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沉默了。
电话那边也没声了。
大概用了两三秒，那边似乎冷静了下来：“沈离，我不否认我很混蛋，想趁着李欢失忆了和他重头来过，以前我做错很多，以后我只想好好爱他。但比起好好爱他，我更希望他好好的。”
“他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忘掉了所有的不快乐，生活的也恢复了常态，沈离不认为有什么不好。
“你知道酒店起火，他为什么会被困在房间吗？沈离，或许你该带李欢去看看心理医生，你就知道他的病根本就没好，甚至还在不断加重，忘记我就是最典型的表现了。那天在酒店，他是长久失眠后撑不住昏倒了，所以才会不省人事差点被困死火海，你不信可以问问他。”
沈离大为怔忡。
“在忘记我之前，我请的医生就告诉我，他的病持续下去，终有一天会变成抑郁性木僵，变成个连吃喝拉撒都无法自理的傻子。就算不变成傻子，持续的失眠有多痛苦，你学医的你该知道。他还病着，他还没好，他的病症是我，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尝试着治愈他呢？”
再度沉默了。
沈离不知道该说什么。
失眠到昏迷，足见李欢即便忘记了徐子谦，内心的痛苦也从未消减过半分。
只是这种痛苦，他本人毫无知觉而已。
就像是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徐子谦“皮肤过敏”一样。
抑郁性木僵，沈离一个学医的，怎么会没听过这个词。
被这份根深蒂固的痛苦折磨着，李欢真的会走到这一步吗？
回头，看着厨房里正在炒菜的李欢。
他太正常了，正常的你看不出半分异样。
沈离犹豫了。
“沈离，不要干预，就当我求你了。”
电话对面的人，竟对他用了求这个字。
沈离终于，被说服了。
欠着的情要还。
但李欢的病，更要试着治治看。
如果说失眠真的如此折磨李欢，只怕总有一天，即便忘记了徐子谦，李欢也会被失眠折磨到崩溃的。
李欢的心结是徐子谦，或许，他真的可以。
“好，但是……”
沈离还是有条件的，他不放心完全把李欢交给徐子谦。
“你靠近欢子可以，你别强求他，我实话告诉你，欢子内心对你是存在抵触的，即便忘记了你。”
“我知道。”
“还有，别碰他。”
电话那在沉默，这是个十分诚实的沉默。
沈离忙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要替欢子捍卫什么，就是他告诉我，你每次碰过他，他就疼的不得了，他现在忘记你了，把你当恩人，为顾及你的自尊，自然不能说自己不能被你碰，所以，只能你那边注意点了。”
“被我碰疼，他告诉你的？”
“嗯。”
更长时间的沉默后，传来徐子谦懊恼的三个字：“该死的。”
也不知道他在该死什么，但沈离想，把李欢变成了这样，他是在该死他自己吧。
“你如果爱他，还是保持距离吧。”
徐子谦沉沉呼了口气，语气趋于平静：“我知道了。”
*
挂了电话，回了厨房，沈离接了勺。
李欢退到边上，继续打下手：“打完了，你刚要和我说什么？”
刚刚？刚刚他太过于震惊李欢竟然会问“你知道徐子谦”这件事，想探探到底怎么了。
现在，没必要了。
沈离看向李欢，只觉得心疼。
李欢被他看的不自在：“你干嘛这么看我，你别忘了，你家醋王就在外面呢。”
沈离：“呵，你怕什么，他要收拾也收拾的是我。——欢子，问你个事呗。”
李欢：“你说。”
“田医生你还记得吧？”
“怎么这么问，我怎么会忘记啊。”
看来，忘记的还真就徐子谦这么一个人。
“你失眠还没好吧，改天我们去田医生那看看行吧。”
李欢似乎有点抵触：“小离，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就是失眠而已，我挺不乐意去看病的，更讨厌吃药。”
“那失眠多痛苦啊。”
