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昰洛靠在物业门口的墙边,指尖夹着烟,他没抽两口微弱的火星就即将要燃尽,他烦躁地弹了下,积攒了小半截的烟灰还没落在脚边,就已经随风消散了。
昨天的雨虽下得大,但停得也快,除了草丛里湿润的土壤和零星的雨水,仿佛看不出是经过暴雨摧残的模样。
他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又点燃一根。苦涩的烟草味绕在周身挥之不散,耳边混着杂乱的争吵声,他微微蹙眉扭头,眉目间带着一股疏离,嘴里烦躁地吐出一缕烟雾。
正跟物业抗衡的女人他认识,姓陈,第一个发现投毒事件并发在物业群里控诉。但周昰洛没怎么跟她深入接触过,只是偶尔喂狗时会碰上,是个热心的爱狗人士。
“姐,你跟我在这吵没用,我们也有规定,业主在没有出现个人损失的情况下是不允许随意调监控的。”
说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他微微弯腰,语气透露着不耐烦,但脸上竭力保持着笑容。
周昰洛侧目瞥了一眼,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物业这是派了一个新人来搪塞业主。
陈园不傻,自然也明白,“我是小区业主,怎么没有权利看监控,我不跟你说,把你们领导叫出来,我跟他说。”
周昰洛一直没出声,他知道陈园是要不到监控录像的,物业不给自然有他们的考量,毕竟又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谁也不想因为两条没有主的狗惹上麻烦。
但周昰洛还是挺佩服陈园的毅力,能一刻不歇地喊着,不过就算再能喊,也还是没能把躲在后头当缩头王八的经理喊出来。
反而一旁锻炼的大爷看不下去了,苦口婆心地劝了几句,“姑娘算了吧,你就算看到监控,知道是谁毒死的又能怎么样,这事就算警察来了也没法管。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要是爆出来,万一那人以后真因为这事出事了,他们也有责任,谁也不想摊上这么个麻烦。”
陈园愤怒地朝物业的台阶上“呸”了两口, 气得小姑娘连脏话都冒了出来,“什么东西。”
周昰洛见陈园放弃了,在她准备离开时抬步拦住了她,他眉头微蹙,语气却很平静:“狗呢?”
陈园微微一愣,抬头看他,一双眼睛泛着红肿,是大哭后导致的。她轻轻吐气,好像刚刚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我埋在小区外的树下了。”
闻言,周昰洛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后,转身离开。
一早还热闹的业主群现在已经淡了下去,周昰洛疲惫地往家走,门口放着他订的外卖。
他扫了一眼,轻轻吐了口气,拿出钥匙开门,进屋后“砰”的一声带上门。两秒后门又被打开,周昰洛弯下腰,露出半个身子,他捡起规规矩矩放在地上的外卖,再次猛地合上门。
周昰洛没心情吃东西,他把外卖扔在餐桌上,转身从厨房拿出瓶红酒。他很少再喝酒了,这一瓶还是上次和刘林森出去吃饭时抽奖中的。
刘林森典型的穷讲究,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他灌输的思想,偏执地认为只要是免费送的东西那就没有什么好玩应。
于是,这瓶所谓的“劣质”酒便被周昰洛拿了回来。
哪知周昰洛开完酒后,才想起来因为自己戒酒的原因,家里配套的杯子基本都被刘林森那货要走了。再加上他前阵子搬家,该扔的基本也都扔了。
他能想起来的杯子就是谭翠年前从国外给他带回来的保温杯。
周昰洛怔住,正儿八经地在“对瓶吹”和“保温杯配红酒”的奇葩组合里犹豫了下,最后果断地把两样都抛弃了。
他直接从厨房拿出空碗,毕竟碗比杯子要好刷得多了。
周昰洛抿了一口,入口后一股苦甜的果味迅速在口中漫开,让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在村里吃席时喝得那种糖精饮料。
果然,刘林森说得也并不全无道理,但周昰洛还是咬牙喝了下去。
最近发生的事,让他的生活乱成一团。他现在急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瓶酒到底有没有度数。
大半瓶下去后,或许是心里作祟,周昰洛觉得自己开始晕了,眩晕的感觉并不强烈,不过对于周昰洛来说已经足够让他放空大脑了。
放空计划进行到一半,谭翠掐着时机打来电话,周昰洛看着屏幕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起。
“小周同志,最近怎么样?”
