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舟辰听着他的话, 微微蜷起了手指。
沈岁安说话时嗓音沙哑,几乎就落在许舟辰耳边,清晰又真实。
他身上的温度带着那阵清涩的青柠味, 将许舟辰整个包裹住。许舟辰靠在他身上,闭了闭眼睛:
“你没有对不起我。”
“有的。”沈岁安尾音微微发颤,听得许舟辰一愣。
他这是……
许舟辰推了一把沈岁安, 但沈岁安却并没有放开他。他把许舟辰抱得更紧了些, 再开口的时候, 他鼻音略微有些重,让许舟辰听得更加清晰:
“别走, 就一会儿。”
如果说沈岁安冲他示弱就已经够他无措,那沈岁安一流眼泪,许舟辰就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家伙……犯规了。
许舟辰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放松了下来。
算了,抱就抱吧。
房间内十分安静,只有窗外偶尔风过枝叶的声响,还有门外鱼丸叼着球球到处跑的响动。许舟辰被沈岁安靠在怀里, 听他略重且微微颤抖的呼吸, 以及后来的那一句:
“小辰,是我伤害你,是我没有正视你的感情,是我做的还不够好。”
这好像还是沈岁安第一次跟他正面提起这件事,许舟辰听了, 心里倒是没太大波澜:
“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喜欢我又不是你的错。没谁规定你一定要对我好, 也没谁规定你一定要做到绝对优秀滴水不漏。”
许舟辰用指腹一下一下拨着身下的床单,像是有点焦虑:
“我真的不怪你, 那时候你才多大年龄,十八岁?还不到吧。”
“但,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他却选了最糟糕的方式之一。把它归类为小孩的懵懂,说到底,还是他在逃避。
后果就是,许舟辰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多半的原因都在他。
许舟辰从小时候起,能给予全部信任的人除了他外婆,大概就只有他。但,在许舟辰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没在,他把他的信任弄丢了,也把他弄丢了。
所以,许舟辰这七年是怎么过的,沈岁安不太敢想。他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没办法坦然接受家人的爱,伤心难过的时候,也会像昨天一样,习惯一个人在雨中孤零零地坐在公交车站里吗。
那天沈岁安找见他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他一个人坐在车站的长椅上。
南江的雨给天地压上一篇灰蒙蒙的颜色,他背后就是广告牌的光,前方是热闹的车流,但却还是像被埋在阴影里,像被热闹的城市分离开来、抛弃在角落。
那时候沈岁安的心揪成了一团,而后是涌上来的酸涩,最后他在想,如果当年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再高明一点,无论跟不跟许舟辰在一起,其实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糟。
沈岁安抿抿唇,半晌,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坚定不少,也冷静不少:
“……对不起。”
许舟辰没有接他的话。
他知道沈岁安不是在祈求原谅,而他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他沉默着感受着沈岁安的心跳,等那频率好像稍微缓和了一点,沈岁安汹涌弥漫的情绪似乎也跟着消散了。
沈岁安松开了许舟辰的腰,许舟辰这才撑着身子坐起来。
他的头发和衣服都乱了,他也没在意,只伸手拿过床头的体温枪,重新测了一下沈岁安的体温。
还好,差不多退了。
“你睡吧。”
许舟辰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个房间待下去了,他整整衣领,走向卧室出口。
他手碰上门把,微微下按,房间外的灯光溜了进来,在昏暗的房间里留下一线光亮。许舟辰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握住门把的手渐渐用力,直到手指有些发白。
光亮最终只停留在那一线,许舟辰没再继续开门。
他似乎在原地站了很久,又好像只停顿了一瞬,随后他就听见自己问沈岁安:
“沈岁安,你喜欢我什么?”
许舟辰跟很多人谈过恋爱,这也是他经常会问的问题。
喜欢他什么?
以前的人给他的回答,有喜欢他的长相、喜欢他的性格、有好奇、有所谓“一见倾心”,更多的是年轻男孩惯常用的花言巧语的把戏。
那些答案每次听过后,他总是不那么满意,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期待什么样的答案。
现在,许舟辰一时冲动,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沈岁安。
但沈岁安听了他的问题,却并没有回应。
他或许是在思考,又或许是因为根本没想过,所以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在这样短暂的静默中,许舟辰握着门把的手紧了又松,他没等沈岁安给他回答,就轻笑一声:
“算了,没什么,当我没问吧。”
说罢,门被一把拉开,在短暂的光亮后,随着门锁“咔哒”一声,房间又暗了下来。
许舟辰下楼,坐去了沙发上。等真正放松下来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有点累。他随手扒拉两下头发,伸手拿过被他丢在一边的手机,按开一看,发现有个未接来电,是洛晨的。
许舟辰给他打了过去,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洛晨像是在跑步,周边都是风声:
“喂,小辰哥?”
