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川房间的气质和他本人的气质完全是劈了叉。

  顾玉琢进门前,发挥了一下他贫瘠的想象力,认为陆老师的地盘应该洁净整齐,门一开就能嗅到一股香味儿。

  实际上,除了一股香味儿,其他的都不怎么符合想象。

  进门小吧台上,摆着五六只茶杯,每只样子都不一样,个个搔首弄姿,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便宜货。正前方靠窗位置,单人沙发旁的小茶几上码着一摞书,还有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沙发脚下,又是一摞书,并且已经悲惨地倒成了一滩。

  扫一眼,就瞄到了宽大的床。床品用的不是酒店标配,是陆南川酷爱的滑溜溜真丝。一床鹅绒被被随便地散在上面,枕头一横一竖,躺过的地方压出水波一样的褶,还保持着离开时的完整状态。

  这么个景象,要说邋遢,又真不是,却又找不出个合适的形容词。

  非得说的话,那只能是舒适了。

  估计每个进来的人都想直接躺下睡了。

  陆南川从浴室露头,对着木鸡一样的黑崽招手,“别愣着,以后有的是时间参观。来,帮个忙。”

  对,他是来参观陆老师本人的。

  黑崽回神。

  浴室挺宽敞,抵得上普通住宅一间主卧面积,临湖那一侧,还有一面落地窗,窗前一只浴缸,城市小资们热爱的标准配置。

  顾玉琢打量一眼,发现陆南川连衬衫扣都没解,方才进来也不知道忙活了点什么。

  “缝针的麻药劲儿过了,抬不了手。”陆南川冲着他一点下巴,“帮我解了吧。”

  “行,这就来。”

  顾玉琢袖子一撸,说上手就上手,完全没有缓冲,且目不斜视,神态认真得像个伺候七八十老大爷的专职护工。

  毛茸茸的头发顶拱在陆南川胸膛前,拱过来一股土味,掺上浴室里的佛手柑香薰,那味道就俩字,够了。

  ——浪漫和旖旎都是想象中才有的东西,现实永远让人清醒。

  肚腹上小凉风拂过,又一下没了。

  顾玉琢直起腰,“好了,陆老师。”

  一双眼干净得陆南川想就地犯罪。

  陆南川眼皮一垂,“裤子不管了?我弯不下腰。”

  “那不是怕你不好意思么。”黑崽伸手就解,坦荡得让人窒息。

  谁知道作为道具的裤子非常不给力,线头居然卡进了拉链里,导致扣子解开了但拉链死活拽不下去。

  黑崽一双灵活的手就在裤裆前游走。

  陆南川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开始产生后悔的念头。然后顾玉琢毫无预兆地蹲了下去,陆南川在一瞬间被“悔不当初”四个字淹没了。

  “不行啊陆老师,卡太死了,要不拿剪刀剪了吧?”顾玉琢仰起脸,从下仰视着他,神色单纯得让陆南川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惭愧。

  他松了口气,“拿吧,在外面抽屉里。”

  顾玉琢转身去找剪刀,等剪刀拿回来却发现陆南川把浴室门掩上了,他敲敲门,陆南川让他把剪刀递进去,他自己来。

  黑崽没能领悟精神,站在外面一个劲儿问你行不行啊陆老师,不行别逞强呐,一剪刀的事,咔嚓一下,我不就帮你解决了。刚才都没害羞,现在剪裤子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呢。

  陆南川从没觉得这小孩儿这么能念叨,从他剪开裤子到平复情绪到扯了条浴巾裹上,他在门外嘴就没停,等拉开门,已经念叨到七老八十的养老问题了。

  “怎么,还计划着等我八十了来扶我上厕所呢?”

  亮光骤然扑在脸上,顾玉琢愣了一下,紧接着视线落在眼前的腹肌和人鱼线上,傻乎乎地说:“那万一咱俩打了一辈子光棍,抱团养老也不是不行。”

  “真能想。”陆南川给了他一个脑瓜嘣,“进来。”

  好奇的朋友从后面跟上,“陆老师,你深藏不露啊。”他啧啧两声,“肌肉练得真漂亮,羡慕。”

  “想摸”没敢说,怕造次。

  但黑崽确实手痒,企图悄悄摸一下,对比对比自己的小肌肉。

  陆南川要求也不高,就让顾玉琢帮着拿一拿花洒,洗洗头——他一个人操作不方便,一个不小心就得浇到后背上了。

  两人挤淋浴间里,热水一开,空间益发局促起来。

  顾玉琢举着花洒,上下一打量陆南川,指指旁边为行动不便者设计的折叠凳,说:“要不你坐那儿我帮你洗吧,我给我……反正我会洗。”

