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墨白走了,背影看上去,冷傲而决绝。
这一次,是不是真能走了,然后别再回来了?
是的,求求你,别再回来了。
长达一个月的时间,沈离没再见到冷墨白。
快圣诞节了。
整座城都弥漫着节日前的狂欢气息。
对于M国来说,这是个盛大的节日。
病房里,杨本很入乡随俗的,给沈离买了一颗一人高的圣诞树,还有一堆点缀的小玩意儿,把整棵树装点的有模有样的。
窗户上,也都挂了彩灯,精心凹出MerryChristmas的字样,夜里关掉大灯打开开关,挺热闹也挺梦幻。
然而,在圣诞前夕,沈离转院了,转回国内。
国内的医院已经安排好,不用说是冷墨白的意思。
上了飞机,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降落在了A市。
回来了,一下飞机,寒意扑面而来,沈离打了个哆嗦,不由紧了紧羽绒服的领子。
A市的冬天,那真不是一般的冷。
直接去的医院,一家私人康复中心,格调档次很高,不知道的都以为是什么高级会所。
沈离的病房在一楼,有两道门,一道对着走廊,另外一道门打开后,是一个巨大的玻璃花房。
外面再怎么冷,里面是春天的恒温设定,花开的斑斓缤纷,正中间用不同颜色的鲜花做出的一个几米高的孔雀造型尤其让人惊艳。
躺在沈离的病床上,正好能看到孔雀的完整造型,毋庸置疑,如此最佳观景区,不会便宜。
其实,不需要再住院了,在HSS治疗加康复两个多月,沈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康复训练,在家里就能完成。
但冷墨白爱烧钱,随他烧吧。
沈离安顿下来的第二天,李欢给他打了个电话。
说是元旦宿舍兄弟打算组织个聚会,问他参不参加。
沈离自从跟了冷墨白后,只在刚开始的一年和大家还算有联系。
后来因为冷墨白的专横和霸道,他就“人间蒸发”,在同学堆里成了“查无此人”了。
“当然要参加,我正好回A市了,咱都多少年没聚了。”
想当年,宿舍六兄弟,关系多铁啊。
为冷墨白断光了的人情,沈离当然想再找回来。
“行,那这么说定了,回头拉你进群,你这家伙,搞的跟特工似的,前几年要找到你都难,你等着挨批斗吧。”
沈离皮笑道:“求放过。”
“没有门。”李欢也在那边笑。
——“李总,这是这次出差的行程内容,你看下。”
电话那边的李欢,似乎很忙。
沈离没多做打扰,又说了两三句挂了电话,内心有点羡慕。
男人,还是得有事业啊。
他毕业后,都快被冷墨白养废了。
好不容易在F国捡起了生存技能,回国后,又是长时间的荒废。
不可能这么过一辈子的,多无趣啊。
叮,叮,叮。
手机不断响起。
沈离一看,是被拉进群了,他还没出声呢,果然就开始挨批斗了。
“李婶,你丫的,你还活着啊。”
“玩了这么多年人间蒸发,还以为你升仙了。”
“给你发结婚请帖你他妈就回我三个字来不了,发个几千块红包,你他妈——真土豪啊,我还以为你去非洲挖矿发财了,来来来,我小孩出生,满月,周岁的红包,一个别想逃,都给我补上,还有二胎,也补上补上。”
“阿离,出来,给大佬们跪下磕头道歉,说你错了。”
……
沈离笑了。
候子总爱把他名字倒过来,叫他李婶。
杨军都生二胎了。
蒋建宏和石洪升,头像都是动漫,这都奔三了,还好这口呢。
他加入了聊天,群里气氛更是热烈起来。
有人把群名字改了,从“兄弟们”改成了“恰同学少年”,不用说,这文艺范儿,必须是杨军。
李欢估计在忙,没见动静。
大家聊起了大学时候的事情。
真是应了那群名:恰同学少年啊。
天黑了,群里才陆陆续续安静下来。
下班的下班,带娃的带娃,做饭的做饭。
李欢这时候倒是有空了,发了一句:“我去,几千条聊天记录,哥们我一来,你们就都撤了,不够意思啊。”
杨军回:“老二嗷嗷哭,再捧着手机,我家总司令提刀来砍头了。”
李欢:“滚滚滚,既然回来了,约个晚饭吗?”
