶忙结结巴巴地连赔笑带解释:

  “别急别急,你听我说啊……这不是、这不是出事儿了么!钰寒就主动找到我说,要离组。我原本还想着安慰他来着,咱做人坦荡荡不是,没抄怕什么呀!但钰寒就是不听,非说要走!我一看也不能强留,只能答应了……”

  “什么时候走的。”裴邵城咬牙问。

  “大概……十一点多的时候吧。”冯源咽了口唾沫,忐忑道,“我看没航班了,让他不行明天再走,可他偏不愿意啊!然后就……他不就给、给那边打了电话,派人来接了么。”

  “那边……”裴邵城眯起眼,“是哪边。”

  冯源发现自己一慌,本想推锅结果又把话给说多了,当即就想一头撞死。

  他憋着气支吾半天,终是一闭眼一咬牙地认命道:

  “就,咳,陆总的人。”

  哐当——

  桌子连带着上面所有的东西都被裴邵城掀翻了。

  冯源吓得「啊」了一声,本能地蹲下身抱住了头。

  一股强大的怒气取代了原先的心疼,埋藏在更深处的则是那份重蹈覆辙的绝望与恐慌。

  温钰寒,他竟是这么不相信自己……过去是,现在仍是!

  而他,却又是那么地相信着陆彦珩!

  裴邵城撑着墙止不住地摇头恨笑出声。

  他终于又一次从自己面前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看情况,尽量再更一章-owo;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