周昰洛把碗放下,一头倒在床上,囔囔着:“还那样。”
那头的谭翠顿了下,接着笑着问他:“你喝酒了?”
周昰洛惊住,下意识抬头扫了眼房内,一度怀疑他妈是不是在他家安监控了。最后他打量着桌上那瓶红酒饮料,干脆否认:“没有。”
谭翠“哦”了声,她也是听着周昰洛的声音与往日不同,所以才随口猜测,“那嗓子怎么了?”
周昰洛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双眼紧阖,胡乱编了个理由,“昨晚下了场大雨,估计是夜里凉到了。”
谭翠一听心疼坏了,对着电话这头的周昰洛就是铺天盖地的一顿嘱咐。
周昰洛麻痹了一天的心刚要回温,结果还没来得及感动,谭翠突然拐了个大弯,将话题扯到了杨进身上。
“你跟小进联络了吗?你多照顾着他点,他自己在首都不容易。”
经谭翠这么一提醒,周昰洛才反应过来,自己最近大部分的烦心事好像都跟杨进这逼脱不了关系。
他不知道何玲玲到底给他妈灌了多少迷魂药,明明杨进还有个叔在首都,偏要表现出一副孤苦伶仃的可怜模样。于是糖精上脑,周昰洛有点恼羞成怒。
“他不是还有个老叔在首都吗,哪用得着我关心。”
这话一出着实把电话那头的谭翠惊住了,她回神后立马追问周昰洛,“什么叔?我怎么没听过。”
周昰洛实话实说:“我只知道叫杨大超,他还认识你呢。”
“杨大超!”谭翠无意识地提高了几分音量,“杨大超好赌成性,成天酗酒打老婆孩子,小进怎么跟他混在一起了。”
周昰洛也愣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的谭翠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听着耳边传来的“嘟嘟嘟”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扔下手机,余光再次瞥到那瓶红酒,低声骂了句,“操,假酒。”
周昰洛静默了十多分钟,正犹豫着要不要给杨进打个电话先说一声,微信突然连响数声。
沉静了两个时辰的业主群再一次活跃起来,还是针对流浪狗投毒事件。虽然物业不肯提供小区内部监控录像,但还是有人不经意间拍下了一段视频。
拍摄者自称是广告专业的大学生,因课后摄影剪辑作业的要求,昨天上午在小区内进行了取景拍摄,今天才着手剪辑,结果发现视频内有疑似投毒者投喂流浪狗的一幕。
他把视频发布在了群里,没直接说对方就是投毒者,只是用来大概一词让大家自行判断。
周昰洛看到这大脑顿时清醒了不少,他直起上半身,然后点开视频。
视频的开始是那个学生边走边自我介绍的画面,他顺着小区的路径往前走,在拐弯处正好出来了有人投喂的一幕。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背对着镜头蹲着,根据一旁小狗的动作不难看出那人是在喂食。其实喂食并不代表就是在投毒,只是这黑衣男人的动作实在较为诡异。
他戴着鸭舌帽,把自己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手指并伴随着时不时往下按压帽檐的动作,活是一副怕被人看见的模样。
看到这时,周昰洛微微蹙眉,下意识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就在视频的最后五秒,黑衣男子突然站了起来。五秒后视频到尾,画面也正好停在他即将要转身时,就这样一张清晰的侧脸被钉在了屏幕上。
周昰洛彻底僵住,因为这鬼鬼祟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杨进。
当他缓慢地回过神时又是一愣,因为他下意识用到了“鬼鬼祟祟”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