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翀这一次回国是奔着百灵奖颁奖仪式去的,虽然同样是在滨海举办,跟上次杂志年会规模和待遇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按照会务的安排入住酒店之后,秦翀立刻推着行李打算回房间去倒倒时差。
“嗯,入住手续办完了,住宿条件还挺不错的。”
“啧啧,我们以前出去干活哪次不是自己搞定,自己赔了钱还得天天给甲方赔着不是。我记得有一次让人带着参加了一次分猪肉的奖项,还是借了媒体证进去的,偷偷摸摸跟贼似的。”
“咱们不是红了吗,麻雀变凤凰,待遇当然不一样。”
“德行,整得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林芳芳在那边笑了,“摆正自己的位置,你现在是国际大导,不是暴发户。”
“我……哎,我看见熟人了,先挂了。”这边正在给林芳芳打越洋电话报平安,一扭头就看见方长鬼鬼祟祟的从另一个房间里挤出来,上去冲他肩膀上狠狠一拍。
方长被吓得不轻,险些连墨镜都掉了:“我去你大爷的,回来也不打个招呼!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道吗!”
“你干了什么亏心事?大晚上的戴墨镜,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行行行,你声音小点。我请你吃宵夜啊,想吃什么都行,我请客!”方长一心虚,就跟当初跟他打闹似的,伸手就捂他嘴。
“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哈哈哈……”他越着急秦翀越来劲,太久没地方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秦翀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门开了。
刘铭宇穿着睡衣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眼睛直盯着秦翀看。
见鬼了,方长胆子这么大,竟然把刘铭宇带到颁奖仪式来了。不对,按照刘铭宇一贯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倒有可能是怕方长在这里闹出什么绯闻所以才刻意跟来的。
“你也在啊,哈哈哈。你……你还好吗?”
刘铭宇回答得非常刘铭宇,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也许比你差一点,不过应该比你想象的好一点。”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秦翀很想给自己一巴掌:“那你们忙,我回房间。”
即使转过身,秦翀似乎也能感觉到两道直刺后背的灼热眼神,只恨这房间安排得太有灵性,自己的房间和他们竟然只隔着几米宽的走廊。
可不是吗,都是《烈火熔炼》这部剧出来的,任谁来安排都得安排在一起吧。
秦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干脆先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方长就在沙发上坐着,把他吓了一激灵。
“香蕉你个土豆皮,你不打招呼就进别人家的臭毛病怎么还是没改掉!”
“我敲门了,你一直没动静,所以我才找前台,说我房卡忘带了。”
“光说忘了,前台就能信了你的邪?”
“是啊,我把你名字电话身份证号码全报了一遍,再加上我这张家喻户晓的脸,这肯定得信啊。”
“真是……信了你的邪。”
“走吧,刚刚说好了要请你吃宵夜的。”
“澡都洗了,宵夜什么的改天吧。我扛不住了,得先倒倒时差。”
“别呀,你说咱们这么久没见了,不得找个机会叙叙旧吗?你……我……算了。”方长这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后面肯定还藏着大招。
“咱们的交情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打什么太极?”秦翀把满肚子的不高兴硬憋了下去,“来都来了,有事说事。”
“你刚才不难过吗?就是刘铭宇……”
“你敢带他来这里,还住一个房间,我敬你是条汉子。”秦翀抢过他的话头,没心没肺地开玩笑,“刚刚那一幕要是让其他人看到,你就完蛋了知道吗?”
“我知道。”方长愁眉苦脸的,没有一点接梗的心思,“他平时也不会这么不讲道理,但是这一次他说什么都要跟来。”
秦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刘铭宇对于在乎的东西一定要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他居然肯和方长讲道理,这么说似乎并没有那么在乎方长。
那么这一次他说什么都要跟来,到底是……
方长好像并没有意识到秦翀并没有给他回应,反正他就是跑过来吐槽的:“有些东西看起来那么美好,可是当你得到了,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唉,我说不好。我还不太习惯,太过沉重的爱让我觉得累,偶尔也会想逃避……”
“你说的是刘铭宇?”
方长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了,打着哈哈说:“不是,我说的是粉丝,粉丝!我想要存在感,可我没想到红得这么离谱,突然间好像一点自由也没有了。我现在上哪儿都是一堆粉丝,上个厕所都有人想跟拍,有时候我真的快崩溃了……”
“那如果让你回到一无所有的时候,你愿不愿意?”
方长很认真的发愁了好半天:“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回想那时候的生活,完全像是一场噩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比起轰轰烈烈的崩溃,我更怕无声无息的腐朽。”
“那不就完事了,继续选的,受着吧。”秦翀下了逐客令,“你还有事吗?”