  他贴心地把“爸”字咽回去,睁着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看着陆南川。

  陆南川能怎么办,他不能怎么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除了老实地坐下洗头,别无选择。

  水流冲下来,很暖,同时也打湿了陆南川裹在腰上的浴巾和顾玉琢的衣摆裤子。

  顾玉琢没在意,从架子上找着陆南川用的洗发水就在手上揉开了给他搓头发,边搓边说:“我手法是不是还挺娴熟?嘿,之前有阵子脱发,给我愁的。后来上网看,他们说是洗头姿势不对,我就跟着视频自学了一下。也不知道有用没,不过后来过阵子头发又茂密了。”

  陆南川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有人给洗头确实挺舒服,按道理是有昏昏欲睡的效果,但对陆南川来说无疑是折磨。

  顾玉琢那件薄薄的短袖湿透,贴在平坦的肚腹上,隐约透着皮肉和下面短裤卡在胯骨位置的裤腰。

  怎么讲呢。

  如果说起初的心动与之后的相处是在开火之后小火慢屯一盅靓汤,那么现在就是在火塘里添了一把干柴,直接让汤水向着滚沸去了。

  可时机却不对。

  就像正在奋力钻出土壤的嫩芽被外力猛地一扯,过早地暴露在炙热的气温下,很有被晒干死亡的风险。

  温热的水冲走泡沫,在顾玉琢想再帮忙的时候却被陆南川抓住了手腕。

  “我自己来吧。”他说。

  顾玉琢在这一刹那也不知道让哪个路过的神仙给开了灵窍,冷不丁觉出了微妙的尴尬。

  于是交代一句自己在外面,有事喊,便一溜烟跑了。

  当晚,两人都坐在被窝里思考了同样的三个字——

  为什么。

  陆南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冲动干出这种蠢事,顾玉琢不知道自己从浴室出来时候那股脸红心燥是为什么。

  在床上翻腾几十圈,陆南川在对自己的唾弃中睡着,顾玉琢打了两把游戏,输到怀疑人生。

  在郁闷中入睡,这一晚的梦都变得光怪陆离,尤其是醒来前的那一个。

  顾玉琢梦到了一个富有春的气息的清晨。

  阳光、绿树、纱帘,细微的风和翻滚的薄被。

  他的手在一块腹肌上流连忘返,顺着人鱼线拨弄,再往下的位置,他脑中有一个声音在说,你见过的啊。

  你妈的!

  在看清腹肌主人的那一刻,黑崽彻底惊醒。

  完球了,他捂住脸,被陆老师的腹肌支配,他都开始不干净了。

  啊!

  一个鲤鱼打挺又撂倒,他在床上弹了两下,摊平四肢,绝望地盯着天花板,叹气。

  洗漱后,两人在楼下客厅碰了面。

  袁茂拿来的早饭已经摆上餐桌,两人面对面喝粥,顾玉琢目光躲闪,从头到尾就没敢在陆南川脸上停留超过两秒。

  他做贼心虚。

  虽然没干什么,但就是虚。

  没看见陆南川时候那梦里的情景还能埋在脑海深处,陆南川一出现,虚幻的景象一下子具体了,黑崽整个人都糟糕了。

  陆南川也没多话,看上去有那么些许的冷淡。

  下楼时候,顾玉琢站陆南川身后,看着陆老师的后脑勺,他就琢磨,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点细米粒一样的失落感是打从哪来的。

  它们很微小,但足以影响情绪。

  等到了片场,看陆南川神色如常地和郭天禾说话,和姜鹭对戏,黑崽晓得了失落的来源,并进行了反思。

  反思的结果就是陆老师不搭理他了,所以失落。而这种疙里疙瘩的感觉和小时候跟小朋友闹别扭是一样一样的,说不上难受,就是刺挠。

  他叫来袁茂,说圆圆啊,过几天是不是有个闪光之夜要出席?

  袁茂说是呐,干啥,上次饶总都跟郭导请过假了,你只管大胆走。

  顾玉琢抠着自己手指头,望一眼头顶蓬松的云,道,我打算找个庙拜一拜,去去飘哥的飘气。

  袁茂想了想,说行,你去哪家,我来安排。

  顾玉琢一摆手,说我去问陆老师,他好像跟民间神秘组织挺熟的。

  于是,他成功找到了击碎陆南川冷淡面具的突破口。

  在向着陆南川走去时,黑崽暗呼自己真是个机灵鬼。

  嘿嘿。

  作者有话说: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