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你这是……”
许舟辰一句话打破了小巷内僵硬的气氛。
他刚刚一路上总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他,所以拉着洛晨想看看到底是谁,但万万没想到, 等来的却是沈岁安。
“随便走走。”
沈岁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他微微垂眸,答。
“……”许舟辰并不是特别想信他的鬼话。
这人才来南江几天, 估计连路都没认全, 哪里能找到繁华步行街中如此偏僻的一条小巷。
许舟辰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但显然现在问并不是很合适。
他顿了顿,侧目看向洛晨, 还是先给两个人介绍一下:
“洛晨,这是我以前邻居家的哥哥,沈岁安。”
“哥, 这位是洛晨。”
听了许舟辰的介绍,沈岁安点了点头,微一挑眉,冲洛晨伸出了手, 像往常一样走个程序, 只是并不是很有诚意: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
洛晨愣了一下,伸出手去跟他握了握,不知为何,两人都暗暗多使了点力:
“我也是。”
许舟辰看见这两个人站在一起, 总会莫名觉得头疼。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问沈岁安:
“哥, 这条路偏,你是不是走错了?你是准备去哪?”
“随便走走。”沈岁安还是那句话,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洛晨一眼:
“你们去哪?”
洛晨被他看得心里一颤,十分诚实:
“去吃夜宵。”
听了这话,沈岁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淡淡来了句:
“好巧,我也吃夜宵。”
“……”
这什么强行变巧。
于是,偏僻小路中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原本许舟辰和洛晨就够沉默了,现在多加了个沈岁安,三人之间的气氛更是降至冰点。直到他们穿过小路进了小吃街,周边的喧闹才将那份尴尬冲淡了些。
这是南江最热闹的小吃街之一,小吃车和餐厅一家挨一家,各色的灯光一直蔓延到道路尽头,满街都飘着烧烤和铁板烧的香气。
在洛晨的强烈推荐下,三个人去了附近的一家面馆。面馆生意火爆,桌位从店里摆到了店门口,汤底的香气混着店内食客笑闹的声音飘了出来。
店里坐满了,洛晨看见了店外最后一张空闲的桌子,带着他们坐了过去。服务生看见有新客人,忙拿着小本笑眯眯迎了上来:
“晚上好,三位吃点什么?”
许舟辰扫了眼菜单,抬眼对洛晨道:
“你推荐的店,你点?”
“好啊。”洛晨也不推辞,他把身上的吉他放到一边,没看菜单,直接对服务生说:
“三碗红烧面,一斤酱牛肉。”
听见前半句话,沈岁安下意识抬眸看了眼许舟辰,但见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四周都是喧闹的人声,桌上的气氛却依旧尴尬地沉默着。
直到服务生端了餐食上桌,许舟辰垂眸看着桌上卖相很不错的面,刚刚抬起眼想找什么,下一秒,就有人把他要找的东西放在了他手边。
是桌上的红油辣椒。
许舟辰目光一顿,随后拿起了辣椒罐,看了一眼沈岁安:“谢谢。”
“嗯。”沈岁安应了一声,他停顿片刻,还是问:
“以前不是不吃这些?”
他以前上学的时候总会跟许舟辰一起去食堂,许舟辰不怎么挑食,没有别人不吃葱姜蒜香菜什么的那种小习惯,唯一一点就是,他绝对不吃带汤的面。
洛晨听见这话愣了一下,他微微睁大眼:
“啊?小辰哥不吃面吗?”
“也没有吧,就是小时候方便面吃多了,有点恶心。”
许舟辰耸耸肩:
“现在,偶尔可以吃一下。”
“这样啊,早知道就不来这了。”小狗似乎有些失落,耷拉着尾巴。
许舟辰没忍住笑了:
“你都说特别好吃了,我也想尝尝。”
洛晨点点头,默默喝了口水。他也注意到了刚才沈岁安给许舟辰递辣椒的动作,大概是曾经做过很多很多次才能那么自然。
想到这,他准备直面问题,于是问:
“小辰哥,沈哥,你们俩认识很多年了啊?”
“嗯。”许舟辰想了想:
“我八岁的时候就认识他,我们一起长大的,到现在有十六年了。”
说着,他往碗里放了些红油辣椒,抬眼想把辣椒罐放回去时,却见对面的沈岁安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正用筷子慢慢挑着碗里的面,但目光却并不在碗里,而是正侧目注意着远处的什么东西,好像很在意的样子。
许舟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见小吃街中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哥?”许舟辰微微皱起眉:
“怎么了?”
