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景斜倚着门框,看着顾宁焉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挑出来打包进行李箱。
“这么急着走?”他挑起一边眉毛。
“谁会跟钱过意不去呢。”顾宁焉坐在床上正在仔细叠着衣服,抽空抬起头对余景笑了下。
他把刚叠好的一摞衣服摆好,又继续说:“你就别去了,我很快就回来。”
余景没有很快回复,他看着顾宁焉手上的动作看了很久。顾宁焉的手很好看,好吧他什么都很好看,不然自己以前也不会被他迷住。
又过了会,顾宁焉发现身前的人异常安静,他抬起头,余景的眼睛低垂着,像是聚焦在一处,又像是在走神。
这种神情,他很久以前就见过,夏日暖阳洒进教室,他作为值日生例行检查,那天余景的班里拖堂了,经过窗前,他看到余景一只手撑在脸侧,眼眸半阖看着前方。
要说他在认真听老师絮叨,也不是;说他没听,也不像。
但就是这个表情,穿过树荫碎进的金粉经过他的脸颊,让这个少年气的男孩,看起来更加的清秀又可爱。
然后,他就鬼使神差的,想要把他从教室里解救出来。于是,他敲了几下门把余景叫了出去,也因为他的原因,老师的□□大会结束,他顺带解救了一个班的人。
他也还记得那时候余景的表情,不满、生气,但还是乖乖站在他面前。最开始的余景在他看来还是属于乖巧听话类型的,站在他面前,校服T恤的领口上,一排扣子扣得整齐。即使自己不耐烦了,也会站着不动听他在耳边说话。
后来他便忘不了这个学弟了。
“本来也没准备去,那破地跟我八字不合。”余景趿拉着拖鞋转身走了出去。
学弟本尊突然发了声,他的思绪回笼。
想起了,余景每天守着手机找空房的样子,不经意间勾唇笑了一瞬。
他从床上够到手机,给周聪发过去一条消息。
恰巧在这时候,小风给他发来一条机票已经订好的消息,紧接着航空公司的提示就也跟着弹了出来。
今晚就要走,他原本是想多呆一晚的,现在看来是经纪人要求的。没办法,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现在还得继续做他的演员事业。
他拉着行李箱走出卧室,轱辘在木质地板上轻声响着,余景就坐在下边手里正在拨弄吉他。
一打开门,就能听见满屋轻快的琴音。
听见头顶有响,余景手里还抱着亲,立马抬起头。
顾宁焉走到了台阶边,一手提起行李箱,小臂上随着他的动作,肌肉线条清晰起来。
“你脑子是不是不行。”余景挑了下眉,“这么早拿下来,剩下东西不要了?”
顾宁焉拖着长音“嗯”了一声,“待会就走。”
“这么快?”余景放下吉他,即使地上铺了地毯,,琴放下的时候也会磕碰出声的沉闷响动。
顾宁焉把箱子拉到门口,耸了耸肩:“没办法,公司安排。”
他又在脸颊上点了几下:“没有什么想留在这的?”
余景目光落在上面,眼眸闪动。
片刻后,他倏地扭过脸:“要滚快滚,注意点你的手哈,这回掉了都没人管你了。”
顾宁焉说好,随即就听到清脆的开门声,很快又听到智能锁落锁的声音。
余景在一人的空房中静坐许久,然后他又拿起手边的吉他弹起来,节奏早已没有刚才那样轻松。
他觉得,这次他很好的控制住了情绪。
-
酒吧。
宋祁要了瓶威士忌,别的都没要,在余景来之前就已经倒好了酒在等。
今晚又下雨了,天气有些凉,余景穿了件夹克过来,他双手抄兜,穿过人群往常坐的位置走来。
他知道,宋祁是有事跟他说的,不然他们这时候就应该夜店相见了。
他坐下后往椅子上一靠,大喇喇的伸直腿,看向宋祁,灯光闪烁进他的眼睛里,就像闪烁明星一般。
宋祁被他这么盯着看了会,莫名笑起来。
“你要不是我朋友,我早就追你了。别说,你这张脸啊是真的好看。”
余景毫不客气的踹在宋祁小腿上,惹得宋祁吃痛低叫一声。
“你看我像是被压的?”
他这么说,宋祁就真的在盯着他看,看的余景不自在。
“我脸上有钞票啊,你看这么仔细。”
“看着是不像。”宋祁指着自己的颈侧,“但是看这,又觉得有点像。”
难道是昨晚的痕迹没有遮好?