“嗯,你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未接来电是在四十分钟前,他手机开了静音,没接到。
“是啊,说好给我庆祝的,你也没来。”洛晨笑了两声,随后,他身边的风声停了,洛晨呼吸有些重,边喘气边问:
“魏哥说沈岁安病了?没事吧?”
“没事,他昨天淋了雨,有点发烧。”
“病的可真是时候!可恶。”洛晨用开玩笑的语气抱怨道,随后,他像是有点犹豫,只试探着说:
“小辰哥,我如果跟公司签了合同,大概就不能继续去你店里唱歌了。”
“那你的小粉丝们大概要伤心了。”
许舟辰从茶几上拿过网球,抛给自己脚边眼巴巴望着的鱼丸,边和洛晨说:
“如果你火了,以后他们还能继续在电视上看到你,没关系,提前祝你星途璀璨。”
洛晨长得好,性格好,嗓音也撩人,在酒吧唱了几天歌就攒下不少粉丝。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平凡,只要给他更大的舞台,他就能在璀璨的世界发光。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这话说完,洛晨却没有继续高高兴兴接下去,他沉默片刻,突然闷闷说:
“要是真的像你说的,星途璀璨的话,我以后就很难见到你,你也只能从电视里看我了。啊,对,你平时还不看电视,这不就彻底看不着了。”
许舟辰觉得这个问题要好好斟酌着回答,他用较为轻松的语气回道:
“有你的节目我一定看,再说,我又不会跑,大明星把我当朋友,闲了想跟我吃顿饭,我肯定奉陪的。”
“不一样……”洛晨听着有些丧气,但他很快就又摇起了尾巴:
“算了算了,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呢,合同还没签呢就想些,有点不切实际哈哈哈,跑题了跑题了。其实我今天打电话就是想问,就是想问……小辰哥。”
洛晨的语气突然变坚定了,他深吸一口气,问:
“如果我不走那条路的话,我以后能一直在你店里唱歌吗。”
他这个问题,大概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许舟辰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
“那条路,你想走吗?”
“当然想。”
“那为什么会有如果,你不是很一直很期待,也很喜欢站在舞台上唱歌吗?”
“是很喜欢,但我在别的地方也能继续唱歌,如果是……你知道我意思的。”
“洛晨。”许舟辰叹了口气:
“你有机会站上更大的舞台,就不要为了不确定的人放弃更顺遂的路。你没看过更广阔的天空,又怎么能确定眼前的就是最好的人?”
洛晨噎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沉默半晌,他没给许舟辰回答,却突然提了一句不相关的话。
洛晨身边是南江夜里的风声,他嗓音温柔,语气和缓,略微停顿片刻,小声问出一句:
“那,小辰哥,你已经看过天空了,所以,还是觉得沈岁安是最好的人吗?”
这下沉默的变成了许舟辰。
半晌,许舟辰突然笑了起来,像是有点无奈,他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了闭眼睛:
“算了,确实,我自己的事还没弄明白,不应该忙着教育别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洛晨想解释,但又觉得自己大概会越描越黑,索性跳过了:
“小辰哥,我懂你的意思了。但就算这样,以后,只要你想听,我永远都能唱歌给你。”
洛晨像个小太阳,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发光,有时候幼稚,有时候又意外地可靠,就算是无心中说出来的话也总能让人心情变好。
许舟辰弯起唇角:
“好。”
“那,晚安。”
“晚安。”
许舟辰挂了电话,笑意未散。抬眸时,余光正好瞥到二楼刚从房间出来的那个人。
沈岁安头发有些乱,眼睛藏在发梢的阴影里,看不太真切,莫名有种颓丧的感觉。
许舟辰望过去的时候,他正在楼梯边缘望着他。等与许舟辰目光交汇,他才像是回过神来,默默移开了视线。
许舟辰唇角的笑意一滞,缓缓敛去了,他问:
“不好好躺着,乱跑什么?”
