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轮到他们上场了, 主持人报了节目过后,礼堂里很多昏昏欲睡的人都来了兴致缓缓坐直了。
一时间礼堂内有些嘈杂。
毕竟这是一场爱情悲剧,在国外的地位就相当于内地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对于青春期萌发的高中生来说,爱情这是个禁忌词。
场景被一点一点搭建起来, 在母亲面前乖巧而听话的朱丽叶率先出场,她穿着华丽繁琐的宫廷礼服,像个高贵的公主美丽得不可方物。
而紧接着话剧中的角色缓缓登场,故事跟着剧本徐徐展开。
向洵扮演的罗密欧出场,底下一片哗然。
特别是高一十八班的反应最大。
“什么情况?罗密欧不是王进来演?台上的是……”
“还有文委的朱丽叶什么鬼?我记忆中的文委……有这么高有这么白吗?”
“这话让她听了你死了。”
“实话实说嘛。”
……
只有孙冕这群人对向洵和姜时予很熟悉,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和向学长在玩什么?我说怎么表演完半天没回来, 原来是……哈哈哈”
赵旭阳笑得后座的同学以为他犯羊癫疯了。
台上的两位主角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并且按照剧本相遇并且迅速坠入爱河。
“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 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让他们用眼泪洗涤他的伤口, 我的眼泪是要留着为罗密欧的放逐而哀哭的。”
经典语录一句一句从角色的嘴里吐出来。
罗密欧凑过来的时候, 姜时予下意识瞪大了眼睛,剧本里这个吻落在唇上,如果是借位应该不会碰上……
他这样想着。
“闭眼。”向洵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对他说。
但这一句还是被离舞台近的学生们捕捉到了并且迅速传开。
“啊啊啊我死了!”
姜时予眨了眨眼睛, 用目光询问:不用这么认真吧?又不是真亲上……
向洵目光浮出无奈。
下一秒,罗密欧的唇落在了他的额头上,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
向洵戴着麦说出了一句温柔又低沉的话语:“当我亲吻你的时候,我就像一位虔诚的信徒在亲吻圣经, 我奢望以此来洗清我的罪孽。”
姜时予没想到他会真亲, 差点吓得忘词。
因此他也没反应过来, 这句话根本就不是剧本里的。
这一个吻落下, 礼堂顿时尖叫声起哄声此起彼伏。
“嘶……操,我怎么看着这么不对劲啊。”
“真亲了?”
“刺激!”
没有人注意到礼堂坐席的最上方的阴影中站着一道瘦削的高挑身影。
宋隽表情淡淡望着台上这场称得上荒谬的著名话剧,大概莎士比亚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这出悲剧会被两个男人演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拂了拂肩上雪花融化后留下的深色水痕,紫灰色被雪水浸湿后颜色更深,像是污渍。
宋隽转身重新钻进了风雪中,他的到来和离去都无声无息。
也没人察觉。
宋隽重新离开礼堂以后,在雪地里站了会儿,雪花很快在他衬衫上咽开了一朵又一朵深色的花。
他有些迷茫的蹙起眉,一时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去等姜时予回家,却又莫名其妙跑了出来是为什么。
他只是感觉里面有些喘不过气来,但现在他也不想进去了,于是看了下时间,这会儿离他去打工时间还早。
临近期末,他打算回教室看会儿书复习复习。
今天的教学楼格外安静,没几层楼有人活动。
他走到三楼转过楼梯口准备继续往楼上走的时候。
“哗啦——”
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从这层楼梯口附近的某间教室传来。
宋隽脚步一滞,他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除了一个叫姜时予外的人以外,他谁也不想管。
直到女生的尖叫随之响起,他才脸色凝重调转方向顺着走廊找过去。
“砰——”
宋隽一脚踹开教室门,从门后倒地的椅子能看出来之前这门是被椅子挡住了。
他冷冷清清抬眼看去,一个长相有些熟悉的女生正满脸惊恐的缩在墙角,她打翻了旁边用来装饰的花瓶,而她的面前站着一个身形佝偻的男性,这人背对着他看不清脸,只隐约看出他穿了件颜色脏兮兮的大棉袄。
这个大棉袄正朝她伸出细瘦如枯柴的手。
“啪嗒——”一滴泪从宋问薇眼睫间滑落在地,她已经顾不上此刻的狼狈,带着哭腔喊道:“救救我……”
宋隽抬脚朝她走过去,一边盯着这个大棉袄的背影,非常沉着冷静:“你是谁?如果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大棉袄听到了他的话,身躯猛地一震,拉了拉帽子遮住脸,转身绕过他一阵风似的跑了。
宋问薇霎时腿一软,从墙壁缓缓滑下,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宋隽垂眸看去,只见她手腕上都是黑色的手印,可能是因为对方用力过猛留下一圈又一圈的红印。
宋问薇哭声撕心裂肺,再单纯也能想明白刚刚她差点遭遇什么事。
宋隽没有走,而是走到一边打电话把情况条理分明的告诉了班主任,然后靠在墙边耐心的等她哭泣发泄。
他粗略估计下了时间,得有半个小时,宋问薇的哭声才渐渐弱了下去。
然后又过了几分钟,她才抬起脑袋问:“我……是不是……遇到新闻上那个猥亵犯了?”