余景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在唬他,他直接绕开了这个话题。
他身体前倾,一手曲着放在桌上:“今天怎么没把陆依凡带来。”
“我带他干嘛。”宋祁尾音轻挑,听起来就像是个无辜的反问。
说完拿起酒杯喝起来。
“那天不就是有他在,才没能放开聊。”他解释说,“现在把他踹开,兄弟我陪你喝。”
余景在拨弄桌子中间的骰子,他没有说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碰。
骰子撞击在一起,又被他拨弄开。
他知道宋祁在说什么,只不过不愿意多说,无非就是频繁撕开他童年的创伤。
他们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宋祁比余景高两个年纪,高三的学生不是在忙着雅思托福,就是在备战高考,还有就是保送。宋祁就是那个拉仇恨的保送一员,自然也就比发奋读书的闲得慌,他这人有爱听小道消息,爱听八卦。
有天就听说学校里有个学弟,家世很一般,还每天瞎出头。刚开始还在想,你要说学校来了个世界首富你酸一下还说得过去,人家家世不好也值得酸?
他听听也就过去了,但是这些闲言碎语一直在传,后来就变成了那个打架不要命的男的。
这换了个主语,宋祁就来了点兴趣,多关注了几天。
这关注着,突然一天主角就来到他班的隔壁,找着那个全校热度第一的理科班男生出去了。
当时班门口围了一圈人,都在议论这俩人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有人在低语:“顾宁焉都不惜的搭理他吧,他要是真把人打了顾家也饶不了他。”
“笑死,回家他爸都得揍他一顿吧,惹了顾宁焉他家以后财路都堵死了。”
宋祁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天他就鬼使神差的跟了过去。拨开看热闹的人,走了出去。
他实际跟丢了,但是在经过学校教学楼后边的人造湖附近听到的顾宁焉的声音。他没有躲,就站在一边光明正大的看着。
顾宁焉在对余景笑,看的余景脸微微泛起燥热,跟着从脸颊红到耳根又到脖颈。
对于宋祁这种天生弯来说,一眼就看出事情原委。
那时候顾宁焉要比余景高不少,余景低着头,他就躬下身让自己能够和余景面对面说话。他眯起眼笑着,然后伸手在他脸上很轻的抚过。
“怎么哭了呢。”顾宁焉抹掉余景挂在眼眶呼之欲出的泪珠,“还打架啊,这我很难办啊,我包庇你这么久了,他们都要以为我色令智昏了。”
越说余景的脸就越红,头也缩得更低一些。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么?”顾宁焉的声音是少有的耐心和包容。
余景没有说话。
顾宁焉垂眸看着,也不急,就这么等着。
但是余景依旧不说话。
他没继续追问,抬手摸了余景的头发,将人揽进自己怀了抱着,安慰着。
宋祁看不到余景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从频繁抖动到渐渐缓和。
再一会,余景推开了顾宁焉,仰起头和顾宁焉对视,然后主动在顾宁焉唇上落下一枚吻,转身就走。
宋祁目睹了所有,所以余景一转身就能看见了他。
说实话,这种场景挺尴尬的,但对宋祁来说,化解这种问题很简单。
余景埋头想要直接装没看见走开,宋祁偏不。他抬起胳膊自来熟的搭在余景肩膀上。少年还没张开,挺瘦的,他碰到的时候还抖了一下,更让人容易起怜悯心。
也许是那一刻,宋祁觉得这小孩可怜,才愿意跟他做朋友,让他别那么孤独。后来他总是逗逗余景,两人就熟络了。
刚开始他看着顾宁焉唯余景为特例,似乎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余景,可能他们可以在一起很长时间?
这个想法才过去没多久,余景身边的祸就更多了。顾宁焉身边的朋友好像都知道了他们的事,余景每天都会被堵。
高三的课比高一多很多,宋祁没有时间去看他。所以每次两人有空见面的时候,余景总会在不同的地方挂上彩,不是眼睛肿就是脸肿的。
那之后没有多久,他们快要高考的时候。宋祁想着考前再休息一下就叫余景出来了,也是那一天他在余景脸上看到从未有过的气愤至极与伤心来回拉扯着的表情。
他知道,一定是因为顾宁焉,但是当时不适合问,因为眼前的小孩在强撑着不滴下眼泪。可是在这件事翻页后,宋祁再提起来余景也还是不会说,总是呛他几句然后变着法的绕开话题。
但是这期间,宋祁从没见过余景的父母出现。正常家庭,孩子在学校被欺负肯定会来学校,可是余景的父母并没有,起码在宋祁留在学校的这一年里没见过。就连余景的伤口发炎也都是宋祁送他去的,住院那一晚没人来看过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少年。
骰子咔哒一声掉落在地,宋祁拿起手边的酒喝下,抬起头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那个少年。
他问:“你打算怎么办,和家里缓和么?”
“不想。”余景说的很干脆。
两人都安静了会,余景在昏暗中扯唇笑了下。
“你说,我高中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找人监视一下我啊。”
为什么最需要他们关心爱护的时候,他们没有出现。
等他都已经给自己的心筑上一个坚固的巢了,他们却要试图反复敲打、击碎它们。
宋祁看着余景垂下头,略带萎靡的样子,抬手排在他肩上。
“跟你说啊,这玩意不管放到你几岁都是违法的。”他又问,“你和顾宁焉怎么样了,之前你们分开的时候可不太愉快啊,这么容易就和好了?”