“反正困翻了，也就睡着了。”
沈离听到这话，更是心疼啊。
这哪里是困翻了，这就是晕倒了啊。
身体怎么扛得住，这会死的。
“就去看看，就算不吃药，田医生催眠术一流，也能让你睡个好觉。”
李欢蹙眉：“你怎么了小离？怎么忽然提这事儿？”
“这不关心你嘛？欢子，你不能不把失眠当回事，真的，猝死你该知道的。”
李欢叹了口气：“我也没不当回事，就是觉得，总会好的吧，你看我之前，抑郁轻生暴饮暴食还神经错乱，现在我不也挺好的。”
“那我们可以更好呀。”
李欢：“行吧我去，就是我接下去还不定有没有空，不是要去照顾我那个洋辣子恩人嘛，对了我还有个事情没和你说呢。”
沈离往菜里加了水，闷上了锅盖：“你说。”
“一见钟情这种狗屁你应该不信的吧。”
一见钟情？
他是说，徐子谦对他？
这记忆掉的，可真是干干净净啊。
“怎么？你是要说，这个徐子谦对你一见钟情，但你觉得这都是扯淡，里头有猫腻。”
李欢拍了一下沈离的肩膀：“哥们懂我呀。”
沈离笑道：“那必须啊。”
内心：你总算还有点警觉，感觉到徐子谦“不怀好意”
结果，在听了李欢絮絮叨叨把李萍扯进这件事后，沈离嘴角抽搐了。
“所以你所谓的猫腻，就是这个？”
“不然怎么解释小萍和他认识这件事？”
沈离：“呵呵，徐子谦挺有名的，我不也认识他。”
“关键他也认识小萍啊。”
“那或许就是朋友的朋友啊。”
李欢：“你是不知道我家小萍那天看到他的表情，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你确定是失魂落魄，不是想撕掉对方的魂魄？”
李欢：“你怎么没个正经呢哥们。”
沈离：“我倒想正经啊，但是你太离谱了啊哥们。”
李欢：“哪里离谱了？”
沈离：“哪里都离谱啊，哪里不离谱了？”
李欢还是觉得，自己的推测大有可能是成立的，反驳：“我不觉得离谱，倒是一见钟情就很不靠谱了，不是吗？”
“你狗血电视剧看多了吧，霸道总裁的替身媳妇？你和小萍是有点像，但因为得不到小萍，就拿你做替补？你们性别都是不同的啊。”
“可能人家就是双性恋呢？”
沈离觉得，徐子谦本人要是在场，听到这番咬死不放惊天动地的推测，可能会当场呕血而死。
“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徐子谦喜欢的就是男的。”
李欢忽然眯起了眼睛，意味不明的看着沈离。
沈离被看的发毛：“干嘛？”
“你怎么知道他就喜欢男的，该不是你……”
“卧槽！”没等李欢说完，沈离就一个盖帽，一巴掌压在了他脑袋上，“你脑子进水了吧，好吧冷墨白和徐子谦以前是校友，徐子谦从中学时期就喜欢男人，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啊！！！难怪你知道徐子谦呢。居然和冷墨白是校友，中学时期就喜欢男人，是不是成林啊？”
沈离沉沉叹口气。
李欢：“叹气干嘛？”
“你连成林都记得，徐子谦可真是悲哀啊。”
“什么悲哀？”
“没什么，你知道成林？”
“怎么不知道，这厮差点杀了我啊。”
“除此之外呢？”
“听我一跳槽到佳诺集团的老同事说，徐子谦喜欢成林。说到这个，这次他救我，我本来还以为是为了成林呢。我还主动提出，可以放过成林，结果他似乎不care。”
“总算有点人样，不care就对了，成林这种贱人，徐子谦要还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只能说他也是真瞎。”
“蓄意谋杀，这个成林人品是不怎么好。”
沈离：“你，就记得成林蓄意谋杀你？”
“嗯？什么意思？”
沈离：“熬，没，对，这个成林人品是差，差到姥姥家了。”
看来，李欢忘记的，不仅仅是徐子谦这个人，还有所有和徐子谦有关的事情。
罢了，都是些糟心往事，忘记了更好。
“所以小离，你说小萍和徐子谦，真没啥关系吧？”
兜兜转转，把那些糟心往事都忘记了的李欢，在意的，还是他自行编写的“霸道总裁的替身媳妇”的剧本。