宋隽实话实说:“还不知道。”
宋问薇克制的咬了咬唇瓣,她此时的形象不算好,表演时化的妆完全被哭花了,双眼有些微肿。
如果放在平时,她根本不敢以这样面目全非的模样面对喜欢的人。
但大概是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她望着静静靠在教室门口侧头看着门外非常体贴的离她安全距离的宋隽,好像更喜欢了。
她眼睫之上还带着泪水,认真道:“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宋隽没有说话,也看不清表情。
教室里没开灯,只有外面的灯光隐隐透进来。
宋问薇的声音湿润而黏稠:“今天那首《告白》是我为你唱的,从你转来我们班那天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是姜时予同学教会了我,感情不是选择题,没有多重选项。”
“我还是最喜欢你。”
宋隽隐在阴影中的面容不知是被她的哪个字触动了,神情微微一动。
宋问薇等了半天也没能等到答复。
但这种时候。
不回答就已经是答了。
她颓然的垂下头,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她换了个说法:“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宋隽回答得很快:“没有。”
宋问薇抬眸:“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可以努力……”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宋隽正朝她走过来,窗外的光线在他侧脸织出深浅不一的光影交错。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呆呆的看着他慢慢走近。
宋隽停在她面前几步的位置,朝她伸出了手——
宋问薇垂眸看去,只见他掌心躺着一包纸巾。
宋隽道:“擦擦吧。”
宋问薇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这种时候都不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宋隽无动于衷的看着她。
宋问薇撒气般的拿过纸巾扯出一张胡乱的擦着脸,一边说:“宋隽,我有时候觉得你这个人没有心,你真的会喜欢上一个人吗?”
她说这么多,说到底还是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宋隽眼底闪过淡淡无奈,平静开口:“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但是只要他出现我就会知道。”
宋问薇愣住了。
宋隽看着她擦干了眼泪,淡淡询问:“好了吗?”
“嗯。”宋问薇答。
“那就走吧,事情梁老师已经知道了,他让我带你过去。”
“好。”
宋隽把人送到梁詹办公室又耽搁了会儿,时间已经要到九点了,礼堂表演结束,大批大批的人涌出来,有的人回宿舍,有的回教室,有的人直奔校门。
校庆这几天不设课程,环节结束就可以放学了。
专用的中巴车开进校园搭乘着初中部的学生疾驰离开,喷气声有些吵。
宋隽回了教室,一边看书一边等他。
姜时予他们这个节目结束就算是尾声了,主持人又唠了一会儿。
姜时予和一众表演人员回到后台,学校晚间食堂马上开门了,其他人连妆都来不及卸就迫不及待往食堂冲了。
向洵从身后走过来,轻声询问:“刚才我没吓到你吧?”
“没。”姜时予有些局促的摸了摸头顶的礼帽帽檐尴尬道:“原来学长你说的放心是那个意思啊。”
向洵沉默了下,其实他最开始没打算亲上去,但那会儿有点失控了。
谁让他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他呢。
“快回去吧,今天辛苦了,我得赶去执勤了。”
向洵没怎么化妆,把衣服一换就离开了,大概是关于明天学生会还有安排,后台仅剩的几个成员也很快被人调走了,徒留一地狼藉没有人收拾。
姜时予不太适应这么安静的氛围,绕去前面看了看,礼堂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没找到想要找的人,只好重新回到后台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对着镜子开始拆帽子,服装造型都是负责化妆的弄好的,他这会儿完全一头蒙,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把头饰假发取下来。
背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姜时予全身心投入在跟头发抗争中,没转头去看,心想也许是学生会成员返回来收拾现场了。
谁知道这脚步竟然直直朝他的方向靠近。
姜时予动作一顿,难道是他哥良心发现回来找他了?
他只好先放弃跟头发作抗争,转过身去——
在看到身后的人时,姜时予吓了一跳,背后不是宋隽。
这人面黄肌瘦,穿着一件极为不合身的旧棉袄,正双眼放光的看着他。
看得姜时予头皮一阵发麻,这样的眼神像极了某种黏糊糊的恶心生物。
这男人舔了舔唇,发出哧溜的声响,他道:“想不到跑了一个,这里还有个更漂亮的……”
打饭发现饭卡落在教室无奈去而复返的孙冕看到教室里端坐的人,询问:“学神,还不走啊?”
宋隽偏头看了他一眼,:“等人。”
孙冕从桌子底下翻出饭卡,闻言愣了一愣:“等人?你不会在等姜儿吧?”
宋隽没隐瞒:“嗯。”
孙冕挠了挠头:“姜儿应该走了吧,我们走的时候,礼堂都没人了。”
宋隽微微皱眉:“看到他出来了吗?”
“这倒没有……”孙冕说“我们在礼堂坐了一天,饿得快升天了,不行我要赶去食堂了,一会儿红烧肉让人抢光了!”
宋隽朝他颔首示意:“谢了。”
然后把手头的书一合,往桌斗一塞就走了。
“又谢?谢我啥啊?走这么快?腿长了不起。”孙冕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问号。
宋隽疾步下楼直奔大礼堂。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宋隽来到礼堂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礼堂上方和舞台上的灯都还亮着。
这时,舞台后方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啪塔一声,四周的灯骤然全灭。
宋隽站在黑暗里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循着光亮快步往后台的入口走,眼底隐隐透出几丝忧虑。
作者有话说:
上了个榜,接着日更,更完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