“喝水。”沈岁安从二楼下来,绕到餐桌边,倒了杯热水。
许舟辰点点头,从茶几上拿过医生离开前留的药盒,取了两片消炎药出来,走到沈岁安身边递给他:
“把药吃了。”
沈岁安点点头,垂着眼乖乖接过药含在嘴里,仰头喝了一口水。
许舟辰看着他,想试试他的体温,但体温计还在楼上,他想了想,还是抬手撩起沈岁安的头发,用掌心试试他的额头。
摸起来好像不烫了。
许舟辰撤了手,但却见沈岁安一直盯着他看。
他眸光有些暗,就那样看着许舟辰,没带什么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舟辰微一挑眉:
“看我干什么?”
沈岁安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微微下移,从他的眼睛顺着鼻梁一路向下,最终落到他的嘴唇。那目光略微带了丝灼热的暧昧,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几乎要凝成实质,但沈岁安最终也没有更逾矩的举动。
像一场汹涌却无声的风暴,在不经意时开始,结束得也悄无声息。
刚刚他从房间里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许舟辰唇边那抹笑意。
他在打电话,眼睛和唇角都微微弯着,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沈岁安很喜欢看他这样,但很快他又想起来,许舟辰在他身边时,从来不会这样开心。
沈岁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有点酸涩,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明朗了。
所以,他最终只看着许舟辰,笑了一下:
“没什么。”
-
沈岁安这次病得有些重,虽然晚上退了烧,但第二天又有反复。
医生来家里给他挂了两天水,直到第三天,沈岁安的烧才完全退下去,只是还有些感冒。等确认沈岁安确实没事了,许舟辰才准备搬回去。
其实他也没怎么照顾他,大概就是一天三顿点好外卖跟他一起吃。许舟辰也尝试过自己煎蛋,但事情最后却以锅底被烧穿结束。
至此,他算是彻底放弃了烹饪这条路。
不知道是不是许舟辰的错觉,这两天沈岁安好像很少说话,也有可能是他病的那天太粘人话太多了,所以一冷下来就格外明显。
许舟辰甚至有那么一丝不习惯,但也没多在意。他收拾好东西,离开前,和沈岁安说:
“我回去了?”
“嗯。”沈岁安正在逗鱼丸玩,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
“有事打电话。”
“好。”
许舟辰点点头,刚准备出门,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陈絮的电话。
除了那天回家他给何学正发了条微信报平安,就再没联系过何学正和陈絮。一来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二来是不知道联系了又该说些什么。
现在,许舟辰不知道陈絮怎么突然给自己打电话,他愣了一下,滑了接通:
“喂,舟辰啊。”
听筒里,陈絮语带笑意。
“嗯,陈阿姨,怎么了?”许舟辰莫名其妙有些紧张。
“没怎么,就是我跟你爸爸到你家门口了,你不在家吗?”
“……啊?”许舟辰愣了一下,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怎么每次他在沈岁安家里,都会有人跑到他家门口来找他。想着,他在心里祈祷陈絮他们还没有上来,结果刚推开了门,就听见陈絮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
“今天是你生日啊,我跟你爸爸来给你过生日。”
楼道里,陈絮站在许舟辰家门口,她身后是拎着大包小包的何学正。
说完这话,陈絮听到了身后的响动,回头看了一眼,有点意外:
“呀,是我记错了吗,不是这一间?”
陈絮拍拍何学正的手,走到了许舟辰身边来:
“可能是陈阿姨记错了,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了许舟辰身后跟过来的沈岁安。
沈岁安点点头:
“阿姨好。”
许舟辰虽然没跟他们聊过取向的问题,但何学正早就听过关于儿子的那些传言。了解过之后,他虽然没有找许舟辰谈过,但好在夫妻二人都是开明人,自个儿聊了一下,觉得感情是年轻人自己的事,就那么在许舟辰不知道的情况下坦然接受了。
之前陈絮和何学正也听他说沈岁安是什么哥哥邻居之类的,虽然奇怪,但当时那种情况下,许舟辰状态不是很好,他们也没来得及多想,后来也只以为两人关系比较好。
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有这么好。
陈絮跟何学正对视一眼:
“呀,原来……跟男朋友在家里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30 14:19:55~2022-05-01 13:4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en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ecile 50瓶;衫薄色^ 10瓶;默读 2瓶;一日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