杨军:“毕业后就回老家了,羡慕你们都留在了A市的!——不说了,总司令真提刀来了,拜拜。”
李欢发了个“跪安吧”的图片。
沈离发了两字:“拜拜。”
李欢选了私聊,发的语音:“小离,你在哪,我去接你,一起吃个饭。”
说起来,沈离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呢,不过这个年代了,科技何等发达。
发了个手机定位过去,沈离道:“这地址。”
李欢回:“行,到了给你电话。”
“嗯。”
李欢半小时后到了沈离病房,要带沈离出去吃饭。
结果杨本和高小东的表情,有那么点为难。
李欢似乎明白了什么,道:“相逢就是缘,两位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这以退为进,两人有点不好意思了:“不用不用,你们去吃吧。”
李欢笑眯眯跟两人说了几句假客气的话,带着沈离下了车库,开车出去。
“你这是跑了多少次啊,还找人看着你?”
“他有病。”
“没看出来啊,前一阵我刚跟他打过交道。”
沈离免不了好奇:“你跟他打交道?”
“生意上的事,你不知道你住的这家医院是他的?”
沈离:“……”
他还,真不知道。
“呵,你知道他有多少产业嘛?”
沈离摇头:“不知道。”
“身家多少呢?”
“这网上能查。”
“那他的家庭情况呢?”
“网上也能查到点。”
“我去,你可真行啊小离。——嗷还没问你想吃点什么?”
沈离想了想:“面。”
“正好,我也想吃面,带你去家地道的面食馆。”
沈离没想到,李欢带他去的,是以前大学门口,他们常去吃的一家夫妻档油泼面馆。
这么多年,面馆早装修过,寻不到当年多少痕迹了。
不过还是那两夫妻,李欢似乎常来,他们见到就直接热络的招呼:“欢子,好久不见,这次带了朋友啊?”
“看看,认不认识?”
两夫妻看着小离,那女的先认出来了:“名字不知道,人记得,长的这么帅,跟电影明星似的,能不认识吗?想当年,我还经常给他加面加料,我家这位啊,吃醋的不行不行的。我就跟他说,你没发现这小同学一来,我们店里生意就爆好,女生都排队到门外了吗?”
“还有这事?”李欢大笑起来,“难怪小离当年的面总比我们堆的高,还以为他人品爆发呢!偏心,赤果果的偏心。”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
沈离也笑的欢快,重回A市后,第一次有了一点归属感。
点了招牌油泼面,要了猪肉茴香水饺,再要了一份溜肝尖儿。
吃的贼爽。
吃完饭,李欢提议去校园里转转。
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熟悉的。
有对年轻的情侣从身边走过,背着书包似乎是要一起去上晚自习。
男孩说了什么,女孩娇嗔的追着他打,欢声笑语撒了一地。
沈离不无感慨:“那时候真傻,找个女朋友多好,光读书了。”
李欢道:“还记得护理系的霸王花吗?”
“你说我能忘了吗?”沈离笑了一声,“呵,那姑娘拿着大喇叭在咱们楼下吼了一宿的沈离我要做你女朋友,我当时差点没下去给她跪了,求她赶紧走人。”
“她死了。”李欢淡淡道!
沈离调侃的笑,卡住了。
“怎么回事?”他蹙眉问。
“家暴,嫁了个混球,跳楼死了,肚子里还怀着孩子,都七个月了,尸检时候,身上都是伤,渣男打的。当年她也读研了,然后跟我一样留校成了同事,就从这幢楼楼顶跳下来的。”
沈离侧头,六层高有点旧了的楼,是护理系的系楼。
他沉默了。
李欢看向顶楼某处,低声道:“活着真没数的对不对,今天人还好好的,明天搞不好就死了。小时候觉得死亡很遥远,后来才知道,只要你想死,随时都能死。死亡,永远都在你身边。”
沈离看李欢侧脸,觉得这感慨听着,怪悲观的。
他是出过两次车祸的人,都不觉得死亡如影随形的跟着自己。
于是道:“有些死亡避不开,自杀嘛,另当别论了。”
李欢回头,笑容有些寡淡:“呵,小离,你怕死吗?”