沈岁安这才回过神来,他收回视线,神色如常:“没什么。”
洛晨听见他俩的对话,也望向了沈岁安刚才看的方向。但他的眼里只有那边一家排着长龙的铁板烧小吃车,于是脑子一抽:
“沈哥是想吃铁板烧吗?那家的铁板鱿鱼超级香!真的,你要是想尝尝,我让老板给你烤两串?我有他微信!”
“……”
沈岁安抿抿唇,看了他一眼,有点无语的样子:
“不用,谢谢。”
这顿饭最终沉默着结束了,原本许舟辰是打算请洛晨吃夜宵,洛晨心里想着的是第一次一起吃饭一定要自己付钱,结果最后,结账的却是沈岁安。
沈岁安好像一直都有点心不在焉,许舟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事,只是离开的时候,他见沈岁安并没有要跟他们一起走的意思,就多问了一句:
“哥,你还有事吗?”
沈岁安点了点头:
“嗯,你们走吧。”
说罢,他从座位上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装在口袋里,正抬步打算离开,脚下的动作却是一顿。
他看向许舟辰身边的洛晨,犹豫了一下,问:
“你……能送他回家对吧?”
“啊?”洛晨有点懵,他看看沈岁安,又看看许舟辰,点点头:
“当然可以!”
“好,麻烦了。”
沈岁安点点头,抬步走向了他刚刚一直在意着的方向。
许舟辰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了眉。他又不是小孩,为什么要问洛晨能不能送他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沈岁安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小辰哥,走吧?”
洛晨背起吉他,问。随后,他看见许舟辰望着沈岁安的背影,突然小声说:
“没关系的,我猜,可能沈哥真的是想尝尝那家的铁板鱿鱼。”
许舟辰听笑了,他摇摇头:“走吧,不管他。”
两个人从喧闹且填满烟火气的小吃街离开,周边的街道相对刚才要安静许多。
许舟辰跟洛晨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他低头看着地面,暖色的路灯把街道旁的树投下斑驳的影子。许舟辰每一步都踩在树叶的影子上,等走出去一段,他才想起来问:
“洛晨,你往哪走?”
洛晨愣了一下:“我跟着你走啊,送你回家。”
“……你不用听他的,这么晚了,你明天不是还有课?”
“没关系,明天没早八。而且……虽然说是答应了沈哥的,但还好他提了,不然我还在想要找一个什么理由才能顺理成章送你。”
许舟辰有点哭笑不得:
“我个二十四岁的成年男人,自己走夜路回家也不至于被拐走。”
“我知道啊。”洛晨的耳尖有点红,但在夜色下没人能看见,只有他本人能察觉到那丝热度。他挠挠头:
“就是想多跟你待一会儿。”
许舟辰微微弯起唇,但随后,他那丝笑意带了丝怅然:
“洛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前两天才刚认识,你喜欢我什么?”
“啊?”洛晨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面对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想了想,答:
“第一眼当然是觉得你长得好看。后来……小辰哥,我说了你别生气,我最开始都是从别人的传言里认识你的,有些混蛋嘴里没个把门的,说你是感情骗子,但我就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因为你从来没有骗他们什么,都说过不喜欢了,是他们自己愿意跟你试试,又凭什么说你骗他?
“前段时间,我有一次看见你在店门口喂流浪狗,后来还给它找愿意收养它的家庭。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做的事也一定有原因,就很想认识你,想听你的故事。我没喜欢过别人,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不过我觉得,如果能喜欢你,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
这家伙看着有点呆,说起话来却是一套一套的。
“喂流浪狗就是很好的人了?”许舟辰笑了一声。
还真是孩子气的想法。
“反正不是坏人。”洛晨小声道。
“好。”许舟辰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取出一根烟点燃,夹在了指间。
他抬手吸了一口,随后,烟雾从他唇齿溢出,随着夜风飘散进了空气中。
他微微垂下眼,说:
“小太阳,你很单纯,我不想耽误你,也不想看你在我这浪费时间。魏慎今天跟你说了我的情况吧?”