沈离无语笑了笑：“不能有，我宁可相信一见钟情，也不相信徐子谦和你妹妹有什么。”
“真的？”
“麻烦对自己的颜值有点信心好不好？就你这张脸，喜欢男人的徐子谦会一眼看上你，有什么稀奇的？这次我和冷墨白回来的飞机上，空姐还一眼看上了他，企图献殷勤呢？”
“切，少挤兑我，我这张脸都不是原包装。喂，你说，如果我告诉徐子谦这个，他对我是不是就没兴趣了？”
沈离笑笑：“你可以试试啊。”
李欢：“回头试试。”
沈离内心：傻憨憨，你就是告诉徐子谦，你是女人变性的，你看他能放了你不能。
*
几个菜热腾腾出炉了。
这顿饭吃的很是温馨。
餐桌上，看着对面冷墨白和沈离之间爱意浓浓的互动以及眼神交汇，别说李欢还真有点羡慕。
只是，羡慕归羡慕，谈恋爱这种事，李欢是不愿意的。
不知为何，心中强烈笃定，余生，他只想一个人。
仔细想想，前面半生，也是一个人，没什么不好的。
对感情，李欢没任何欲望。
对床上那种事，他也很是淡薄，甚至有些反感。
他想，可能是第一次被人灌醉强上，拍下了那么一堆不堪入目的照片，又让发到了网上，所有留下心理阴影了吧。
是的，李欢把徐子谦忘了，忘的一干二净。
自然也忘了，被曝光的床照上，那个马赛克男是谁。
因为对这组照片毫无记忆，所以李欢自定义为：自己被灌醉后，让人强上并且恶作剧拍了照。
李欢的记忆，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然而，他用抑郁症和精神病史抹平了这个漏洞。
在他自行创造的全新记忆系统里，和徐子谦还有佳诺集团有关的这几年不曾存在过。
他大学毕业后，在教授的建议下，留校任教了。
后来精神状态出了问题，没法教书育人，所以办了病退。
怕家人担心，一直瞒着家里，此后几年，都在A市的家里养病。
直到病情严重，从抑郁症发展为了精神病，并且自杀了几次，瞒不住家里了，被家人接回了Q市。
在家人的陪伴下，病情开始渐趋好转，现在除了失眠还在不断加重，一切都和常人无异了。
至于当年为什么会得病，李欢也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十分像样的理由：评职称，工作压力太大。
虽然觉得被这点压力打败的自己很弱鸡，但这是李欢觉得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了。
在他的新世界中，徐子谦被完全剔除出局，却也丝毫不影响，新记忆系统的合理存在并且正常运行。
只怕以前的李欢，如何也想不到，过往记忆中，再也没了徐子谦这个人。
这个曾存在于自己每个呼吸瞬间的男人，竟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而自己对这个陌生人，再度出现在自己生命里这件事，充满了负担。
碍于冷墨白在，吃完饭回程路上，李欢不便和沈离抱怨，自己多不想去照顾徐子谦这件事。
于是，只能一个人，背负着这份不情愿，回到了酒店。
坐在酒店大床上，李欢看着床脚的行李，眉头就没舒展过。
明天开始，就要去照顾徐子谦了。
于情于理，推是真的推不掉。
可于己于心，去也是真的不想去。
然而，不想去，不也还是得去。
提了行李，退了房，打车回了家。
久未居住的房子，冷冷清清的。
只收拾了床铺，李欢躺下闭目养神。
睡是难睡着的，原本就失眠，何况有心事。
迷糊到天亮光景，手机响了。
是徐子谦的号码。
李欢滑向接听。
“你家地址给我，我派车去接你。”
“哦，我现在就发给你。”
挂了电话，发了地址，把手机丢床上，准备去洗漱。
才刚挤好牙膏，电话又响了。
李欢回房拿手机一看，还是徐子谦。
“喂，徐总。”
那边，声音略为意外：“你住这吗？”
李欢：“昂，是不是有点远？”
“呵，不是有点远，是有点巧，你好啊，邻居。”
作者有话说
看看徐渣渣这段位。
晚安了，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