“和好个屁。”
余景手攥得更紧,看起来酒杯欲裂。
“本来想着包养他,让他丫的出出丑,谁知道他那些粉丝完全不理会,还给我们整了个CP超话。”说着说着余景自己被气笑了。
宋祁也跟着笑:“他穿了个女装,所有人都以为你移情别恋了,反倒来骂你是吧。”
“对啊!”余景放松靠在椅背上,翘起一条腿,“他哪那么完美,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错,错的……”都是我。
他顿了下,发现每次他被骂被误会,总是因为顾宁焉。
果然晦气。
这晚他们两人喝了很多,都有些意识不清,宋祁严重点站起来都费劲,是陆依凡过来接他的,余景拽着陆依凡问顺道把他送回家能死吗。
陆依凡说不能,但是没空,就给他叫了代驾。
余景蛇行走出酒吧,站在门口吹风。
下过雨后的晚上,风也很凉,吹了一会余景清醒不少。
经过这晚后,余景一段时间心情都还不错,他的创作欲.望很高,一个月便完成了两首完整歌的制作。
顾宁焉也结束了拍戏,当晚就赶了回来,那他们离拍综艺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余景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和周宇通话。
跟他说了一堆注意事项,还让他多准备几首歌,别到时候闹笑话。
余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答应着。
挂了电话,周宇还把节目嘉宾发给了他,点开扫了一眼,有的人看名字眼熟,但他不认识。
出发时间在一周后,这么安排主要是给顾宁焉一个休息的时间,看了一眼,这个节目录制的时间还挺长。
余景暗叹一口气。烦。
门口响起几声摁密码的声音,等余景从沙发上爬起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走进来。是顾宁焉。
余景皱起眉,不客气道:“你来我这干嘛。”
顾宁焉挑了下眉,怎么一个月没见一点不想他。
“家里最近看房的人挺多。”
意思就是没法住。
“那你不会找找别的?这么大个城市装不下你?!”
“我这一个月都没空看,而且我很挑别人看我可能会不满意。”
挑么,没看出来。
余景坐起身,盘腿坐在沙发上。
顾宁焉轻车熟路的把东西摆出来,余景一动不动,眼中情绪不明的看着。
顾宁焉收拾完,自顾自的洗过澡这才走下来,余景正在联机跟陆依凡打游戏,宋祁的声音偶尔出现几次。
“他为什么会和宋祁一起住?”顾宁焉。
“能为什么啊,你表弟啥取向你不知道?”余景正忙,随便回了一句。
“还真不知道。”顾宁焉耸耸肩,坐在余景旁边。
余景背对着他,顾宁焉就这么盯着余景的背影看了会。
那个背影因为手机上激烈的打斗轻颤个不停,他觉得这样的感觉他似曾相识,好像在哪也感受过。
就这么看着,他手不由自主的搭在余景腰上,两只手从身后将人包裹住,是一种占为己有的姿势。
这动作把余景吓到了,他手也跟着抖了一下走火了,跟着整个人都变得烫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要控制体温又控制不住。
思绪也不能完全集中在游戏上了,接下来一路,他们的局面都不是很好。
手机里传出陆依凡的声音:“怎么回事啊余景,怎么变得这么菜,我前两天匹配了个一年级小朋友都比你玩得好。”
成功激起了余景的胜负欲,他抬起手肘抵在顾宁焉胸前,用力想把人推开,可是推不动。
“你烦不烦啊!”余景不耐的低吼一句。
“你那有人?”陆依凡。
顾宁焉适时探过头,离余景的手机很近,说:“是我。”
游戏对面陷入长久的平静,没多久余景的手机上收到一条队友掉线的消息提示。
余景:“……”
“队友都走了,游戏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余景手上还在操作,不过明显比刚才慢下来很多,看起来很悠闲,就像是在招摇过街,挑衅敌人。
“队友不在我照样赢。”
顾宁焉点了下头,发现余景现在看不到,他很轻的说好。
遛了几圈都没人,余景很无聊。
他问:“陆依凡怎么那么怕你啊,你是不是家暴啊。”
顾宁焉挑了下眉,盯着余景操控的游戏人物看了一会。
“你看我像么。”
“谁知道。”余景还在专注游戏,刚才陆依凡的激将法很成功,“不然他怎么这么怕你,难不成欠你钱啊。”
顾宁焉自己都没房子住了,片酬刚到手就拿去还债。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余景注意力转向了顾宁焉这边。
顾宁焉要是敢说他有钱借给陆依凡去赌,他立马踹出家门。
手机里突然响起一声……
顾宁焉的后话没等到,倒是等来游戏失败的声音。
他身后的手越发的不老实,滑到他身前,双手叠在一起完全把他锁住。
顾宁焉的唇贴近他的脖颈。
“游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