小狗听见他前半句话就耷拉下了头,但他还是打起精神答道:
“魏哥只说我要是想站在你身边,就得先打败沈哥,还得通过他的考验。”
“听他瞎说。”许舟辰笑了一声。
以前那些事他不太想提,但他能看出来洛晨这家伙跟以前那些人不一样,并不是只想跟他玩玩,他对自己真诚,许舟辰也不打算对他隐瞒:
“我八岁在北川认识了沈岁安,十六岁离开北川跟他分别。我在他身边待了八年,大概,也算是喜欢了他八年。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不想再喜欢他了,但就算放下了,这份喜欢也很难再拿起来送给别人。”
认识了十六年,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了八年。
人生能有几个八年,他成长的过程有沈岁安,最深刻的记忆也有沈岁安,如果没有沈岁安,他也不会是现在的许舟辰。所以无论如何,这个人都是他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人之一。
之前他跟沈岁安断了联系整整七年,他可以当这个人不存在。但现在他们的生活重新有了交集,沈岁安的言行举止还是能轻而易举影响他的情绪。
不管那是什么感情,不管那是不是喜欢,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再跟别人谈感情,那太不负责任。
“我知道。”听了他的话,洛晨声音低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笑道:
“是我来晚了。”
但他还是不死心:
“那如果沈哥没有回来,没有出现在南江,或者出现得再晚一点,咱俩会怎么样?”
“没有如果。”
“行行好,给我一个如果呗,让我幻想一下。”
许舟辰就真的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认真地说:
“那我可能真的会很喜欢你。”
“真是可恶的沈岁安。”洛晨深吸了一口气,玩笑道:
“我现在就去暗鲨他。”
许舟辰笑着摇了摇头,他又吸了一口烟,随后,就听身边的人出声道:
“但小辰哥,我觉得,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谁说天降打不过竹马,十六年怎么了,以后时间多着呢。我才二十岁,我不怕浪费时间,而且,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叫浪费时间。万一我赢了呢?”
许舟辰听着他的话,微微叹了口气,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小吃街离许舟辰家不远,洛晨把他送到了楼下,看着他进楼才离开。
许舟辰心里有点乱,他一个人回了家洗了澡,想去冰箱里拿瓶水喝,但打开冰箱门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许舟辰只好穿了外套,去楼下的便利店走一趟。
出来的时候,南江又起了夜风,小路边的树摇摇晃晃,带着植物潮湿又清新的味道。
许舟辰一个人走在小路上,抬眼时,看见小路前方有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散步似的晃晃悠悠走在前面,许舟辰知道那是沈岁安,但他没打算叫住他,也没打算追上去。他跟在沈岁安身后,结果该遇上的还是躲不掉,他刚进楼,就看见那人正等在电梯门前。
“哥,才回来?”
走近的时候,许舟辰开口唤了一声。
沈岁安刚才大约是在出神,此时听见许舟辰叫他,他愣了一下,点点头,而后往旁边挪了一步。
他垂眸看了许舟辰一眼,见他手上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犹豫了一下,提醒道:
“以后晚上少出门。”
许舟辰觉得有点好笑:“我觉得南江的治安还不错,而且,如果我不是特别倒霉,应该遇不上对我起歹念的歹徒。”
听了他的冷笑话,沈岁安配合地冷笑一声:
“最好是。”
许舟辰耸耸肩,没再理会他。
这时候,电梯也到了一楼,沈岁安先进去,站在了靠右的一边。许舟辰也没多在意,等电梯门合上,他就抬眼看着楼层跳动的数字发呆。
封闭的空间内,只有电梯运行时的细微声响。
许舟辰打了个哈欠,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习惯性地瞟向了别的地方,但很快,他的视线顿住了。
他从电梯门上模糊的倒影,看见沈岁安身侧原本垂落下来的那只手,似乎稍稍背到了身后去,像是在藏什么东西,但也有可能只是无心的一个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许舟辰有点在意。
正巧那时,电梯发出一声提示音,电梯在停顿后缓缓开了门,沈岁安先走了出去。
“晚安。”
他离开时只留给许舟辰这样一句话。
许舟辰跟在他后面慢吞吞出了电梯,他的视线落在他右手上,他看见他的手微微蜷起手指,似乎并没有异样。
想多了?
许舟辰微微皱起眉,刚准备收回视线,余光却瞥到楼道白色的瓷砖地上落了一滴刺目的红色。
许舟辰目光一顿,下意识又看向了沈岁安的右手。这次他确定,那血是从他右边手臂上滴落下来的,因为又一滴殷红落在了白瓷地上。
“沈岁安。”
许舟辰抬眸盯着沈岁安的背影,在他即将用左手碰上门把时叫住了他。
沈岁安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
楼道内的冷光落在他略显凌乱的头发上,他的眼睛被藏在眉骨下洒落的阴影里,看不太清晰。
许舟辰到这时候才发现,这人脸色好像有点过于苍白了,连唇上都少了些血色。
他微微皱起眉:
“你到底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