方长摇摇头又点点头:“其实就是刚才让他撞见你了,我怕你心里不舒服。”
“不舒服?你是怕我吃醋?”秦翀哑然失笑,“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就结婚了。”
“你那婚结的……不是,结婚是现实,吃醋是心理活动,这两样又不矛盾。”方长慢悠悠地站起来,“行吧,你说什么是什么。”
临出门了秦翀才喊住他:“夜宵先欠着,下回别赖账。”
尽管倒时差倒得晕头转向,秦翀还是睡得不怎么安稳,明明隔着一道走廊两堵墙,却好像总是能闻到刘铭宇身上的味道,没来由的全身发热。
爬起来看看时间,凌晨两点——他竟然才睡了几个小时。
秦翀望着墙壁呆了几分钟,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找曹正宇借串珠子盘一盘。反正不成神就成神经病,都是自找的。
砰砰砰!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跟着就是刘铭宇哑着嗓子拖着哭腔的叫嚷:“秦翀!开门!你凭什么假装看不见我?你出来!你是不是心虚!出来!”
秦翀压根不敢应声了。他太了解刘铭宇了,不搭理他他肯定能疯一晚上,可搭理了他他就疯得更厉害。
秦翀跟做贼似的给方长打了个电话:“你跟刘铭宇怎么回事?”
方长在那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没什么,就是拌了几句嘴。”
秦翀没好气的数落:“冤有头债有主,你俩拌嘴他为什么跑我这边堵门来了?”
“喝了点酒,他估计是喝懵了走错了门。”
“喝了多少能懵成这样?”
“两瓶啤酒。”
好家伙,分开这么久了,刘铭宇的酒量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就是传说中的又菜又爱玩。
“不对啊,要是走错了门他能在门口喊我名字吗?”秦翀忽然反应过来,“不行,你赶紧想个办法把他弄走。”
“我怎么弄啊?他搞出那么大动静,不管我还是我身边的保安,只要一露头立马就上明天的头条。”
“那你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他不理吧?”
对面又沉默了一会儿:“你给酒店前台打个电话,就说自己被骚扰了,让保安过来把人弄走。”
“开什么玩笑,他那个身份被保安架出去,得多丢人啊?你不觉得心疼?”
“那你心疼吗?”方长忽然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你要是心疼你就放他进去,反正你是他的克星,随你怎么拿捏,一哄就好。”
“喂?喂!”秦翀听见对面的忙音,气得七窍生烟。
刘铭宇要发疯,方长也不是善茬,指望他们能恢复理智还不如指望猪能上树。
秦翀犹豫再三,还是给酒店前台打了电话。
对面显然早就被惊动了,秦翀一说她们就给了反馈:“您说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到了,刘先生表示他是您的朋友,而且现在已经停止了吵闹。”
秦翀狠下心来:“不管他有没有停止吵闹,他呆在门口已经妨碍了我的休息,请你们把他带走。”
“这恐怕不符合规定。刘先生看起来很清醒,只是他始终不愿意离开,我们也劝不住。”对面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大着胆子开口了,“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其实完全可以沟通解决,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秦翀气得把电话挂了。
过了十分钟,秦翀又给前台打了个电话:“他如果不肯走,你们就给他一条毯子吧。”
“刚刚对面1927号的方先生已经打电话叮嘱过了,毯子我们已经送过去了。”
秦翀心安理得的躺下了,反正事情做到这份儿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翀始终没能入睡,反而越来越清醒——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向来最擅长不要脸的堵门战术,结果有一天还能体会到了被别人堵了门的糟心。
凌晨6点,秦翀再一次给前台打电话:“他还呆在我门口吗?”
“还在。”
秦翀叹了口气,走过去打开大门。
刘铭宇裹着毯子在门口缩成一团,穿着睡衣耷拉着拖鞋,头发乱得像一堆杂草。那姿态不像个霸总,倒像个堵门要债的无赖。要不是他长得人模人样外加身上那几样也价值不菲,估计早就被轰出去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铭宇抬起头来看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比之前消瘦了许多,颧骨和眉骨都凸出来,凌乱的睡衣领子中间横着一段突兀的锁骨。只有说话的神态没变——只有当他用这种低姿态说话的时候,才会展现出一种难得的温柔,是游离于人间错落熙攘之外的宁静和超脱。
“我什么也不想干,就想看看你能有多狠心。”刘铭宇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翀目瞪口呆。
“……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