“啊?——怕吧。”
话题总觉得有点沉重起来。
李欢却忽然转了一副轻松的表情,伸手勾住了沈离的肩膀:“走走走,就那事后,我每次走过这里都有点心里发毛,去咱们宿舍楼下面看看。”
又逛了几个地方,夜色深了,也冷了。
两人回了车上,李欢送了沈离回医院。
在医院停车场,沈离正要告别下去,李欢喊住了他:“小离,我有个事求你。”
“什么事?”
“之前不是跟你说,和冷墨白有生意上的合作吗?”
“不愉快?”
李欢:“不是不愉快,是有点——就像你说的,冷墨白有病。”
“所以,你是需要我帮你去谈?欢子,不是我不帮忙,只是……”
李欢忙道:“小离,你听我说完。”
说着,撸了一把头发,看起来几分疲惫,无奈低笑一声:“冷墨白要我跟你谈。”
“谈?谈什么?”
“你住的这家医院,叫嘉禾康复医院,是冷墨白旗下的产业,这两年才创办的,走的高端精尖的路线,说白了,就是土豪医院。我们现在有一批机器,因为价格昂贵并没有太大的市场,嘉禾是我们的最佳合作人,我们的团队也花了近一年的时间调查过,嘉禾对这批机器也有需求性,这次跟嘉禾谈合作,本来志在必得,可冷墨白却说,要我们跟你谈。”
沈离还是没明白:“我又不懂这个,他的意思,是我点头,他就买?”
李欢道:“字面是这么个意思,但是还有深层意思。”
“深层意思?”
“嘉禾的院长位置,一直空着。”
沈离怔住了。
李欢继续道:“他想要我说服你,出任嘉禾医院的院长。”
“他,果然有病。”
*
沈离直到晚上上床睡觉,都在想冷墨白到底脑子哪根筋搭错了。
院长。
一家康复医院的院长。
别说他年纪轻轻有没有这个能力。
就是有,他也不可能给他打工。
他还挺有手段,知道自己直接说肯定会遭到拒绝,就走了李欢那条迂回曲折的路线,想利用他们的友情。
然而,沈离对李欢的请求,最后是拒绝了的。
李欢倒没什么意外,虽然有些失落。
沈离感觉的到,这次的单子可能对他来说很重要。
但是,他想李欢也能够理解他的处境。
他跟冷墨白,原本就想尽力撇清关系,最好成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任何可能和冷墨白纠缠不清的事情,他都不可能接受的。
快半夜的时候,李欢发了一条微信过来:“小离,今天我不该提这事,你当我没说过。”
沈离回:“欢子,帮不上忙,很抱歉。”
李欢很快回复:“抱歉的是我,不该消费我们的友情,我们之间的感情永远都是最纯的,对吧兄弟?”
沈离心底释然几分,回:“必须的,兄弟。”
“过几天元旦聚会,别忘了。”
“知道。”
“早点睡。”
“晚安。”
放下手机,沈离困了。
闭上眼没多会儿就入了梦乡,而另一边,李欢打开了药箱,拿出了两片药,用白开水送了下去,躺在床上,却依旧没法入眠。
失眠加重了。
重到他败给了自己的坚持,还是开始服药了。
可纵然如此,失眠依旧顽固的纠缠着他。
两点了。
他坐起身来,果断出了门。
开车到了墓地停车场,才三点不到。
周围一片寂静,打开半扇窗户,风很凉,吸入鼻腔里,浑浊的思绪和灵魂就像是慢慢被净化了一样。
他躺在后排,抖开被子,闭上了眼睛。
睡着了,没用太久。
等到醒来的时候,是被汽车引擎声和哭声吵醒的。
有人来送葬了,七八台车,气氛压抑低沉。
看为首一个小男孩捧着的照片里,定格着一个年轻男人的笑!
“看起来才30多左右啊。”
他低声感慨了一句,略沉默!
少顷,撸了把头发,随后嘴角浮起充足睡眠后满意的笑,舒展了下筋骨,回了驾驶室,驱车离去。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送上,么么扎!
欢子的病,加重了,这不是好兆头!
活的看似洒脱开心,内心却全盘崩掉!
今天有没有小可爱要问,啥时候虐渣呢
统一回答:路漫漫其修远兮,嘻嘻嘻嘻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