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暮商的记忆里，大部分时间他都藏在郊外的一套别墅的二楼，他不能从这套别墅走出去，因为程云暮一直告诉他，外面有很多坏人，所有的坏人都会伤害他，所以他不能离开这里。
久而久之，李暮商自己都开始害怕起外面的世界来。
他时常一个人在别墅里待着。
程云暮每个星期会回来一次，跟他说不到两句话又会离开，他从保姆口中得知程云暮是个很厉害的大明星，可李暮商一点也不觉得她厉害，保姆讲电话时他听到过，保姆喊程云暮小三，说她是那种特别坏的女人。
李暮商第一次对那个男人有印象，是因为突然有一天，程云暮拿回来了一个相机，告诉他这是父亲送给他的礼物。
印象里好像是第一次从程云暮的嘴里听到“父亲”这两个字，所以李暮商对相机起了很大的兴趣，他自己在网上找了很多教程，最后把相机玩得特别熟，还爱上了拍照片，不过那时候别墅里很少有人给他拍。
其实他一直都没见过那个男人。
他孤僻的活在这小小的，不足400平的空间里，每日的兴趣就是看日落、看日出，再拍拍照。
直到有一天他的别墅里突然闯进来一个跟他看上去同龄的男生，李暮商这辈子第一次交到了所谓的朋友。
季赢书的母亲和程云暮是很好地闺蜜，但他们俩有很根本的一点不同就是，季赢书的母亲本就出生世家，所以即便进了娱乐圈，也嫁了一个很不错的老公，程云暮认识李邑章也是通过季赢书的母亲。
季赢书那次来过别墅后，就经常来了。
最开始李暮商懒得搭理他，可季赢书却像是有十万分的勇气越挫越勇，李暮商越不搭理他他就越爱缠着他，一定要让这个人理自己不可。
夸张到有一次程云暮抱着李暮商告诉他，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他可以住进季家，跟季赢书住在一起，季赢书会对他很好的。
李暮商那时候实在太小了，所以不知道这已经是一个人濒死时发出的求救。
李暮商十岁那年，程云暮赤脚从别墅的楼顶跳了下去，高度不算高，可她太倒霉了，正好身体撞上了水泥地上的钢筋，生命在这一年戛然而止。
李暮商以为自己真的会住进季家，那段时间，季赢书的母亲帮忙料理程云暮的身后事，季赢书则一直都陪在李暮商的身边，让李暮商没有那么难过，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到了李暮商对季赢书交付出自己完全的信赖，就连季赢书的母亲都无数次告诉他，让他放心，季家会待他很好的。
可是最后李邑章找上门来，把他这个十年都未见过天日的私生子接回了李家。
季家和李家私交本来不算好，可从那以后季赢书常去李家，有多少次李暮商在李家待不下去的时候，季赢书都陪在他的身边，细数这几十年的时间，如果要掰手指头数出一个他最信任的人，大概就是季赢书了。
季赢书脾气不好，所以有时候他甚至不想惹季赢书不开心，无论做什么，都依着对方，像是能把心里对对方的感恩减轻一些似的，可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过。
更何况，季赢书做什么其实也都是为了他好。
“他不希望我们过多的接触，”李暮商讲完长吐出一口浊气，无奈的笑了声道，“医生其实也这样告诉我，我的情况，实在不太适合再与你多接触。接触多了我可能真的会违法犯罪，把你圈起来只属于我一个人。可我不想伤害你，小序……”
苏槐序作势要站起来：“那我走？”
李暮商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拽得摔坐下来，正好坐在他的怀里。
李暮商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柚子味在鼻翼里钻来钻去，让李暮商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那种平静并非普通的平静，而是知道在平静之下，是浑身的热血在沸腾着。
“你说，你不害怕。”李暮商闷声道，“小序，那一瞬间，我真的特别快乐。”
苏槐序抱住他的脑袋，轻轻的搓了搓他的背：“我怎么可能会害怕。”
李暮商的行为在正常人看来无疑是极端的——可苏槐序觉得自己应该也不是一个正常人，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甚至有一瞬间他觉得很开心，因为想到李暮商并不如自己所想的，一点也不在乎他。不管这点在乎是因为什么，但至少他在他的心中并非是可有可无的，甚至还占据了一些重量。
“你还是不打算接季赢书的电话吗？”
李暮商的手机响起来，依然是季赢书打过来的。
中间关机好不容易清净了一段时间，只是没想到季赢书居然是如此执着的一个人。
李暮商有些无奈：“他就是这样，想要做什么事，费尽心机都要去做到。”
“接吧。”苏槐序说。
李暮商点了点头，接起电话，并未回避苏槐序，甚至还开了扩音。
季赢书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来：“暮商，你在哪儿？”
“家里。”李暮商道，“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季赢书听上去有些生气似的，“好好地回来过个年，怎么就跟伯父吵起来了？你还真打算以后都不和李家有接触了？”
李暮商叹了口气，说：“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我早就想跟李家断了关系，是你一直想要维系我与他的关系，有必要吗？”
“怎么没有必要？”季赢书说，“你今天的成就有多少依赖于李家，你心里不清楚吗？圈里多少大佬看中的是你身后的李家，你心里不明白吗？你……”
“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些？”李暮商脸上的表情淡下去，眼神甚至有些冷漠了。
“我……”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李暮商道，“聊不到一块去。”
没等季赢书那边说话，李暮商直接掐了电话，再次把手机关了机，他捏着太阳穴坐下，冷声道：“李家、李家，满脑子都是李家，我怎么不知道李家有这么大的面子？”
苏槐序捏了捏他的下巴，笑嘻嘻的试图把气氛活跃起来：“李家面子大不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各种奖项的评选人后台也不小，没必要为了一个李家把奖项颁一个没有实力的人。”
李暮商抬眼看向他，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小序，你觉得我拍的东西，真的好看吗？”
“如果不好看的话，那么多的上座率，难道都是李家帮你编出来的？”苏槐序道，“别东想西想的了。”
“也是。”李暮商又恢复那幅臭屁的模样，“没了李家，说不定我还能发展得更好。”